一时间,吴婉瑜脸上的表情十分微妙。
她微微侧首瞧去,发现李格格明显也有些不满。
有了身孕的李格格逐渐放飞自我,旧态复萌,只见她懒洋洋往后一靠,“怎么,我要是生了格格,便不是皇嗣了?”
林格格一怔,“不、不是。”
“那你要说什么,只有阿哥是尊贵无比的,格格就是地里的野草不成?连出生都不应该?”李格格的口吻逐渐恶劣。
林格格简直要哭出声来,“不是的,妾身是想着,李格格若生了位小格格,来日万一抚蒙,不定多伤心呢。”她说着,表情黯淡下去,声音也微弱得不像话,“倒还不如生个阿哥的好。”
闻言,李格格眼神瞬间一凛,不知想到了什么。
久久不说话,最后疲惫地摆了摆手,“是我误会你了。”她转头看了林格格一眼,“也算你有心。”
林格格笑笑不说话,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旗装,“李格格既有了身孕,妾身也不便打搅了,这就告辞。”说完就屈了屈膝,等吴婉瑜朝她颔首过后,方才转身往回走。
走到殿外,看见武格格一脸不情不愿地跪着,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浅浅的笑。
她故意绕路,从武格格面前经过,一边走,还一边状似不在意地吩咐身边宫女,“李格格有了身孕,日后那些香啊什么的便碰不得了,等回去就把香包从衣柜拿出来吧,以免日后叫李格格闻了身子不适。”
“对了,之前福晋是不是送过来一些丝毫不带香味的脂粉?日后就用那些吧……”说着,声音逐渐远去。
*
宫里的赏赐很快到来,想着李格格现在身子不太便利,吴婉瑜只能在她这边多待了些时间,一直到宫中赏赐都被清点完,造册入库了,方才从李格格处出来,回了自己寝殿。
没多久,就听见胤禛回府,先去看望李格格的消息。
吴婉瑜淡淡一笑,用笔在手里的账册上化了个圈,表示对这笔账目存疑。
白蝶却有些不太开心,嘴里还嘟囔着,“往日贝勒爷回了府里,都是先来福晋这儿的……”
“那不是李格格有了身孕嘛?”吴婉瑜无所谓道。
白蝶:“可您到底才是福晋。”
“是呀,你也知道我是福晋,还忧虑什么?”
“你不会觉得李格格有了身孕,就能越过我去了吧?”吴婉瑜依旧头也不抬。
她把几本账册看完以后,方才搁下毛笔,疲惫地舒出一口气。
两年过去,她的毛笔字已经练得不错。
还得多亏了胤禛,是他到处寻来名家字帖,又时时监督,方才叫吴婉瑜的三分钟热度一直延续下去。
索额图死后,朝中形势一日严峻过一日,直郡王一党几乎是与太子一党彻底撕破了脸面,哪怕是早朝期间,也敢当着康熙的面吵得面红耳赤,跟菜市场也差不多了。
对此,康熙的态度比较令人玩味,他应是知道直郡王和惠妃等人的野心的,要不然不会罢黜纳兰明珠多年,至今都不肯重用。
可要说他多么向着太子吧,倒也没有。
不然不会处死索额图。
康熙现在就像个执棋人,直郡王、太子,以及他们身后的朝臣,都是棋盘上的棋子。
但凡哪一边开始起势了,就会被他四两拨千斤按回去。
然而已经斗到两眼通红的直郡王和太子,却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不仅朝堂之上吵得厉害,私下里的小动作更是多到数不胜数。
很快战火就蔓及到几个阿哥身上:
诚郡王胤祉目前算是中立,四贝勒胤禛因为从小跟在太子身后的缘故,算做太子一党,然而太子却不怎么待见他。
五贝勒胤祺依旧是个混不吝的,两方现在已经放弃招揽他了。直郡王甚至还私下说过,招揽他还不如去招揽七弟,好歹七阿哥是个脑子正常的。
然而他也不会真的去招揽七阿哥就是了:他们对这个身具足疾的弟弟,还是有些看不起的。
八阿哥不出意外,很快站队直郡王一党,谁叫良嫔现在还被捏在惠妃手里呢。前两年,八福晋还同吴婉瑜有些往来,时常会上门做客,与五福晋相处得也还不错,听说还因为出自同族的缘故,去过几次宜妃宫里。
但是在八阿哥将态度表明以后,八福晋就再也没有来过四贝勒府了,连带着与宜妃也划清了界限。
对此,吴婉瑜只觉得:这样也好,不然她总会担心自己哪天因为太吃八福晋的颜值,就……被策反了怎么办?
