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求贵妃帮忙无果,吴婉瑜郁闷地回了永和宫。
德妃不知她去寿康宫是为的贵妃,见她归来,忙扬起温婉笑脸,语气温柔地问她太后身体如何,可有大碍?太医都是怎么说的,贵妃那边又是否有让其余妃子轮番去给太后侍疾的打算?
吴婉瑜把自己到了寿康宫后的所见所闻一一同德妃交待了,说到最后一个问题时,小脸一凝:“贵妃娘娘并未同儿臣交待这些,只说额娘若是有什么疑惑,尽可去承乾宫问她……”
因着吴婉瑜之前的“劝导”,如今的德妃已经转变了思路,不再处处针对贵妃,反而将贵妃看成了四贝勒府在宫中强有力的靠山,出席某些场合时甚至还能扯出一张格外温婉明媚的笑脸,同贵妃手挽手,心连心……
哦不,心连心还是没有的。
——德妃觉得自己能够不计前嫌,与贵妃做到明面上的和平相处,便已经是作出很大让步了,如何还能要求她私下与贵妃相处时还是和和睦睦的?
很明显,贵妃那边应该也是这个意思,不然每个月给各宫分发物资份例时,永和宫就该明里暗里受到些“优待”才是……
吴婉瑜这么一说,德妃也就知道了贵妃的意思。
脸上的笑容顿时冷淡许多,不过还是忍着没有对吴婉瑜发火,只转身端起茶盏,没滋没味地饮了一口,好半晌后才道,“太后娘娘的病情无碍就好。”
吴婉瑜也从善如流应了一声,“额娘说的很是。”
婆媳两个就此无言相对,一直到永和宫门口响起一道熟悉的静鞭声,才拉回了两人的心神。
吴婉瑜首先反应过来,她缓缓从榻上站起,走到另外一边搀扶住德妃的胳膊。
德妃回握住她手的同时,小声在她耳边交待了一句,“在圣上面前,行事和言语都要谨慎再谨慎,宁可不说,也不能说错任何一句话,明白了吗?”
吴婉瑜低低应了一声,“儿臣都明白,额娘放心吧。”
她虽然应得很是爽快,可德妃又如何能放心得下?实话说,自打昨儿接到圣上口谕,她这颗心便时不时被提溜着,没有一刻是安份的。
本来有一肚子的话想要交待,谁知却被太后生病之事扰乱了步调。
直到此刻,德妃才想起自己疏忽了什么。可……眼下哪里还有时间给她殷殷交待?只得忙乱中嘱咐了一句,也不知老四媳妇儿到底能不能听明白,明白以后又能不能做到。
只能寄希望于她这张麻利的嘴皮子,到时候也能成功把圣上忽悠过去吧……
德妃的一颗七窍玲珑心,此时已然分成了两半,一半满怀忐忑和不安,另一半则是十分大逆不道地闪过各种思绪,时不时还有些嗔怪。一会儿暗怪老四媳妇儿尽会给自己找事,不过就是一介妇道人家,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引来圣上垂问?一会儿又怪上皇帝,明明已经坐拥天下,心胸怎么就不能再宽阔一些?老四媳妇儿不过还是个小年轻,能犯多大的错?
……哪怕她当真犯了天大的过错,他这个做长辈的,如何就不能宽容一些?
毕竟还是个孩子啊……
吴婉瑜不知德妃的心思已经跳跃去了哪里。
她十分恭顺地扶着德妃走到院子里,后退两步,同德妃一起微微下蹲,作出迎接圣驾的姿态来。
“臣妾见过皇上。”
“儿臣见过皇阿玛。”
随着二人口中唱和,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从外缓缓步入永和宫,清晨耀眼的阳光披落在他身上,再被明黄色的料子这么一反射,整个人像是发着光芒一般,细看久了,又像个会行走的超大规格“灯泡。”
吴婉瑜只偷偷抬眸觑了一眼,就连忙敛下眼皮,不敢再看。
她本想看看康熙脸上神情如何的,谁知差点被那光芒闪瞎眼睛。
“起来吧。”康熙一边笑说着,一边伸出双手,很是温柔地把德妃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维持着拉住德妃双手不放的姿势,与德妃话起了家常,一会儿问她吃过没有,一会儿又问她近几日心情如何,可有按着他给的时间表早睡早起?
吴婉瑜一边默默听着,一边心道:都说康熙是个“养生达人”,不仅喜好自己养生,还喜欢带着后妃一起养,这次砖家倒是没有骗我。
她就这么蹲了三分钟,那边康熙才像刚发现她一般,语气里带着惊讶,“胤禛的福晋也在?”
他这话里,作秀的成分颇多。
德妃身体僵了一瞬,很快也跟着演了起来,“是呀,这不是府上一解禁,就着急着来给臣妾请安嘛?”
