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五岁生日的时候。”岑妈妈回答，这个问题好像是已经刻在了她的骨子里，问题出来的瞬间都能回答上来。
喻水窦理解地点了点头，按部就班地问：“家里还有其他人是这样的情况吗？”
“没有了，家里只有他是这么个情况。”说着岑妈妈眼泪一下就下来，喻水窦吓的立马抽了两张纸巾给她擦泪。
最后的诊断结果是，deafness and dumbness（由听力障碍所导致的言语障碍）。如果在基本的听力上都产生了障碍，言语上的障碍是很难被治愈的。因为当人产生言语障碍的时候，我们是可以通过听力来补偿言语障碍这一项，借用外物和动作表达来引导障碍人群开口，从而循序渐进达到一个治疗的目的。
当然，在医学发达的今天，市面上也有很多为这些半残障人群所备留的设备。比如，助听器，可以为听力障碍的患者提供一层来自于外物的保护，但长期佩戴又容易造成一定的依赖性。
“您之前有给他尝试过用助听器吗？”喻水窦望着岑妈妈，语调轻柔地问。
岑妈妈捏着手里的纸，哽咽地道：“试过了，没有用，他的听力在90-95的db，助听器也达不到效果。”
这个分贝值范围里，也只有认唇语了。
喻水窦暗叹了口气，看了眼岑仲州，岑仲州对着她腼腆地笑了笑，她也跟着笑了。这人的心性，估摸着跟小孩儿差不多，也是可怜。
“那他现在的情况您应该比我们更清楚了，还是家长要辛苦一点了。”喻水窦也不想打击她一个作为妈妈的痛处，只能是把话说的尽可能的好听一点。
这么长的时间里，喻水窦很少碰到，准确的来说是没有碰上这二者并存的病例，手上多数跟的还是一些言语障碍性的问题。
然后又听着岑妈妈说走了那么多地方，还要打工，带着儿子四处奔走寻医。
岑妈妈不笨，也理解到喻水窦话里说的什么意思了，她带着岑仲州站起身来，向喻水窦道了谢，准备走。喻水窦笑着对岑仲州摆手再见，拔脚要走的岑仲州突然停下脚步，笑得一脸温柔宛如山上的桃花开了一样，看上去让人喜欢极了。
岑仲州抬起胳膊，学着喻水窦的样子，做再见的姿势，摆摆手。
动作看上去笨拙又有些蹩脚，一个1米8几的男生笑得一脸纯真的学着你的动作摆手说再见。看上去有点可爱有点好笑，但又心酸。
为什么病痛就不能绕过孩子呢？这让人很是苦恼。
现在已经不再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了。喻水窦是一个极其反感“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一理论的。
现在也不是那样的时代了，倘若真正要降大任，必不能一遍一遍的去考验磨砺一个人的决心和意志。
一直忙到午饭时间，脱下白大褂，准备去吃饭。
在食堂打完饭没走几步，冯陈褚就碰上了在基地相识的那名女医生，唐方。
唐方打好了饭坐在餐桌上，眼尖的认出了刚打完饭要找座位的喻水窦，她站起来朝着喻水窦的方向用力的挥了挥手。在喻水窦看向她这边的时候，唐方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她没人坐。
喻水窦笑了笑，没有再继续纠结要坐那个位置，抬脚便朝着唐方走过去了。绕了两下，便走到了唐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一看到喻水窦，唐方就忍不住地要诉苦，委屈巴巴地说：“你不知道，我们好忙啊，一天下来，我连喘口气的机会也没有。”
看着唐方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喻水窦就忍不住的想笑，抬手在她肥嘟嘟的小脸上轻轻捏了一下。
这小孩儿好好玩啊，可可爱了。
“你好坏啊。”唐方拧着眉头，佯装气恼地说：“跟你说话你就欺负人。”
控诉完了，又睁大圆溜溜的眼睛，问：“你们今天忙吗？”
喻水窦笑了下，道：“忙啊，但是应该没有你们急诊忙。”
唐方抬起脑袋探头探脑的环顾了一圈四周，压低了声音对喻水窦说：“正常我应该去妇产科的，现在把我调到了急诊。”
嘴里塞了饭的喻水窦听见唐方的话，不禁好奇地问：“为什么啊？”
“谁知道呢。”唐方耷拉着肩膀，像只提不起兴趣的小猫咪一样，没精打采的。
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喻水窦也没有多问，两人乱七八糟又聊了些其他有的没的，顺便把在训练基地没加上的好友这会儿加上了。
吃完饭的两人乐乐呵呵的准备走出食堂的时候，张书译也跟了出来，喊了一声KIKO。不想搭理张书译的喻水窦考虑到两人现在是同事关系，不能把关系搞得太僵，转过头，摆出官方的笑容看向张书译。
张书译看了眼喻水窦旁边站着的唐方，礼貌地笑了笑，又转向喻水窦：“下班有空吗，想请你一起吃个饭。”
“我也不确定，先看看吧。”喻水窦很委婉地说。
张书译像是没有听出喻水窦话里的婉拒意思，依然笑意盈盈：“那我先预约餐厅。”
“！！！”你是有什么毛病吗？！
我答应你了吗你就预约餐厅？！
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是不是？！是不是？！
