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嬷嬷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她现在是真怕了这脾气古怪的四福晋。
所以进来之后,头也不敢抬,规规矩矩地跪下来对吴婉瑜行了个大礼,“老奴给四福晋请安。”
这在吴婉瑜印象里,还是头一遭,以往余嬷嬷看着原主时,哪次不是趾高气昂只恨不得用鼻孔对人的?
如今居然行这么大的礼,在吴婉瑜看来就像是狗子学会了直立行走……
吴婉瑜弯腰虚扶了一把,“余嬷嬷快请起,何需行此大礼呢。”
余嬷嬷心里也在叹气,哪里是她愿意行这么大的礼,不还是因为德妃娘娘?
想到出宫前德妃的吩咐,余嬷嬷心里就像嚼了黄莲一般,说不出来的苦涩。
余嬷嬷已是五十多岁的年纪,因为长时间操劳,脸上早已布满皱纹,平日里多涂几层脂粉,倒也能掩饰个七七八八。
今日却是留了个心眼,出门前特地把脂粉给洗去了,再加上外头阳光火辣,晒得她一张老脸通红,层层细汗淌下来,老态尽显。
白蝶给她拿了个绣墩过来,她连忙欠着半边屁股坐下了,坐下以后还强行挤出一抹客气的微笑,“福晋,老奴今儿是特意来给您送德妃娘娘的赏赐的。”
“嗯,额娘赏了些什么?”吴婉瑜有些好奇。
这赏赐得有多拿不出手,才叫余嬷嬷这么为难?连苦肉计都用上了?
余嬷嬷开口了:“德妃娘娘赏您锦缎四匹,白狐皮子一张,蓝宝石头面一套。对了,还有一箱子玩具和一顶娘娘亲手做的虎头帽,是给弘晖阿哥的。”
这……这份赏赐的分量可不轻,几乎算得上是重赏了,那余嬷嬷是为何脸色不好?
吴婉瑜默了默,模样有些乖巧地捧着茶盏继续听下去。
那头余嬷嬷见她不说话,脑门上的汗又滴下来,“还有……还有几卷佛经,娘娘说了,请福晋每卷抄写十遍,于下个月月初入宫时带去皇太后的寿康宫里。”
嗯,抄佛经,常规手段了。
吴婉瑜依旧表现得很淡定。
她虽然不太会写毛笔字,但是白蝶白灵几人会呀,不过几十遍,分下去一人一天写个两三遍也就差不多了。
余嬷嬷似是看出她的想法,委婉提醒道,“福晋,娘娘说了,要您亲自写。”
“嗯,我知道,额娘会检查吗?”
余嬷嬷愣住,“娘娘没说,只说到时候让您直接带去寿康宫。”
“那带去寿康宫做什么用?”
“皇、皇太后礼佛,自是烧给满天神佛的。”
吴婉瑜更淡定了,“我这段时间生了大病,手上绵软无力,字迹可能会凌乱虚弱一些,佛祖应该会体谅吧?”
余嬷嬷木着脸:“我佛慈悲,应是会的。”
好家伙,话都给福晋说完了不是?
说佛祖不会体谅?
那她肯定会说她誊抄佛经时是带着十足十诚心的,只不过因为身子虚弱,字迹做不到那般规整,佛祖若是不体谅,自然是佛珠不慈悲的缘故。
那这样的佛,拜了有何用?
……
啊呸呸呸,她怎么被四福晋给绕进去了?
余嬷嬷面色一凛,很快找回自己的理智,却又听着那边吴婉瑜慢条斯理地开口,“还有,我是额娘的儿媳妇,若我在宫里犯了什么差错,额娘也会替我遮掩的,对吧?”
