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慕格大惊失色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警惕地盯着尔琳洛斯。
尔琳洛斯不悦地蹙紧了眉，木然的脸上没有其余的神情，好似在谈论平常的话题一般随意。
他简直和十万个为什么一样。
怎么这么多问题。
“我说，我要亲你。”
她不屑地重复，懒懒地打量着他。
房间明明冷得要命，慕格却觉得自己口干舌燥起来，他撇过头，一只手握拳抵在鼻尖下，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尔琳洛斯的表情很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但从她的态度来看，她似乎并不知道亲吻意味着什么。
慕格努力平复心情，充满耐性地问道：“小姐，你知道亲一口，是什么意思吗？”
尔琳洛斯听罢，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打量了几眼慕格，鄙夷地开口。
“就是我要亲你的嘴。”
很难理解吗？
他是不是听不懂话。
慕格咳嗽得更大声了。
“但是在我们……呃……人类这里，亲吻是恋人才会做的事情。”
尔琳洛斯千年来被保护得很好，庄园里也应有尽有，她很少出门交际。所以对于这方面的事情，大多是从民间的话本抑或是自己的血族亲戚那里，道听途说来的。
只是一知半解。
慕格猜对了，她的确不清楚个中含义。
“恋人。”她托着腮，红瞳直视着他，似乎在努力理解。
“就像，你爸爸妈妈那样。”慕格赶忙点点头，举起来了例子，“你还记得你父母是怎么相处的吗？”
似乎触碰到了敏感的话题，尔琳洛斯的脸色猛地冷淡了下来。
她轻轻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都死了几百年了，早忘了。”
听到答案，慕格有些愣住，不知所措地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空气一瞬间沉默了下来。
“所以我们现在不是恋人。”并不在意冷下来的气氛，尔琳洛斯接着问道，愠怒地拧眉。好像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
慕格眼神有些飘忽，怔了怔，随后点头。
他郑重地望向她，诚恳地说道：“我只会亲吻我未来的恋人，也是我唯一的妻子。所以，恕难从命。”
尔琳洛斯耸耸肩，算是答应了他的说法，重新躺了回去，慢悠悠地换了个姿势。
如若魔仆们在场，一定会瞠目结舌。毕竟小祖宗很少会对下了决定的事情松口。
这算是头一回。
慕格沉吟片刻便起身，从拖车里拿出尔琳洛斯的血浆。递过去之前仔细问了味道，确定无误后，送到了她的唇边。
“吃饭。”
尔琳洛斯脸色苍白，却仍旧要做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不要！”
慕格顿了下，眉头紧皱：“那你喝我的血。”
“不要！”这次拒绝得更快了。
“那你要怎么样。”他没了脾气，神情难看起来，只觉得她无理取闹。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不补充能量，她是铁打的？
“你让我亲一口，我就喝。”
尔琳洛斯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刚才白解释了呗。
她压根不听。
“尔琳洛斯！”慕格的脸色随着她的话越来越阴沉，终于难以忍耐，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蹦出词来。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企图和她讲道理。
静了一瞬，他怒极反笑，丢下一句“不可理喻”后，便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高束的马尾随着动作大幅度地晃动，显然被气得不轻。
声音远去后，尔琳洛斯从斗篷里掏出手帕，轻轻擦掉从内唇线渗出来的一抹殷红。她的表情寒冷下来，静静地看着漂浮在束形光线里的尘埃。
默了良久，她嫌恶地伸出手，将血浆重重地摔在地上，迸了一地，与暗红色的地毯融为一体。
*
现在不是练剑的时候，慕格却站在离城堡最远的花园里，肆意挥舞着。
他对着空气干脆利落地出剑，眉宇间满是狠厉，显然是在幻想眼前站着什么人，正在出气。
“骑士长，这是近月来废土黑市的价格单。”恩底从花丛里探出身，递上羊皮纸后，垂首汇报。
慕格神色微顿，淡淡地“嗯”了一声，停下动作，拿到眼前。
“红笔标注的，是出现极大波动价格的商品。”恩底接着悄声汇报道，“大部分都是魔草药。”
“最近帝都出现疫病了吗？”慕格不解地扭头，表情古怪，“这些都是药力很猛的魔草药，很少有如此大的需求。”
恩底摇摇头：“没有，我们派人伪装，前去询问了铃铛商人。但是他们的嘴都很紧，没套出什么来。”
慕格抿紧了唇，不明所以地猜测：“有人委托？”
“或许是。”恩底认同地点点头，“那群铃铛商人说，有需求自然有买卖，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至于为了做什么，他们想必也不一定知道。”
慕格点点头，用拇指弹开打火机的金属盖，火焰霎时间吞没了羊皮纸，燃成一堆灰烬。