“明明臣妾都说了在宫中一切安好,可这孩子就是放心不下,一大早就眼巴巴进宫来了,拦也拦不住。”
“唉,她这孩子吧,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心眼太过于实在,臣妾也是头疼得很。”
“瞧,您不叫起,她就实诚地蹲了这么久,不敢起来呢。”
德妃一边念叨,一边甩开康熙的手,走过来把吴婉瑜从地上捞起来,“蹲了这么久,腿可麻了?”
吴婉瑜摇头,“没有,儿臣身体好着呢,多谢额娘关心。”
康熙要演“偶遇”,德妃也就顺势在他面前演起了“婆媳情深”。
“关心”完吴婉瑜的双腿,德妃又道,“临近中午,这日头也变得愈发毒辣,不若还是先回屋里再说话吧,本宫瞧着你这唇色有些发白,可是昨儿没有睡好的缘故?”
一边说,一边拉着吴婉瑜往寝殿走,路过康熙旁边时,微微偏了偏脑袋,问他,“皇上一路从前朝来,身上都出汗了,正好臣妾着人备了热水,不若您且先去偏殿清洗一番,换过一身衣服再来?”
她打着能拖延一会儿是一会儿的主意。
吴婉瑜却暗暗有些着急。别啊,是死是活就看这一会儿了,做什么要往后延迟呢?
这就好比人都在刑场上了,铡刀也高高扬起正待挥下了,却被人临时叫停,被斩首的人还得多经历一番忐忑才能迎来结局。
这给谁谁不烦?
然而德妃和康熙都是长辈,康熙还未发话,她做晚辈的如何敢开口?
只能寄希望于康熙自己拒绝了。
好在……康熙果真如吴婉瑜所想,毫不犹豫拒绝了德妃,“无妨,朕过一会儿就走。”
得他这么一句话,德妃那颗焦躁不安的心霎时冷静下来。
吴婉瑜也是。
看这样子,康熙应该不是来问罪的,估计是有什么话想问?又不好把她光明正大地叫到乾清宫,以免引发前朝揣测,这才迂回地让德妃把她叫来。
三人很快回到殿内。
德妃假借给康熙准备汤羹的名义转去了小厨房,殿内的下人也被屏退到屋外等候。大门却并未紧闭,而是大喇喇敞开在着,梁九功抱着一把拂尘,身板挺直地站在门口当起了守门神。
殿内。
康熙表情不温不热,早已没有了之前跟德妃说话时的亲昵和气。
他敛着眼皮,不动声色打量了几眼跪在自己跟前的吴婉瑜。
吴婉瑜屏息凝神,静静等待着他发作。
而瞧着她这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不知为何,康熙心中的恼怒居然平定了许多,他手指缓慢而有规律地拨动着手里的佛珠串。
不知过了多久,缓缓开口,“听老大说,先前老四来给太子求情一事,是你私下撺掇的?”
话落,吴婉瑜忽的浑身一震,抬起头来看着有些不可思议,“大哥……不,直郡王与您说的?”
“嗯。”
吴婉瑜闻言更加不敢置信了,“儿臣不过是一介妇道人家,如何敢私下打听前朝之事?”顿了顿,她继续道,“况且儿臣得到消息的时候,四爷已然跟您求完情了,又如何能说是儿臣撺掇的呢?”
“儿臣真是……冤枉极了。”说到最后一句,声音里夹着不似作伪的委屈和沙哑。
康熙定定望着她,久久未置一词。
那日直郡王与他坦诚交谈完后,他便不放心地着人去查验了一遍,也知老四求情一事与他福晋无关,可……
手指继续捻动佛珠,他幽幽地继续道,“你与太子妃私交甚笃,又与老三、老五他们几个的福晋关系不错。”
吴婉瑜心中一跳,不知他为何提起太子妃和其他福晋。
不过面上还是一派镇静,如同广阔无垠的水面一般,底下的汹涛暗涌也只有她一人清楚。
康熙还在继续,“朕听说,这些个皇子福晋里头,除了老八福晋,就没有你不相熟的。这次你府上关了禁闭,询问关心你如何的信件摞起来足有半人高。”
他笑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哀乐,“便是京城里七品九品官员的夫人,也能往你府中送信。”
“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他把手里佛珠状似随意地往紫檀木矮桌上一丢,发出琳琅撞击的脆响,震得吴婉瑜整个身子也不易察觉地微微颤了一下,被他尽收眼底。
话到这里,吴婉瑜已经明白了康熙心中的忌讳所在。
没有哪个皇帝能容忍旁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结党营私”,哪怕那人尊贵如太子殿下,与赫舍里氏来往时也需得小心翼翼,分外谨慎,更遑论一个普通的皇子福晋?
这简直是犯了康熙的大忌,他能容忍到此时才提起,而不是直接叫人把她押去乾清宫,就已经是很给胤禛面子了。
吴婉瑜紧攥的手心里不由得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心下也飞快思考着要如何解释才好。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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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第 10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