余嬷嬷:……
“当然了。”她有些心虚地抬头冲吴婉瑜笑了笑。
“那就好。”吴婉瑜也开心地点着头。
她这话是故意说给余嬷嬷听的,余嬷嬷回去后,一定会一五一十同德妃禀报自己说了什么。
而她就是要德妃自己掂量清楚,要么是冒着“管教不严”的风险,不管不顾地在寿康宫揭穿她找人代抄,要么就忍气吞声,帮她把此事遮掩过去。
毕竟,吴婉瑜犯错还有理可循,德妃作为她的婆母,居永和宫主位多年,还犯这样的错……那可不是一般的丢人。
加上后宫从来都没有真正平静的时候,德妃凭着宫女出身走到今日,招了多少人的眼啊。
她在宫里的仇人,估计十根手指头加上十根脚趾头数都数不过来吧?
到时候要是一个一个都跳出来踩德妃一脚……
这可真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呀。
吴婉瑜在心里偷偷地乐了,然后又问余嬷嬷,“额娘还有别的事情吩咐吗?”
余嬷嬷则是板着脸重重点了一下头,“倒是还有一件。”
吴婉瑜看她模样顾虑重重,很快心生不耐,“赶紧说。”
余嬷嬷咽了咽口水,然后眼睛一闭,像是把生死都抛之度外一般,“德妃娘娘说了,福晋平日管家事忙,膝下还有个弘晖阿哥要照顾。”
听她说起弘晖,又说事忙,吴婉瑜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然而余嬷嬷还在继续,“……二格格六岁的生辰礼,和弘昀阿哥的满岁礼掺和在一块儿,估计福晋您也忙不过来。德妃娘娘说她既是您的婆母,自然该帮您分担。”
“所以……”余嬷嬷换了口气,继续道,“德妃娘娘的意思是……不若就把二格格抱到宫中,由德妃娘娘来帮您抚养,来日格格说亲的时候,身份也能贵重一些……再一个二格格养在宫里,还能学些礼仪规矩。”
“还有,二格格的生辰礼,到时候永和宫人自会准备,就不劳福晋来费心了,福晋只管在府里养好身子就是。”
好家伙,德妃怎么不说把弘昀也抱进宫里呢?
这是准确无误地在李格格的雷点上蹦迪呀!
德妃是想挑拨李格格跟她斗起来?
一时间,吴婉瑜心里是说不出的无语。
于是想也不想就拒绝,“额娘才刚病好,我如何能让额娘如此劳累?况且,四爷那边也不会同意的。”
“娘娘说了,四贝勒那边,她自会去说,福晋照做就是了,”余嬷嬷说完,头上大汗不止。
吴婉瑜蜷着手指问她,“这是额娘自己的主意,还是嬷嬷您给额娘出的主意?”
余嬷嬷吓得连连摆手,“老奴冤枉啊。”
顿了顿,她才期期艾艾地道,“真不是老奴在娘娘面前瞎说的,是……是,都是周嬷嬷出的主意。”
“周嬷嬷?”吴婉瑜眉头一皱,这才想起来,德妃身边还有一个心机更深、手段也更加狠辣的周嬷嬷。
这个周嬷嬷可是原主的老熟人了,原主以前好多次受罚,都是周嬷嬷搅弄舌根的缘故。
就好比原主刚入宫时,礼仪还不太到位,按照德妃的意思,派个嬷嬷过来教导一二就可以了。
偏偏周嬷嬷在旁边阴阳怪气,说她这是不敬婆母,目无尊长,长此以往恐心有懈怠,规矩就会越来越差,定要她吃个深刻的教训才行。
——然后德妃就罚她在永和宫的小佛堂里跪了整整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那可是四个小时啊!
原主被罚跪时,身后还有一帮宫女轮流盯着,自然一丝松懈都不敢有,于是四个小时下来,膝盖都差点跪废了。
还有一次,原主入宫给德妃请安,顺便侍奉她用早膳时,捂着唇不小心咳嗽了一声。
周嬷嬷就在旁边唧唧歪歪,说什么原主身子不适,请安时为何不说?非要等德妃娘娘用膳了,才来这里咳嗽,是存心卖惨呢。
再者,她身子既然不适,就应该提早说明,而不是到了德妃用膳时才说,这不是故意想把病气过给德妃娘娘是什么?