“为了掩人耳目，我们分批去药店购买了这些魔草药，骑士长……您要不去看一看？”恩底扫了一眼周遭，小心询问。
“嗯。”慕格出神地应了一句，眼神飘忽，似乎在想着什么。
“那属下先行告退。”恩底垂眸，行礼后转身利落地离开。
慕格静坐在花园里，捻了捻指尖，好像还能够感受到灼烧的温度。
要想出门，还要去找那个小祖宗一趟。
他叹了口气。
才一天而已，他的种种行径已经脱离了初衷。
自己怎么也变得莫名其妙起来了。
*
魔仆们如临大敌地战栗着，眼神都不自觉地瞟向同一个方向，连打扫的声音都轻了很多。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许久连房间门都不愿出来的小祖宗，竟然破天荒地来到了正厅呆着。
这对连吃饭都懒得张口的尔琳洛斯来讲，已经是一趟远征了。
但是她这一来，准是挑刺的。
本就如履薄冰的打工生活雪上加霜。
果不其然——
“这块地板不够反光，再擦。”尔琳洛斯随手一指，负责那块区域的魔仆只觉得腿都软了下来，立马狂奔过去跪下擦拭。
“那个灯泡——”慵懒的嗓音又响起。
话说一半，魔仆便踩着梯子上去，拿抹布用力搓着。
“不好看！换一个！”尔琳洛斯得逞地坏笑了一下，勾了勾唇角，故意把话拐了个弯。
魔仆满头大汗地又去仓库里找灯泡，呈到她面前挑选。可还没看几眼她就不耐烦了，把目光移开，去找别的茬。
魔仆欲哭无泪。
小祖宗，你倒是说要哪一款啊！
魔仆敢怒不敢言，踌躇再三，也没有张口，只得把求助的眼神转向同伴们。
但所有人都自身难保，哪有闲心思管别人。
他们心中暗骂，到底谁惹到她了，真是该死！
明显是受了气，来迁怒的模样。
“还有画！”尔琳洛斯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眉宇微舒，一脸跃跃欲试的兴奋模样，“把阁楼里的画拿出来，挂在正厅。”
魔仆们倒吸一口冷气，仿佛触犯了禁忌。
“小姐，画您当初说……”赫连依旧维持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淡淡地开口。
“现在我说可以拿出来了，禁忌解除。”尔琳洛斯微微一滞，出声打断，瞪了他一眼。
赫连笑容不变，温和地点点头，挥手示意。没人能猜中他的心思，仿佛喜怒哀乐都被隐藏在他身体里复杂的迷宫深处。
油画拿来了，很大的一副，需要好几个魔仆才能抬起来。
尔琳洛斯扬了扬下巴，手指卷着头发玩，不亦乐乎：“往左一点。”
魔仆们大汗淋漓地挪动位置。
“算了，还是往上一点。”她瞥了一眼，斟酌地再度开口。
魔仆们手脚发抖，有些支撑不住这个重量。
尔琳洛斯注视片刻。
“往右。”
“再往上”
“算了，还是最开始的位置好，回到最开始的位置。”
尔琳洛斯慢悠悠地说道，忽视魔仆们无助的眼神。
“好了，往左。”
“回去，再往上”
……
不远处，慕格的黑眸沉寂地看着这一幕，目无波澜地垂眸，随后下定决心般地走进大门。
尔琳洛斯自然看到了他的到来，但想起两人之间的不愉快，颇为赌气地偏过头，刻意地提高音量：“说了往上！”
魔仆们已经被折磨得双目无神，全然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他们乖乖地按照指示做。
“往左。”
“恢复到一开始的位置。”
慕格看了良久，终究不忍地出声打断：“小姐要把画放在哪里？”
他扫了眼油画，目光微顿，上面画着一男一女，幸福地依偎在一起，小女孩微笑地趴在他们的膝上。
眉眼间像极了尔琳洛斯。
她今日未施粉黛，就这样素着一张小脸，倒不似从前凌厉。娇小的人裹在雍容华贵的斗篷里。斗篷换了个颜色，上面镶嵌满了鲛珠，还用金线勾了出繁复的花纹。
这样的衣服风格，与油画里小女孩穿的，几近是一模一样。
这个画应该是尔琳洛斯的全家福。
慕格心里有了猜测。
“向上。”尔琳洛斯刻意不理他，怒气冲冲地接着提出命令。
“就这个位置很好，行了，钉住吧。”慕格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下颌紧绷着，磁性的嗓音压过了尔琳洛斯的语调。
这可为难魔仆们了。
他们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直到赫连确认地点点头，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你用什么身份命令我的魔仆。”
冷冷的语气阴森森地从背后响起，满是疏离。
慕格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睫毛微颤，抬眼对上了尔琳洛斯轻蔑的视线。
他眼眸漆黑一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粲然一笑，厚着脸皮凑上前去。
“就以……血仆的身份，不可以吗？亲爱的尔琳洛斯大人。”
废土黑市，就是一个黑市的名称。
铃铛商人是里面交易小贩的统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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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迁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