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碧桂园。”
碧桂园的那套房是喻善能和陆清月结婚的时候买的，离了婚两个人就都搬出来了，那套房也就空下来了。在此之后，一家三口鲜少往那边跑。
喻水窦不知道为什么大过年的喻善能会在那边，但她也没有多问，这么长时间说不准他已经找了其他人呢。这种可能性不算小，所以喻水窦也不准备多嘴。
“好，我现在过去，大概······”喻水窦瞟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说了一下预估时间：“大概4点左右可以到。”
喻善能那头说话的语调明显的有了起伏，嗓音里夹杂着笑意：“行，你过来吧，正好我炒两个你喜欢的菜，待会儿也陪爸爸吃个饭。”
“······”喻水窦想说自己是吃饱了来的，但听着喻善能语调显得有点可怜兮兮地样子，话头在嘴里一打转，还是答应下来了：“嗯。但是，你那边方便吗？”
不知道喻善能是不是没有听出喻水窦话里的潜台词，笑呵呵好心情地回复着她：“女儿能赏脸陪爸爸吃顿饭，爸爸什么时候都方便。”
在外那么厉害说一不二的喻善能在妻女面前，完全又是另外一副面孔。只是离了婚，一家三口能够坐在一起吃个饭的机会越来越少，陆清月永远是忙着工作，喻善能也参加工作了，他好不容易能闲暇下来了，却又找不到一个贴心的人陪着。
两人没有多说，挂断了电话，喻善能那边就开始捣鼓食材把东西都准备好，就等着喻水窦到位开始炒菜。
这些菜是二十八晚上准备好的，他一个人待在这里，等着女儿和前妻的电话，但一个都没有。他就一个人窝在这个以前充满了三个人欢声笑语的房子里，静静地待着，也不出门走动，好像这样就能回到从前那个热闹嬉笑声不断的家。
喻善能坐在沙发上，从天花板照射下来的灯光里，他眼里朦朦胧胧一片，灯色逐渐变得昏暗模糊了起来。仿佛是在梦里，眼前是陆清月蹲在地上，双手牵过小小的喻水窦的腋下，她们脸上是最纯粹无暇的笑容，比清潭里的水还要纯净十倍百倍。
“去，去爸爸那里。”喻水窦小小的脚踩在地上，两只小胖手不断的在空中扒拉，口内咔啦咔啦地笑个不停。
和陆清月面对面蹲着的喻善能也是一脸喜悦的表情，那是一张青涩还未褪尽的年轻脸庞，双手朝前伸打直，等着脚步并不算是很稳当的喻水窦朝他走来。
小小的喻水窦还不是很会走路，五指抓地，后脚跟全然没有着陆，就这么一颠一颠地撞进了他怀里。搂着笑眯了眼的小小喻水窦，喻善能在她充满着婴儿肥的小脸蛋上嘬了一口，小小的喻水窦脑袋直躲。
“你今天没刮胡子，别扎疼她啦。”陆清月站起身走过来，手抚在喻善能的脑袋上，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透着甜蜜地味道。
弯下腰，屈着食指勾了勾小小喻水窦的小胖脸：“嚎~是吧宝贝~”
陆清月才说完，喻善能又特地用有些青茬的下巴轻轻在小小喻水窦脸上磨了磨，嬉嬉笑笑地转过头望向陆清月。
“坏爸爸。”陆清月对着小小喻水窦做了个皱着脸的表情，凑近到小小喻水窦面前。
不懂事的喻水窦咔啦咔啦笑着扬手对着陆清月皱的像包子的脸啪的打了上去，喻善能速度的抬手挡下小小喻水窦的小胖手，一脸严肃地对着小小喻水窦摇头：“不可以打妈妈哦。”
顺势，陆清月当即做了个哭脸。小小喻水窦鼓着胖胖的小脸蛋，左右看了看，双手张牙舞爪的啪啪啪拍在了喻善能脸上，喻善能也是没脾气了。
打了人还不算，也不知道是不是自知理亏的原因，她自己咧开嘴就嚎出了声，颇有种恶人先告状的意思了。但是小小的脸蛋上却是半点眼泪也没有挤出来，典型的光打雷不下雨。
夫妻俩相视一眼，对着正在扯着嗓子干嚎的小小喻水窦，哭笑不得。
······
喻善能眼眶有些湿润了起来，眼前是他毕生最爱的两个女人，他的心脏软的一塌糊涂。抬起手掌，用掌根抹了把眼，喉咙哽了哽。
时至今日，他仍旧忘不掉那一幕。那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岁月，妻女相伴身边，家庭幸福安康。
可是，这一切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是从他公司渐渐起步，应酬越来越多，回家的越来越晚，次数越来越少开始吧。所有的家庭压力都是陆清月一个人扛着，后来陆清月是在受不了这种一层不变一眼就可以看得到头的生活，便把年纪尚小的喻水窦丢到了爸妈家。
陆清月开始找对方向，涉足她自己所感兴趣的领域，然后两人相聚的时间越来越少，感情越来越淡。直到喻水窦上了高中，他们便在暗地里协商离婚的事宜，决定等到喻水窦高考完成年再说。
喻善能有无数想要挽回想要解释，但看着陆清月越来越好的生活和状态，他却迟迟开不了口。陆清月不是一个喜欢把自己关在笼子里的鸟，她喜欢自由，追逐自由。他爱她，所以，成全她。