一番话,成功把德妃的火气说了上来。
——然后原主就极其狼狈地被德妃赶出永和宫了。
恰巧那日还下着大雨,她身边一个宫人都没有,只能冒着大雨徒步走回阿哥所,然后就被路过的宜妃瞧见了。
宜妃为了给德妃添堵,不仅大张旗鼓地差人把她送回阿哥所,还兴师动众地叫来好几位太医为她把脉。
事情很快闹到御前,皇帝先是不悦地罚了德妃半年份例,然后回头就对着宜妃大肆嘉奖。
而原主呢……因为此事被德妃和周嬷嬷更加记恨,过了大半年极其难熬的日子。
如此这般的例子还有很多很多,一直到生下弘晖,又出宫建府后,才略微有所好转。
吴婉瑜想起来过往种种,拳头顿时又硬了。
这时候她忽然福临心至想起一事,于是问余嬷嬷,“我记得周嬷嬷和余嬷嬷一样,都是额娘身边的老人了,对吧?”
余嬷嬷不明白她为何会提起此事,“诶,是的。”
“你俩是何时跟在额娘身边的?”
余嬷嬷回忆了一下,“从娘娘还是乌雅常在的时候吧,那时候娘娘刚因为怀了龙胎,被皇上下令封了常在。”
一般常在身边只有一个贴身宫女伺候,而德妃是因为有了身孕,才破格能有两个贴身宫女的。
那两个贴身宫女便是如今的周嬷嬷和余嬷嬷。
吴婉瑜听完点了点头,又问,“余嬷嬷和周嬷嬷跟在额娘身边多年,满三十岁时就没想过出宫吗?”
康熙时期,宫女满了三十岁就能出宫嫁人,而非吴婉瑜记忆里的二十五岁。
吴婉瑜也是穿到清朝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好像宫女满二十五就能出宫嫁人的规矩,还是她现在那个便宜老公,未来的雍正提出来的。
余嬷嬷尴尬地抬手摸了摸脸上皱纹,“老奴……老奴长得不太好看,即便是年满出宫了,只怕也没人要。况且老奴三十岁时,双亲都已故去,家里是老奴的兄长当家,老奴了解他这个人,看重利益大于一切。老奴那时候要是出宫,只怕也会被他给卖了,又哪里能寻得什么良善人家呢。”
“那周嬷嬷呢?”吴婉瑜入宫的时候,这两个嬷嬷都是三十多,接近四十岁的年纪。
余嬷嬷的颜值确实不太高,以十分制来打分的话,余嬷嬷估计只能拿个两三分,可周嬷嬷不一样。
周嬷嬷……是差点被德妃看上,拿去固宠的人……要不是康熙嫌弃她年纪大……
总之周嬷嬷的颜值少说能有个七八分,听说还是家中独女,自小也是娇生惯养的长大。
当时她要是选择出宫嫁人,她父母必会精挑细选,保证她衣食无忧地过完下半辈子。
而不是在后宫诡海里浮浮沉沉,玩弄心计。
余嬷嬷搓了搓手,“这个……老奴知晓不多,只知道她是忠心娘娘,担心出宫以后,娘娘手下没有得心应手的宫人使唤。”
“真的吗?”
我不信。
吴婉瑜露出一个“我已经看破但是我不说”的笑容。
她低头摆弄了一下手上的护甲,“嬷嬷今日,为何会愿意跟我说这么多?”
余嬷嬷心里一惊,背后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老奴……”
“额,福晋有问,老奴不敢不回答。”
“如实回答跟不敢不答之间区别可大了。”吴婉瑜笑了笑。
那头余嬷嬷立马就从绣墩上站起,重新跪下去了,身子还在发着抖,“老奴所说的那些事,原也不是宫中隐秘,福晋若是有心打听,还是能打听得到的。”
这就是隐晦地拒绝了。
吴婉瑜心下有些失望,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太着急了。
她走下榻亲自把余嬷嬷扶起来,“寻常聊天而已,余嬷嬷这么紧张做什么呢?”
“那……二格格……”
“想都不要想。”吴婉瑜这时候又翻脸不认人了。
她松开搀着余嬷嬷胳膊的手,板起俏脸,眸子里寒意凛然,“我做为二格格的嫡母,为她操心生辰礼是理所应当的。若是将此事推脱到额娘身上去,难免有违孝道。”
余嬷嬷绝望地又给她跪下去了,“福晋……”
福晋可以用这话说,她如何能拿这话去回?
