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融尽后,难得是个大晴天,且无风无澜,李格格便起了带弘昀去后边园子里玩耍的心思。
于是午睡起来后,李格格便命人先去园子里准备了一番,寻个避风的小亭子,三面挂上竹帘,又在里头摆上炭盆。
而她自己则是先去暖阁将睡得双眼朦胧的弘昀从床上抱起,又简单收拾了一番,将他裹得严严实实以后才往后边园子去。
不想方才走到宫人布置好的小亭子前,就看见前几日才刚入府的钮祜禄格格,正带了一个宫女安安稳稳地坐在里头取暖。
李格格当时就怒了,柳眉一横,厉声呵斥向亭子外束手等候的两个小太监:“怎么回事?”
小太监霎时也苦了脸,顾不得地板冰凉,连忙跪下,“李、李格格息怒,奴才、奴才……”“奴才”了半天,也没能把话说完整。
这时亭子里面的钮祜禄格格微微一愣后,明显也意识到了什么,忙把脱了一半的斗篷重新披好,小跑两步出来恭恭敬敬地对李格格行了一礼,“李姐姐好。”声音出口,如黄鹂鸟一般清脆动听。
然而李格格闻见却更加生气了,“钮祜禄格格,你怎么会在此处?”
钮祜禄格格见她没叫起,自然也不敢起来,于是维持着半蹲行礼的姿势,微微敛下眼皮,细声细气给她解释,“今儿天气好,妾身原想着出来赏赏白雪红梅,走得久了身子有些寒冷,又看见这亭子里头放了炭盆,还以为是供人取暖用的……”
“却没成想是李姐姐提前叫人布置,一时不小心冒犯,还望姐姐能宽宏大量,原谅妾身。”
“若是不原谅呢?便是我小气了?”李格格冷嗤一声,高高在上地斜睨了钮祜禄格格一眼,然后牵着弘昀先走入亭中,让他站在炭盆旁边暖暖身子。
同时手里还揉戳着弘昀的一双小胖手,一直到眼见着弘昀那张被冻得有些惨白的小脸恢复了红润,方才彻底放下心来。
这期间,外头两个小太监和钮祜禄格格,以及她身边的宫女就这么一直或跪或蹲着。
小太监们平时干的都是跑腿的活,走到哪里都得给人跪下,为了保护膝盖,私下早给相熟的宫女塞了钱,在厚厚的棉裤里多加了几层棉花,如今跪得倒不怎么痛苦,只是时间一长,地板上的冰凉寒气便一点点渗透到小腿上,逐渐转变为一种带些尖锐的痛,一下一下扎在膝盖上。
而钮祜禄格格和她身后的宫女,姿势却是半蹲,没有直接接触地面,冰寒之气也就无法接触皮肤。
可到底不太好受,毕竟还穿着花盆底,很快也摇摇欲坠起来,只得咬牙忍着,生怕李格格会借机发挥,指责她规矩不足。
不知过了多久,亭子里头的李格格方才大发慈悲,“起来吧。”声音听起来依旧没什么温度。
“多谢李姐姐。”钮祜禄格格心下松了一口气,她身边的宫女连忙过来扶她。
主仆两个又挣扎了一会儿才站直身子,然而也不敢走,只能唯唯诺诺继续站在亭子外,等着李格格继续发话。
然而李格格却懒得管她,只美眸一扫,直勾勾看向那两个小太监,“钮祜禄格格是主子,不知这亭子是我着人布置的倒也正常,可你们两个守在此处的怎么也不知道提醒,就眼睁睁看着钮祜禄格格犯错?”
小太监很快又被吓得连连告饶,“李格格恕罪,是钮祜禄格格她非要进去,奴才们也没有办法呀!”
“胡说八道!”钮祜禄格格身边的宫女闻言,也坐不住了,当即出声反驳,“格格来的时候,这里明明无人看守,谁知道你们是玩忽职守干什么去了?”
小太监:“莲箐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小的们之前不过是去出了趟恭,回来以后瞧着钮祜禄格格在里面,不也好声好气劝说格格出来了吗?”
莲箐:“你们只叫格格快些走,又没说是李格格要来,若提前早早告知,格格又怎会赖着不走?”
小太监:“小的们是没有搬出李格格,可这亭子平时什么样的,钮祜禄格格难道不知?都布置成这样了,小的们还以为格格知晓是有贵人要来呢。”
莲箐许是气昏了头,竟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什么贵人……”
好悬被钮祜禄格格偷偷拽了一把袖子,方才讷讷地闭上了嘴,而后满心忐忑地重新看向李格格,对上她波澜不惊的双眼,“李格格,奴婢并无那个意思……”
钮祜禄格格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时候才开始出言为莲箐说话,“李姐姐恕罪,莲箐是妾身从家里带来的侍女,平时没有规矩惯了……”
“只是侍女没有规矩吗?我瞧着钮祜禄格格的规矩也不怎么样。”
“你既已被指入贝勒府,当还是处处守着贝勒府的规矩为好,今儿这亭子,即便不是我,也总归是别人布置的,难不成钮祜禄格格还以为这是在你钮祜禄府,不用管先来后到,看见了就能占着不放不成?”