九阿哥和十阿哥这两年也开始办差了,他俩倒是如同历史上一般,坚定不移地跟着八阿哥走。可……他俩的福晋,却对吴婉瑜热络异常,搞得她丈二摸不着头脑。
十二阿哥胤裪是在四十一年成婚的,娶的还是富察氏马齐的女儿,而十三和十四两人,也在今年大选之时被赐了福晋,即将完婚。
可能因为吴婉瑜之前的插手,德妃对胤禛多了几分耐心,偶尔几次发生冲突,都会下意识把吴婉瑜叫入宫去,旁敲侧击地问她胤禛到底是如何想的。
搞得好像吴婉瑜才是她亲闺女,胤禛是她娶进门的“恶毒媳妇儿”似的。
吴婉瑜对此也有些无奈,但却很乐意于见到她母子二人关系逐渐和睦,毕竟……只有德妃对胤禛态度好了,小十四才会听话不是?
与历史上不同,经过吴婉瑜这只蝴蝶的煽动影响,现在成日跟在胤禛屁股后头跑的,除了十三以外还多了个小十四。
两人都是现在最受康熙宠爱的皇子,因为他俩的缘故,胤禛现在在康熙面前也十分能说得上话。
康熙的那些帝王之术,权衡手段,目前也都没有用在胤禛身上,可以说,四贝勒府现如今是这场夺嫡之争中唯一的一片乐土。
只是不知道太子被废以后,又会是个如何景象了。
*
处理完账册,胤禛还在李格格那边,丝毫没有过来的意思,吴婉瑜只得先转去隔壁沐浴。
等她披着外衫,用棉布包裹着湿漉漉的一头长发回来时,就看见胤禛已经稳稳当当坐在榻上了。
听见脚步声,他从书里抬起头,随即十分自然地走到吴婉瑜身边,接过柔软的白布为她绞着头发。
开口时声音如醴泉,带着温润笑意,“我从侧殿那边过来,听说你今儿发火了?”
“还连着罚了两个格格?”
吴婉瑜动作一顿,表情似笑非笑,“爷想说什么?”
胤禛一讪,“你是福晋,你要如何管家自然是你的事儿,我只是担心你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吴婉瑜叹口气,“你要是……少那个什么几次,我身子必能一日好过一日的。”
经过两三年相处,私下面对胤禛时,吴婉瑜已然随性自在许多,用词称呼也不再是规规矩矩的“爷”和“妾身”了。
唯有生气的时候,方才会把那些称呼捡起来再用。
“那个什么是什么?”胤禛眉毛一挑,眼眸里飞快划过一抹笑意,可语气却是纯然无辜。
此时寝殿内其他宫人,早在胤禛走过来接过棉布时,很有眼力见地退下了。
吴婉瑜也就不用担心这些没羞没臊的话会被别人听了去,“你心里难道还没点数么?”说着,轻拍了两下桌子。
胤禛也就无奈笑着摇头,“夫妻间的那些事儿,难道很不能见人么?”
“怎么福晋连说出口都这般羞涩?”
“倒是为夫不够努力之过了。”
说话间,吴婉瑜的头发已经被绞得半干,也不知这棉布是用什么料子做的,吸水性极好,令人忍不住感慨古人果然智慧十足。
胤禛瞧着已经绞不出水来,便随手将棉布一丢,颀长身子往前一倾,抬起两臂,就将吴婉瑜牢牢锁在他和妆奁台之间了。
而他身上的气味一下子浓郁起来,温热躯体贴在吴婉瑜背后,热意就从布料摩擦中一点点渗透入肌肤,激得她浑身微微一颤。
眼神随之变得有些恍惚,要是放在以前,也就是刚穿越过来那段时间里,她是万万想不到,自己居然能跟胤禛这般,相处得如同一对再寻常普通不过的夫妻。
连身子,都好像习惯了他身上的气味和温度。
正在吴婉瑜恍惚期间,身子倏然一轻,心脏好像被高高荡到半空中,不上不下。
“做什么?”吴婉瑜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被胤禛打横抱起。
他那年轻又充满了朝气的脸庞上还带着温暖笑意,“做什么,福晋难道不知么?”