余嬷嬷几乎可以预想自己回宫后的下场了。
余嬷嬷有些欲哭无泪,但是看着吴婉瑜丝毫不肯动摇的模样,心中理解的同时,更多的是无奈。
她就想不明白,德妃为何非要跟自家儿媳斗气,斗赢了,对她有什么好处吗?
还有周氏那个贱蹄子……
余嬷嬷跪在地上,眼里露出些许寒芒,心中更是愤恨地痛骂着与她一起共事的周嬷嬷。
吴婉瑜立于她身体前方,自是不知她心里骂了些什么。
她先前是想拉拢余嬷嬷的,但是余嬷嬷内心坚定,不愿投诚于她,她也没办法。
吴婉瑜转身冲屋外喊了一声,“白蝶,送余嬷嬷出府吧。”
余嬷嬷一惊,“福晋!”
吴婉瑜对她笑了笑,“余嬷嬷尽管将我的话转达给额娘,额娘那边若有什么责罚,我也自当受着。”
“而余嬷嬷所为难的事……自然是余嬷嬷自个儿解决。”
笑话,难题又不是她给余嬷嬷出的。
关她何事?
吴婉瑜施施然,笑眯眯跟余嬷嬷说完这句话后,就让人把余嬷嬷送出贝勒府了。
她还得好好想想,怎么利用原主上次撞破的事,来把周嬷嬷给扳倒呢。
*
送走余嬷嬷之后,吴婉瑜还以为很快就迎来德妃的滔天怒火。
可一直过了两日,永和宫还是安安静静的。
吴婉瑜心下生疑,让人悄悄问了佟贵妃那边的人,才知道,德妃并不是不想收拾她,而是有了新的麻烦。
那麻烦还是佟贵妃给她找的。
佟贵妃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烧向惠妃所在的延禧宫,延禧宫前段时间被人爆出有宫人私通内外,走漏了不少消息。
佟贵妃查了将近半个月,最后惠妃身边死了个大宫女,还有一连串宫人。
如今烧向德妃的是第二把火。
佟贵妃日前收到举报,德妃宫中有好几个太监,与其他宫的宫女偷偷对食。
皇帝知晓后龙颜大怒,令人把永和宫里的宫女太监们都压到慎刑司去了。
具体什么情况还不太清楚,吴婉瑜只知道,德妃也受到了皇帝严厉呵斥,命其在永和宫中禁闭思过。
佟贵妃的意思是,德妃手下人做的事情与吴婉瑜无关,让她在贝勒府里安心养病即可。
另一个,永和宫毕竟是宫人犯错,德妃最多就是一个管教不力的罪名,伤不了德妃什么根本。佟贵妃让她务必要沉得住气,可别贸贸然跑去皇帝面前为德妃求情,再招来皇帝无缘无故的迁怒。
这个提醒与其说是说给吴婉瑜听,不如说是佟贵妃想借吴婉瑜的口告知给胤禛。
毕竟吴婉瑜哪里能有机会见到皇帝?
反倒是胤禛,天天上朝下朝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想不开,去给德妃求情了。
吴婉瑜收到消息以后,只淡定说了句知道了。
转身就让人把佟贵妃的意思转达给了胤禛。
其余的……她想管也管不了。
她只要知道德妃那边有得麻烦,她就安心了。
刚好这边,白蝶送出府去查验的那罐药粉也有了结果。
“福.寿.膏?”吴婉瑜蹙眉。
这名字听起来还挺吉利的,“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给久病之人提神醒脑的药。”
“顾嬷嬷是久病之人?”吴婉瑜诧异地问了一嘴。
白蝶摇摇头,“顾嬷嬷身体好着呢。”
吴婉瑜低声呢喃着,“那她为何会买这个药?是打算给什么人用吗?”
白蝶惊了惊,“不会是给福晋用的吧?”
