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颊的温度持续上升,喻水窦在车里正襟危坐,目光直视前方不敢挪开一下下,四周仿佛正被火炉烤着火烧得非常旺盛,煤球从黑色灼变成了通红的火红色。
“快走快走。”在冯陈褚上车的第一句话便是催促冯陈褚立马开车逃离现场。
安全带啪地扣上,冯陈褚此刻的神情也是半尴半尬地,猝不及防在没有任何防备下撞见了未来丈母娘,这会儿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脑海里浮现的一片全是感叹号和问号。
丈母娘会怎么看我?我今天穿的稳不稳重?模样看上去可不可靠?应该不像是诈骗犯吧?第一印象会不会就直接扣分了?照他刚才有点不耐烦的态度,老婆还讨得到吗?
如果不是急急忙忙赶着时间逃离现场,他真想立即掏出手机,点开蓝色软件开始发问:怎么讨好丈母娘?怎么让丈母娘对自己改观?在线等,挺急的!
坐在车里的二人皆是一副惊惧、惶恐的模样。
静谧了一会儿,喻水窦转过头看着双手死死抓紧方向盘肌肉紧绷着的冯陈褚,忍不住地仰头向后靠在椅背上笑出了声。
她逗他说:“你放心,我妈不吃人。”
“嗯,我吃。”冯陈褚答得稀里糊涂乱七八糟,脑子乱成了一坨浆糊。
什么鬼?!
你吃什么?
你吃人吗?!
喻水窦一脸问号,停顿了好一会儿,没好气地着重语气,道:“我说,我妈,不,吃,人。”
“······”还有些迟钝的冯陈褚反应过来,深深地吐了口气:“啊,我知道。”
侧过脸庞,喻水窦盯着冯陈褚的侧脸看,还有点傻傻愣愣地样子,好不容易克制下去的笑意,再次欢实地蹦跳了出来。两人侧过脸庞视线在空中对视上,顷刻间,车厢里充斥着两人的笑声,一阵比一阵凶猛。
冯陈褚操纵着的方向盘载着喻水窦转了好几个岔路口,喻水窦注视着窗外不同往日的景色街道没有出声,却在蓝色指示牌上注意到现在正在出新洲区的路上,前面提前前方距离沙市区1KM。
开了这么长时间,冯陈褚也一直没告诉喻水窦到底是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要干什么的喻水窦干脆把座椅往下调,调整了舒服的坐姿,偏过头闭上眼开始补觉。冯陈褚偏头看了眼开始补眠的喻水窦,宠溺地笑了一下。
又往前开了十几分钟,终于抵达目的地。车辆停在烈士陵园外,冯陈褚取下安全带,侧身伸手扶在喻水窦手臂上轻摇了两下。
“到了吗?”喻水窦喻微拧着眉头睁开眼看着冯陈褚,嗓子里满是疲倦地颗粒感。
“嗯。”
在冯陈褚的一声嗯中,喻水窦把座椅调正了,坐直身子抬起头视线沿着前面的方向看去。在看到进口处和横挂牌上写着的一行字时,半眯半醒的混沌脑袋里蕴藏的睡意,瞬间被赶跑了个精光。
她瞳孔中一片诧异,口唇无声地张了张像是被冻住了发不出声来,肢体也有点不知道下一步的动作该是什么。一时间,大脑停住运转,目光逐渐呆滞。
冯陈褚抬起胳膊在她脑袋上揉了揉,目光柔软,声线轻平:“下车吧,带你去看个人。”
“好。”喻水窦机械般地点了点头。
下车的时候,四肢完全不收控制,走路都开始出现同手同脚的现象了。好在冯陈褚没有像她这样,仿佛是看透了喻水窦的不自然,冯陈褚绕过车头走到喻水窦手边,牵起喻水窦的手,慢慢往前走。
手掌心的温热从一个人的身上传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然后亮着温度慢慢重合。还有些不知所措不明所以的喻水窦只是明显的感觉到了冯陈褚手掌里茧,有点硬有点硌手,贴合的掌心痒痒的。
喻水窦垂下脑袋看着两人牵着的手,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牵手方式,像极了小时候喻善能牵着喻水窦的手势,不是十指相扣只是纯粹的“牵手”。
走过大门,穿过前面的小广场,里面还有三三两两的小孩儿在玩耍,还有大爷自己搬着椅子凳子围坐在一团下围棋,一个两个都是指点江山的大拿。
走到大块竖起刻着“革命烈士永垂不朽”石碑处的时候,冯陈褚转过头看向喻水窦,问:“害怕吗?”