说罢,长腿一迈,小心而又珍重地把吴婉瑜放在床榻之上。
吴婉瑜不待他有更多动作,顺着被放下的力道趁势往床里头一滚,下一秒就被禁锢住腰肢带回床边。
“爷还没有沐浴吧?”吴婉瑜拧着细眉,表情有些嫌弃。
胤禛却是一手固定住她的腰肢,一手将身上本就松松垮垮的雪白中衣扯开,“回来时就在前院沐浴过了。”
所以……是沐浴完了才去看李格格的吗?
所以……是为了在她这里,做这种事儿,才先去李格格那边的吗?
吴婉瑜蓦地明白了胤禛的用意,当下就气鼓鼓地在胤禛裸露在外的肩头上咬了一口。
覆在她身上的躯体旋即一僵,胤禛的声音里染上压抑和克制,“福晋明儿是不想下床了吗?”
吴婉瑜:……
*
被里翻红浪,一浪到天明。
次日,吴婉瑜从床上缓缓睁开眼睛,视线触及帷幔外明亮的光线后,倏然一惊。
她火速爬起,冲着外头问:“白蝶,现在几点了?”
“福晋醒了?”白蝶很快跑进来,“已经八点了呢。”
“今儿不用请安,福晋不再多睡一会儿吗?”
她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许是在外听了一夜墙角,听到了什么不可描述的话……
额,好像也没有不可描述到哪里。
只是到后半段的时候,胤禛嘴里不停念叨着,说什么福晋若是能如同李格格一般,再度有孕就好了。
以及什么,弘晖少个弟弟,少个妹妹之类的荤话。
对此,吴婉瑜则是一边努力抓住床边飘来飘去的帷幔固定住身子,一边在心里恶狠狠地吐槽他:做梦!
知晓那些话都被白蝶听了去,吴婉瑜脸上一时也有些不在自在。
好在她身子经过这两年锻炼,已经强健许多,再不会轻易就浑身酸疼了,只是某个部位……走动时候还有些难受。
于是也不用白蝶过来搀扶,直接挥开白蝶的手,双腿用力一撑,就稳稳当当站到了床边踏板之上。
“贝勒爷上朝去了?”吴婉瑜问。
白蝶点头:“天还没亮就走了。”
“那我这……”吴婉瑜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整整齐齐穿着的中衣,“是你……?”
“不是奴婢,是贝勒爷抱了福晋去清理的。”白蝶又摇头。
“哦。”吴婉瑜的声音里满是郁闷,还带着几分尴尬。
觉得下一步需要锻炼的,估计就是自己的脸皮了。
不然迟早会被白蝶和白灵这俩丫头那调侃的表情害羞死。
洗漱过后,吴婉瑜先去了李格格那边,瞧她休息得不错,面色也恢复了往常的红润,方才放下心来。
随后还是沉吟着,“你如今身子不太方便,弘昀又实在过于活泼调皮,我就想着,不若送去给宋格格养两个月?”
“总要等你满了三个月才行。”
李格格偏头想了想,“可妾身有些不太放心。”
“是不放心,还是心虚?”吴婉瑜揶揄了一句。
李格格也有些尴尬,“妾身知晓,宋格格她……性格不错,但毕竟事关弘昀,妾身便是再如何小心都是不为过的。”
吴婉瑜点点头,“你说得也是。”
“所以昨儿,爷与我提了另一个办法,就是提前将弘昀送去前院,刚好弘晖也在那边。”
“弘昀不是还挺黏着弘晖的么?叫弘晖照顾,你总不会不放心了吧?”
李格格听完,表情十分复杂,“如何好意思麻烦大阿哥?”
“就当提前锻炼了吧。”吴婉瑜随意地摆了摆手。
把弘昀丢给弘晖,倒不是因为什么反向带娃法,亦或者是真的想让弘晖带娃。
而是因为把弘昀丢给弘晖照顾的话,她就能趁机再给弘晖多派些人手了。
历史上,弘晖是康熙四十三年六月夭折的,距今不到半年时间了。
所以吴婉瑜这段时间担忧的,除了弘时弘历几个小萝卜头还能不能照常出生以外,便是弘晖夭折之事。
然而她穿越一趟,又没有什么金手指,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弘晖保护他的安全。
再加上弘晖每日都要去上书房读书,还要在宫里用过了晚膳方才能回府,也就是下午两三点以后。
吴婉瑜便实在忧愁,要是弘晖出事的地点是在宫里怎么办?