毕竟福晋这段时间身子一直不太好……
白蝶担忧地抿了抿唇,又觉得不对,这药既然是提神醒脑的,若是给福晋用了,福晋就不会是如今病歪歪的模样了。
加之那药罐里面份量十足,不像是用过的样子。
白蝶把心里的担忧往下压了压,小声建议道,“福晋,可要唤太医来给您看看?”
“我身子如何我自己清楚,不用了。”吴婉瑜摆摆手,原主不过就是缺少锻炼,加上思虑过重,以及长时间睡眠不足而导致的体虚罢了。
而她穿过来这段时间,因为不受情爱困扰,睡眠质量不是一般的好,加上她对食物的尊重,吃啥啥香……
还每天锻炼身体……
嗯,每天穿花盆底练习走路一个小时呢。
简而言之,吴婉瑜的身子早就好得差不多了,之所以还装作体虚,不过是不想招惹其他麻烦,外加不想跟胤禛睡觉罢了。
等过些天胤禛出京了,她就麻溜宣布“病好”,然后把太医开的忌口清单一丢,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研究如何在清朝复刻螺蛳粉和麻辣烫了!
吴婉瑜想到这里,嘴巴顿时又有些寂寞了。
只能屈起手指在桌上一下又一下规律的敲着,把飘飞的思绪拉回来一点点,她问白蝶,“太医院有没有哪位太医是信得过的?”
白蝶为难地想了想,“有一位,是福晋入宫前,老爷花了重金打点的。”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福晋一次也没用过,奴婢也不知道那人还在不在太医院。”
吴婉瑜挑了挑眉梢,“是哪位太医?”
“是一位姓游的太医,福晋,要派人去查一查吗?”
“……先不用了,”吴婉瑜沉吟了一会儿,“后日回家时,我再问问阿玛吧。”五格的事拖了这么几天,也该解决了。
“好的。”白蝶笑着答应了一声,“后日回府时要带的礼品都已经准备好了,福晋要不要去看一看?”
她也是看福晋在榻上瘫了两个时辰,有意想让福晋下来走动走动。
吴婉瑜闻言,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嗯?那就去看看吧。”
“对了,给章佳氏的那份礼,有没有按照我说的,多添两成?”
白蝶:“福晋都吩咐了,奴婢们哪里敢不从?”
她体贴地上前搀住吴婉瑜的手,把她扶到旁边的小房间里,“福晋您先看看吧。”
吴婉瑜围着桌上的礼品看了两圈。
其实,按照她的眼力,她根本就看不出来这些礼物的好坏。
她又不是土生土长的清朝人,哪里能单单凭着眼力就看出来人参的年份,还有什么翡翠的纯度呢?
只能装模作样的看了两圈,最后满意地点点头,“准备得很好,有心了。”
她会备下这么多礼,其实也是存了几分道歉的意思,不是对原主的家人,而是对五格明媒正娶的那位福晋,她的弟媳妇。
胤禛那日回府后,给她说了他对五格的安排。
早在五格第三次到贝勒府同胤禛借钱时,胤禛就察觉到了几分不对。
他常在户部办差,对银子多敏感啊,几乎五格开口的一瞬间,胤禛就知道这小子一定是在密谋些什么事了。
他一边假意应承着,自掏腰包给五格拿了几千辆,一边派人去查了这段时间五格的所作所为。
当知道五格是看上一个青楼女子,还打算为她赎身,将她迎为平妻时,胤禛直接气得摔坏了一套青花瓷茶具。
五格作为他的妻舅,若是因为此事被御史在朝廷参上一本,旁人可不会觉得单单是五格一个人的过错。
毕竟火都烧起来了,不趁机引到他身上,朝堂上与他做对的那些人如何能甘心?