“······”你现在才问这个问题会不会有点晚了,这都临门一脚就差上阶梯了。不过,喻水窦还是实话实说:“有一点。”
话音刚落,牵着她的手紧了紧,冯陈褚嗓音低沉又有力量地说:“别怕。”
“好。”
两人齐肩并行,牵着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踩踏在经历了风吹雨打日晒雨淋的白色阶梯上,阶梯斑驳褪色,许是常年有人光顾于此的原因,白色的底色有的已经恢复成了原色。
地上还有飘着的落地,踩在上面它们回响出咔哧咔哧的声音,像是掉在了掉上完好无缺的一沓薯片,被来往的人几个回合,踩得稀碎。顺着阶梯,一层一层上到了半山腰的位置,喻水窦神情一如既往地镇定,没有表现出一丝丝畏惧。
一直牵着她的冯陈褚拐了个弯,喻水窦紧紧地跟着,又往前走了十来步的样子,脚步在一座墓碑前停了下来。墓碑看上去非常亮,四周修葺的也没有什么杂草丛生的情况,她猜应该是冯陈褚时不时会过来打扫的原因吧。
只见冯陈褚松开牵着她的手,蹲下身,语气低沉地说:“这是我爸。”
“!!!”才缓过来没有多久的喻水窦一脸懵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她记得冯陈褚是父母健在的啊,还以为今天来这里看的会是爷爷辈的人物,又或者是在工作上对他有什么不同重要意义的人。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身份。
面对着这座墓碑站着的喻水窦这会儿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黑的发亮的碑上只有“冯放烈士之墓”红色的大字,上面连最基本的立碑日期和妻与子名都没有,显得格外凄凉。
喻水窦手无足措的原因是,自己就这么空手来了,连一束花都没有带上。对着冯陈褚也略微有些恼火,要带自己来这里,声也不吱一个,导致自己什么都没有带。
包和手机都在车上,幸好口袋里还有包备用的纸巾,她伸手从口袋里把纸巾拿出来,学着冯陈褚的姿势也蹲了下去。把纸巾递给冯陈褚,轻声道:“擦擦吧。”
“没哭。”冯陈褚转头朝她笑了笑。
喻水窦哭笑不得地说,手里还比划着:“我让你给叔叔擦一下。”
冯陈褚轻笑了一声,眉眼弯弯没有半点情绪低落的样子,方才的那点严谨模样也化为了虚有:“赶紧着呢,我还没来得及给他介绍你。”
“嗯,那你现在介绍吧。”
“爸,这是我跟您说的女朋友,我们俩终于在一起了。看我孝顺吧,第一个就带来见您了,对你我还是放在心上的吧。”冯陈褚手掌覆盖在喻水窦的手背,拇指轻轻在手背上摩挲着。
说着,他也不嫌脏,一手撑着直接坐到了地上,这个天没有雨水的沾染地上是干巴巴的一片。顺手又把身上的外套脱了铺在地上,牵着喻水窦想让她坐。
这地上什么都没有,顶天了就是一点灰尘,压根用不着坐衣服上。喻水窦直接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直直的坐了下去:“没那么矫情,把衣服穿上,别一会儿感冒了。”
然后,就坐在冯陈褚边上,静静地听着冯陈褚给冯放说些最近的状况,以及两人终于在一起了。在冯陈褚琐碎话的字里行间,喻水窦想,他应该是早早的就在这里提过我了吧。
“我妈他们开的那个店啊,现在生意好得不得了。那个男人,对她也不错······”
冯陈褚碎碎念的时间里,喻水窦就乖乖巧巧地在一旁听着。她是越听越心酸,父亲去世,母亲给他找了个后爸,难怪去年过年期间也没有听见他说要回家怎么样,一直就在队里这么闷着。
整片园区有只有他们俩在里面,偶尔有微风穿过刮着两边的树叶声响动,寂静的园区便只剩下了稀稀梭梭若隐若现的风声。那风声很是空灵,在一块块黑光发亮的碑上轻抚而过,口中还在轻鸣着不知名的歌声。
不知说了多久,天色渐渐暗沉了下来,冯陈褚才牵着喻水窦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并不怎么显眼的灰尘,又对着冯放说了句。
“行,我们走了。”冯陈褚说着就打算带喻水窦打道回府了:“等结婚了,再来给您老人家送酒。”
喻水窦站直身体,站在冯放碑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叔叔再见。”
默默无言的下山,不知是错觉还是为何,她感觉身后的风声逐渐大了起来,比往常傍晚的风还要狂大一些,如同被人推动着似的。像是被人推着往前走,又像是一种依依不舍下的另一种挽留。
快走到山脚下的时候,冯陈褚徒然开口,声线缓慢地道:“我爸他,生前是名缉毒警察。在我十三岁的那年,出任务牺牲了。”
喻水窦没有出声附和,不过,相扣着的手掌改变成了十指相扣,指腹紧紧抓在他手背上,示意他自己在听。她清楚的知晓,在这种时候,不说话比说话管用的多。
她现在只需要当一名合格的听众,给他自序的空间,不要插手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