成全陆清月后，又止不住地去想，她是不是玩腻了，玩腻了就会回家。现在看来，陆清月想不想回家他不知道，陆清月躲着他是真的。
叮咚叮咚——
喻善能迅速的回过神来，站起身要去开门，才发现蹲的时间太长脚有点麻了，像是有着千万只小虫子正在啃噬着他的骨血一般，密密麻麻。
拖着发麻地腿踉踉跄跄走到门口，打开门，看着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不少东西的喻水窦，喻善能眼眶没用的又是一红。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年纪越来越大的原因还是怎么样，想起点什么就容易湿了眼眶。
一开门就看见这么副景象的喻水窦有点手无足措。站在门内的喻善能穿着一身睡衣，胡子邋遢的，眼底是一片青灰色，没有半点形象的样子，看上去似乎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张了张嘴，喻水窦见喻善能表情不太对有种要哭的感觉，抓紧时间喊了声：“爸。”
喻善能抽了抽鼻子，嗯了一声，侧过身：“进来吧。”接过喻水窦手里拎着的东西，看着正在换鞋的喻水窦，问：“怎么没带钥匙啊？”
“钥匙在我妈那儿。”喻水窦不经思考地脱口而出，忽而，动作慢了半拍。
起身见到喻善能只是抿了抿唇，自己便没有再说话。她已经很长很长的时间没有回来过这边了，趁着喻善能炒菜的时候打量了一遍。
原来什么都没变啊，没有添置也没有减少，保持着一开始的模样。角角落落的卫生也很干净，像是经常有人来打扫一样，简直就是一尘不染。
主卧、次卧、杂物间、客厅，走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回来还是什么样。喻水窦内心的那点陌生感，在熟悉的环境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主卧的墙上还挂着喻善能和陆清月的婚纱照，两人脸上是一脸的甜蜜，笑容里对着未来无限美好的张望。就是主卧的床有点乱，床头柜上还盖着一个相框，喻水窦走过去把相框扶起，定眼一看。
这是不知道在那个山上拍的合影，陆清月穿着黄色的裙子，面孔看上去嫩极了，跟刚抽出新芽的小花朵似的。边上站着的是喻善能，喻善能笑得没有陆清月放肆可能是拘束的原因，只有唇角向上勾起双眼微弯，身体站的笔直。
相框的玻璃干净透亮，不知道是被人抚摸过多少遍。喻水窦突然意识到，他们俩离婚，其中最放不下的人其实是她爸爸喻善能，虽然他嘴上什么都不说。
有些无奈地轻叹了口气，她是完全不能懂这俩人的相处模式和离婚原因。要说陆清月真的不在意又怎么会可以躲避大过年的不愿意回来呢？真的可以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吃饭喝酒聊天，为什么又要离婚呢？
她不懂。
也不能理解。
喻水窦轻轻地带上门，走出了主卧，站在餐厅外，默默地看着正在厨房里忙碌的喻善能的背影。
这是她最熟悉的背影，宽大、厚实、有安全感，她年少时候最喜欢爬到喻善能的肩头，要爸爸背着到处走动了。
可是那个场景，好像离她越来越远了，又仿佛近在咫尺却抓不住，伸手向前一掏，便是抓了片空。
好似有心灵感应一般，厨房里的喻善能回过头来，看着外面等开饭的女儿，笑着说：“再等一下啊，还有一个汤，马上好了。”
听听，这还是把她当小孩儿哄呢。字里行间，好像她还是那个没有长大急着在爸爸屁股后面催促“开饭了吗”“好了吗”“还要多久啊”的小屁孩儿。
站在外面的喻水窦笑了，眼里圈着几颗大泪，转动个不停，水汪汪的。眼前一片雾气蒙蒙，感觉到它快要落下了，喻水窦抬手用力掖了掖，将它抹丢掉。
菜，全部上齐。
只有两个是偏向喻水窦喜欢的口味，其他······都是她们家陆女士爱吃的。
很明显，喻善能还没有察觉到女儿心思的细腻，招呼女儿：“吃，吃。”
“尝尝爸爸的手艺有没有退步，这么长时间没给你们做饭，手都生疏了。”喻善能笑着说。
喻水窦嗓子紧了紧，安静地夹起一筷子菜塞进嘴里，然后说了句：“我都快要忘记您做的味道了。”
空气这一瞬间凝固住了，仿佛是感受到了父女两人之间的不对，一直奔跑不停的时间也暂停了下来。空气与时间面面相觑，面对这么尴尬的场面，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缓和下来这么不合时宜的氛围。
沉寂了半晌，只听见喻善能开口。
“没事，”喻善能强忍着心酸，故作轻松地说：“以后想吃了给爸爸打电话，爸爸给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