胤禛自是恼怒得不得了。
他说这话时,吴婉瑜仔细辨认过他脸上神情,恼怒不似作伪,一时心中冷笑不已。
他就惯会指责别人,也不看看他让李氏以格格之身住在只有侧福晋才能居住的西侧殿,让旁人知晓的话,又会如何议论。
不过吴婉瑜还好奇着五格的事,也没多说什么,沉默地听胤禛继续说下去了。
那段时间胤禛对五格的事情格外“上心”,不仅暗中派人跟在他身后,还提前安排了人去跟老鸨叫价,把那女子赎身的价格一提再提。
同时让人把那女子的身份背景查了个底朝天。
得知那女子并不是他那些政敌安排的,胤禛也没有安心到哪里去。
而是很恶劣地让人把那女子即将被人赎走的消息,泄露给了那女子的老情人。
老情人是一员外郎的儿子,知道消息后不管不顾,偷了家里一大笔钱,然后把人赎走安置在城郊的一所三进宅子里了。
两人自此郎情妾意了好一段时间。
当五格最后一次来贝勒府借钱时,胤禛一边故作无奈地把钱借给了他,一边偷偷派人跟在他身后,寻找机会把他打昏,丢到城郊那套三进宅子的隔壁去了。
也就是说,吴婉瑜那个不着调的便宜弟弟,就这样被胤禛的人绑了双手双脚,模样狼狈地趴在地上,连着听了三天三夜心爱女子与其他人的爱语呢哝。
吴婉瑜都有些心疼起五格来了。
不过……想到五格平日里的纨绔作为,吴婉瑜又迅速冷硬了心肠。
五格有什么好可怜的?他那个福晋才可怜呢。
——至今还被瞒在鼓里,满心以为自家夫君每日早出晚归是在做什么正经事呢。
狗男人,tui~
*
两日就此过去,回府这天,吴婉瑜特意起了个大早。
她先在白蝶和白灵的伺候下收拾洗漱好,才笑着回到床边,拿了一串缨络在熟睡的弘晖脸上扫来扫去。
弘晖躺在大红色的被子里,白嫩的小脸上犹还带着几分红晕,嘴边更是冒着几个奶泡泡。
睡眠被打扰了也不怒,只抬手揉了揉惺忪的小眼睛,开口就是粉糯糯的小奶音,“额娘……”
说完以后又揉了两下眼睛,挣扎着从乱糟糟的被窝里坐起来,“额娘,你要去哪里呀?”
“额娘要回家一趟,你是再睡一会儿才起来呢,还是现在起来,去陪额娘用早膳?”吴婉瑜伸手在他小脑袋瓜上rua了一把。
弘晖还朦胧着,“回家?这里不是额娘的家吗?”
“是额娘从小长大的那个家里。”吴婉瑜耐心地给他解释着。
看他实在可爱,忍不住凑过去在他粉嘟嘟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又一口,又一口。
亲完以后觉得不够,干脆对称着在另一边脸上又来了几口。
弘晖被她亲的有些蒙,还有些害羞。
小小的身子坐在被子里,像是个不倒翁一样,被吴婉瑜的红唇戳得歪来倒去的。
吴婉瑜看他实在坐不稳,只能无奈地放弃亲他的举动,抬手把他搂到怀里,“再睡一会儿?”
弘晖摇摇头,“昨晚背书没背好,我想早些起来,等下再背几遍。”
“好,那额娘带你洗漱去。”吴婉瑜把他整个人抱起来,让他坐在臂弯里,径直往屏风后的“洗漱间”去了。
又过一刻钟回来,白蝶早已经带人准备好了早膳。
主食是热腾腾的鸡肉三鲜馄饨,味道有些霸道的香,弘晖一进来就动了动小鼻子,满眼好奇,“额娘,我要吃那个。”
“好。”吴婉瑜笑盈盈地把他放在凳子上,抬手给他舀了一小碗,里头大概只有四五个小馄饨。
弘晖一看就不乐意了,“额娘,不够,我要多多的。”
吴婉瑜只能耐心地对他说:“多了你能吃的完吗?”
弘晖:“吃的完,我能吃完一百个!”说着,还很严肃地冲吴婉瑜竖起一根短胖短胖的小手指。
“噗嗤”,吴婉瑜被他这话逗笑了,“你能吃一百个?那你这小肚子不得撑炸了?”
旁边伺候的宫女们也在笑。
弘晖不明所以,还一脸认真地“狡辩”,“甘嬷嬷说了,吃得多才能长得快,长得高!我以后要每天都吃一百个小饺子!”