如今把弘昀丢过去,他虽不能跟着弘晖入宫,但至少两个阿哥住在一处,也是该多增派人手的。
“提前锻炼?”李格格表情有些不敢置信?
“福晋……是要锻炼大阿哥,照顾孩子的能力?”
吴婉瑜点头,“他要是能把弘昀照顾好了,岂不是更能说明,他也能照顾好自己?”
李格格恍恍惚惚,还能这样?
所以她不仅家世、容貌、才学上比不过福晋,就连教育孩子方面,她也比不过?
李格格想着,伸手摸了摸小腹,心中十分迟疑,等这个也生出来以后,要不要丢给福晋去带?
*
从李格格处出来,吴婉瑜又溜达着要去宋格格那边,经过武格格的院子时,听到里头噼里啪啦一阵响,还有女子尖叫的声音。
吴婉瑜皱眉停下脚步,“去看看里头怎么了?”
白蝶应声而去,不一会儿,院子就恢复了往日里的平静。
白蝶很快回来,附在吴婉瑜耳边小声道,“是武格格在打砸东西呢。”
“昨儿跪了一个时辰不能叫她长记性?”
白蝶却是摇摇头,“好像是……武格格院子里有宫女,行为不太检点……”
吴婉瑜:?
忽然就来了兴趣。
“走,进去瞧瞧。”说罢,转身就往武格格的院子里走去。
白蝶瞬间愣住,“福晋?”
武格格管教下人,您跟着凑什么热闹呀?
然而吴婉瑜已经走到武格格院子门口了。走进去以后,首先引入眼帘的,便是四个脸上俱都挨了巴掌,跪在院子里哭泣求饶的宫女。
而武格格坐在一把竹椅子上,清秀的面容上无端有些狰狞。
看见吴婉瑜的身影,武格格愣了一愣,“福晋?”
说完,武格格连忙从椅子上站起,因着动作太过快速,牵扯到她膝盖上的伤,很快身形一趔趄。
好在被就近的宫女及时扶住。
武格格白着脸过来行礼,“福晋,怎么劳您过来了?”她这回是真的有些怕了,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惶恐和瑟缩。
吴婉瑜却看也不看她,“来瞧瞧你这里在做什么。”
说话期间,白蝶也赶了过来,十分自来熟地奔入武格格屋里,搬出一把红木罗圈椅出来,又用帕子在椅子上擦了擦,“福晋,坐这儿吧。”
武格格眼神逐渐复杂。
福晋她……去了旁人院子里,也是这般随意自在吗?
吴婉瑜不知武格格心里在想什么,她只是低头对着那四个宫女仔细瞅了瞅,“武格格还没说,你在做什么呢?”
武格格回过神,一瘸一瘸地过来回话,言语间有些迟疑,“回福晋话,这几个……她们行为不甚检点。”
“在妾身这里打扮得花枝招展不说,这个,”她抬脚踢了踢其中一个,“这个宫女叫做悦文,前日里妾身午休的时候,她偷着跑了出去,去的是贝勒爷所在的前院。”
“然后这个叫做悦希,上次贝勒爷来园子里赏景时,她找了借口跑去贝勒爷附近晃来晃去的。”
武格格一一细数。
说完以后,又迟疑着,“妾身之所以今儿才发作,是因为早晨起来,发现她们几个竟是把前院的一条犬儿偷抱回来了。”
“那犬儿可是贝勒爷亲自养的,她们偷了贝勒爷的爱犬,回头说是无意中救下的,岂不就能攀附上贝勒爷了?”说着,声音里已经带上几分鄙夷。
要不是膝盖有伤,吴婉瑜估计她会毫不犹豫把她们几个都踹死。
吴婉瑜支着手背有些无聊,“就这些事儿?”
“你如何能证明,那犬儿是她们偷抱回来的呢?有没有一种可能,真的是她们救下了那条犬儿呢?”
吴婉瑜说完,底下几个宫女这才痛哭出声来,“福晋明察秋毫,确实就如同福晋所说,那犬儿是奴婢几个在园子里一处假山边上捡到的。”
“然后……武格格她,方才一气之下,叫人把那犬儿拖了出去,说是要乱棍打死……”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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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 9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