李格格声音凉凉,一边说着,一边又低头瞧了一眼弘昀,想着不能在孩子面前展露自己不甚慈爱的一面,便打算再警告几句,令钮祜禄格格回屋好好思过便可。
前几日请安的事情她也打听清楚了,是耿格格带头争的先,破坏了规矩;而钮祜禄氏她……总归现在还没犯什么错,也就没有必要与她为敌。
李格格悠悠想完,捏了捏弘昀的小手正欲重新开口,就见得亭子外头的钮祜禄格格“噗通”一下,重重跪在地上,口里哀声切切,“妾身从未如此想过,还望李格格能明察秋毫,莫要冤枉了妾身……”
说罢,泪如雨下。
李格格不想她说哭就能哭出来,一时被打乱了节奏,脑子里乱糟糟,竟也想不起来自己原先要说什么。
然后就见得钮祜禄格格跪在地上越哭越凶,晶莹清澈的泪花挂在白洁的下巴上,像个小勾子,直欲将人内心最深处的怜惜都勾扯出来一般。
若眼前换成个男子,许还会被钮祜禄格格的哭容打动。
换成女子却是不成的了,多半还要骂上一句“狐媚”。
李格格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话到了嘴边,脑子又倏然想到什么,瞬间惊醒,还带了点恐慌:钮祜禄氏和耿氏入府几日,爷却从未去看过她们,只一心一意陪在福晋那边。
所以钮祜禄氏这是……急了?
不过就是一时不察,在她着人安排布置好的亭子里坐了一会子功夫,原也不是什么大事,警告几句就行了。
但她这一跪——刚刚膝盖骨撞击在地板上发出的沉闷响声,李格格可是听得真真切切的。
这是一回屋就得请府医的节奏啊!
然后府医都来了,福晋能不来?福晋来了要怎么说,说因为不小心在这亭子里坐了坐,就被她给罚的?
福晋能不能看穿她的技俩,还不好说……不、不,福晋那般英明,定能看得出来她打的什么主意。
可归根到底,还是她拿捏着不肯放人,非要争一时之气的缘故,才会使得钮祜禄氏伤了膝盖。
所以此事只能轻拿轻放,就此揭过,无法惩戒什么。
到了晚间贝勒爷回府,听闻此消息,说不得就会……亲自去看望钮祜禄氏。
她虽无法服侍贝勒爷,可到底还是争了先,博了个能在爷面前露脸的机会,到时候再玩弄些什么小手段,就此将爷彻底勾了去,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李格格心中蓦地升起一股巨大的危机感,右手不知不觉捏紧了弘昀的小手,吓得他“哎呀”了一声。
李格格被他的呼声惊醒,满目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再看向钮祜禄格格时,眼眸里就带上了满满的警惕,“梅李,去请福晋过来。”
“李姐姐?”钮祜禄氏身形一僵,似乎连哭求也忘记了,瞪着一双被泪水浸润过的眼眸,有些不敢置信。
可膝盖还牢牢跪在地上。
李格格不敢叫福晋来了看见这一幕,当即指挥着身边的宫女,叫她们过去把钮祜禄格格扶起来。
随即才弯下腰,看着儿子,“弘昀乖,今儿额娘不能陪你玩耍了,额娘先叫容夏送你回去,你就在屋子里乖乖待着,别到处乱跑,知道吗?”
弘昀看看他额娘,又看了看一旁的钮祜禄格格,不知有没有看懂眼前形势,只挥着有力的小手臂,“不,我要跟额娘一块儿!”
“嫡额娘等会儿是不是也要来?我有话要跟嫡额娘说!”
李格格不禁有些头疼,这生下来的儿子女儿一个两个都这般亲近福晋是怎么回事?
不过……福晋待他们不薄,亲近一些也是应当的。
于是便又缓了缓面色,“额娘知道你想嫡额娘了,等下回去,不,明天,明天我就带你去找嫡额娘玩好不好?”
“你看这里乱糟糟的,嫡额娘来了也没法跟你说话玩耍,是不是?”
弘昀犹豫,“真的吗?明天真的能去找嫡额娘吗?那哥哥呢?”
“哥哥?”李格格有些诧异,弘昀怎么还开始黏上大阿哥了?
她蹙了蹙眉,“你哥哥在前院读书习武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来,等下我帮你问问你嫡额娘如何?”
弘昀这才开怀,“好,额娘别忘了!”说完从李格格怀里出来,自己拿了红色的小帽子戴到头上,又仰着冲她灿烂一笑,方才牵着容夏的手离开了小亭子。
弘昀一走,李格格心中松出一口气,转头看向亭子另一头,已经被人扶起,却因为膝盖处的伤而痛得大汗淋漓的钮祜禄格格,眼眸忽明忽暗,不知想到了些什么。
明天还是日三,周末才日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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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 8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