“可是这个不是饺子呀,这个是馄饨。”吴婉瑜摇了摇头,又给他的小碗里加了两个小馄饨,“乖,吃完了再盛,你看它就放在这里,没有人跟你抢的。”
弘晖先点了点头,“原来叫馄饨呀。”他以前只管着吃,谁会跟他介绍那些菜叫什么名字呢。
随后又撅了撅嘴巴,“额娘也吃!”
吴婉瑜笑,“额娘担心这一锅不够你吃,所以不敢跟你抢,就只能委委屈屈地喝点粥吧。”说完抬手要去盛粥,手刚伸到一半,就感觉衣摆被人揪了两下。
她低头,不出意料地看见两只小胖手。
“嗯?”吴婉瑜好笑地看向弘晖。
弘晖则是红着小脸,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小小声说道,“额娘也吃嘛……弘晖不要长高了,弘晖想要额娘也吃些馄饨。”
“反正就是……好吃的都想给额娘吃。”
吴婉瑜就这样被他简单的话感动到了。
放下碗,低头在他脸上又亲了好几口。
心道小弘晖可真是太乖了。
好大儿啊!
两人就这样说说笑笑,极其温馨地用完了一顿早膳。
等到吴婉瑜真正出门时,外头天色已经大亮了。
贝勒府正门口,一辆马车正静静等待这吴婉瑜的到来。
吴婉瑜被白蝶扶着跨出大门,看见那辆马车时,还有些吃惊。
怎么说呢,如果说上次入宫时坐的马车是劳斯莱斯的话,这次做的就是库里南级别了。
吴婉瑜对车懂得不多,只能这么形容。
她诧异地扭头去看白蝶,“这车……”
白蝶冲她点了点头,“贝勒爷知晓您要回府,特意命人赶制的。”
“他说您嫁过来这么多年,很少回府,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只能这样弥补福晋了。”
白蝶说这话时,脸上神情并不太好看。
吴婉瑜有些奇怪,“你不高兴吗?”
白蝶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声音像是压抑着什么,“这么多年了……除了回门那次,贝勒爷是一次都没有陪着福晋您回过府,奴婢哪里高兴得起来?”
“听说八福晋每次回府,都有八爷陪伴呢……”
哦豁,吴婉瑜明白了。
白蝶这是被对家给刺激到了呀。
她默了默什么也没说,由着白蝶搀扶上了马车。
库里南级别的豪华马车行动间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震动,如履平地一般。
贝勒府在皇城中心地段,而乌拉那拉府在内城。
整个北京城的布局就像是一个回字,最中心的点是紫禁城,紫禁城外一圈是皇城,居住着各宗室大臣。而家世没落些的八旗弟子则是零散分布在皇城边缘和内城里。
至于外城,大多是流民还有汉人居住的。
……
等到达乌拉那拉府,吴婉瑜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
只听得白蝶在外喊了一声,“福晋,到了。”
吴婉瑜才像被老师当堂点名一般,瞬间直起了腰板。
她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毕竟她跟原主的性情实在不像。
胤禛看不出来,是因为他冷落了原主太长时间,哪里能知道原主真正的性格是什么样的?