要不是场面不合适，喻水窦当场就像给他一鞋拔子，然后甩脸子走人。
现在情况不允许，别说给他一鞋拔子了，就是甩脸子都不允许。
食堂是什么地方，情报传输重地，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谁知道一会儿能传出点什么不同的解读来。
张书译一直笑眯眯地，等到喻水窦脸上的假笑都往下掉了两分，心头一阵无语，伸手不打笑脸人还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看你吧。”累了大半天的喻水窦没有精神再跟他掰扯，准备抓紧时间回去休息一会儿。
张书译倒是乐此不疲的跟着在两人身后，走在路上遇见熟人的时候很熟练的打招呼，眉眼间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唇角也是抑制不住的上翘，看上去一副心情十分愉悦的模样。
到了电梯口的三人才分开回去各自的楼层，不巧的是，喻水窦和张书译在同一楼层，两人都在4楼，只有唐方在急诊1楼。
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和张书译同处在一个小小的密封空间里的喻水窦有种说不上来的不自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和前男友走在一起的尴尬感，她无处安放的眼神落在电梯楼层按钮上，又明显的感觉到张书译的眼神盯在她身上。
她也想让自己表现的自在一点，但现在情况是一点也不允许。好在没一会儿，电梯就抵到了四楼，两人同步出了电梯，喻水窦有种想要在自己脚下安装上个发条的冲动，然后用力在发条上一扭扭到底，自己就能瞬间消失跑的影都没有。
不知为何，张书译忽然伸手抓住了喻水窦的胳膊，一双清明的眼落在喻水窦脸上，诚恳地问：“你是在躲我吗，KIKO？”
是啊是啊，你这么有自知之明就快一点放手啦！
扯回被张书译抓着的胳膊，喻水窦扯了扯唇角脚下往后退了半步，脸上挤出一个并不是很合格地官方笑容，笑容都不达眼底，反问道：“有吗？”
张书译面容认真地盯着喻水窦看了好一会儿，好似在心底给自己鼓气。顷刻间，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睛一闭一睁开，口吻小心地问：“没有的话，我们之间还有可能？”
问完，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表情很是紧张，薄唇紧抿，大拇指的指尖用力的顶在中指的指腹上。因为不确定下一秒喻水窦会说出来什么样的话，小心脏提溜到了心口不上不下的位置，可能一个咳嗽就能将它从嗓子眼里咳出来似的。
假笑还是没有撑得了多久，喻水窦看着他神色一紧的样子有点可笑，眼神平淡地望着眼前的张书译面无表情，淡淡地道：“你觉得呢？”
喻水窦神情淡漠，语调冷清地接着说：“我们学生时代之所以会在一起的原因，我想没有人会比你更清楚吧。真的要说起来，我一直都没有承认过你是我‘男朋友’的这个身份，是你和她们在给你自己盖章。”
在强人所难的情况下，没有其他选择，只能是顺水推舟。
“你喜欢我，我谢谢你，但是我并不喜欢你，这一点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一直都很疑惑，又找不到头绪，为什么你会喜欢我会看上我，”喻水窦没有去注意到张书译的脸色，身体前倾自顾自的说着，音量放得不是很大，正好能入张书译的耳，“这份喜欢来的莫名其妙，我和你之间的相处都没有杜思雨她们来得多，究竟是何德何能呢？”
“我真的很困惑，所谓的在一起的那几年里，你过得又不是很开心，为什么又迟迟不愿意提出分手呢？”
张书译道：“谁说我不开心了？我很开心。”
“呵。”喻水窦听见张书译略微有点着急的抢答，嗤笑了一声，她转过脑袋看向张书译，说话的语调里带着些轻嘲：“张书译，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演技真的非常好。”
“你不应该学医的，你应该去考电影学院，你的天赋在那上面。”不打算揭穿一些东西让大家难堪，说完，喻水窦转身就要走。
张书译语速飞快的说道：“我说，我很开心，你为什么不——”
他急切地想要向喻水窦解释些什么，面上一改往日的温和笑脸，满脸着急。
“你怎么不问问我呢？”脚下一顿的喻水窦仿佛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轻笑了一声，丢下一句：“可是我不开心。”
两人站在窗口的位置，这会儿不是热闹的人挤人的时候，电梯也停留在4楼。走廊过道上几乎没有人闲得到处钻，时间也是正好，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之间算不上愉快的谈话，以及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