而白蝶和白灵就更不用说了,她们这些年都不在吴婉瑜身边伺候,再回来时即便察觉到吴婉瑜性格改变了,也只当这是正常的变化。
只有原主的父母,让吴婉瑜没什么把握。
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吧。
就这么自我安慰了一番,吴婉瑜才慢吞吞起身往车厢门口走。
然而一下车,吴婉瑜就被眼前景象惊了一惊。
只见乌拉那拉氏的府邸前,乌泱泱站了一大帮人,个个神情激动,满脸笑容。
看见她下车,那帮人齐刷刷跪下行礼,只是嘴里喊的话没经过训练,你一言我一句的,让吴婉瑜实在听不清说了什么,只隐约听见“四福晋……请安”几个字。
吴婉瑜:……
阵仗有点大,吓了她一跳。
她抿着唇,先叫了起,然后眼神来回地在人群中找了一圈,才在中央为首的几个人里看见了脑海里熟悉的面孔。
吴婉瑜一时动情地往前走了走,声音无端有些哽咽,“阿玛,额娘……”
她这么一开口,人群中那位美妇人也瞬间拿起帕子擦拭着眼角泪花,“我的婉瑜啊……”
吴婉瑜就像是被什么情绪驱动着,身子快过意识,两步上前扑进了美妇人的怀里,直接把妆容都哭花了。
费扬古在一旁看着妻女这副模样,眼眶也不禁有些微热。
……
等到吴婉瑜发泄完原身残存的情绪,又由着白蝶为她重新收拾好脸上的妆容,已是半个小时以后。
吴婉瑜捧着热茶坐在上首位置,有些尴尬的回想刚刚在家门口前的一举一动,她觉得自己这个脸,算是丢得差不多了。
正在她思绪翻飞时,那头费扬古带着自家福晋回来了。
他刚才是去把闻讯赶来的族人劝说回府,而吴婉瑜的额娘也同她一般,下去重新梳洗了一番。
“婉瑜,你此番回府,可是为了五格的事?”见福晋拉起女儿的手想说些什么,费扬古连忙提起正事。
免得娘俩再哭一次,还把他心疼得不行。
吴婉瑜听他提起正事,眼眶热意顿时被逼退了不少。
“是,他回府了吗?刚刚我怎么没有在门口看见他?”吴婉瑜点点头,又呷了一口热茶,才觉得嗓子眼里的酸意也下去了一些。
费扬古摸着胡子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唉,他……”
“他还在他那个院子里待着呢……”
“瞧着像是傻了一样。”吴婉瑜的额娘爱新觉罗氏不屑地撇了一下嘴角。
吴婉瑜对此有些理解,毕竟五格并不是她额娘所生,而是府里一个妾室生的,那妾室生完五格后大出血而死,刚出生的五格没有人照顾,才会被费扬古抱到爱新觉罗氏膝下,平白无故捡了个嫡出的身份。
这些年来,她额娘对五格一向不怎么疼爱。
除去对他身份的芥蒂不说,更多是因为他这人的不着调。明明不是什么富贵少爷命,偏还学了一身纨绔做派,这是她额娘亲自下的评语。
吴婉瑜扯了扯嘴角,“我去看看他吧。”
“他有什么好看的?四贝勒都已经派人跟我说了,要我说啊,只绑三天三夜哪里能够,就该再狠狠地打一顿!”爱新觉罗氏愤愤道。
看着吴婉瑜起身欲出门,她忙伸手拉了一把,“你别去,额娘叫人把他抬过来就是了。”
“那也行,对了,章佳氏还不知道此事吧?”
吴婉瑜看见她额娘身边的丫鬟领命下去了,才坐回椅子上,捧起热茶又问了一句。
爱新觉罗氏摇摇头,“哪里敢叫她知道呢?这不得丢人丢到广东去了?”
吴婉瑜笑了一下,想她这个额娘说话还怪有趣的。
“所以她现在还在五格床前守着?”
“是啊,也是个痴心的。”爱新觉罗氏又叹了口气,随后道,“还不是那臭小子害的?”
“他一回来就不吃不喝不言语,跟脑子撞坏傻了一样,可不把章佳氏吓坏了?这两天连着请了好些个大夫呢。”
“那些个大夫看完,都说他身子没有任何问题,气得那章佳氏直骂庸医,还说……还说什么,要去寻你,让你帮着找宫里的太医来给他看看呢。”说到这里,爱新觉罗氏又冷笑起来,“一个两个,都是拎不清的玩意儿!”
吴婉瑜无奈地看着她,“额娘……”
“话不是这么说的,她也是被蒙蔽了不是么?”
“额娘您就听我的,把五格这段时间做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她。”
“她要是听完以后还能对五格痴心一片,我以后倒立行走!”
吴婉瑜话锋忽然一转。
她又不是什么圣母,五格前前后后找她和胤禛借了那么多钱,就这么意志消沉下去怎么行?不得振作起来,好好赚钱还债?
毕竟那可是一万两啊,合人民币四百多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