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钰清是被饿醒的。鼻息间传来一股椒盐油脂混合的肉香,勾得本就空荡荡的胃开始饿得发疼。
寻着香味望去,那掳走她的少年正拿着一只烤兔子蹲坐在她跟前。
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又打来一只兔子。
少年像只好动的花豹,此刻好奇地盯着她瞧,似乎在期盼她赶紧睡醒。看到她睁眼看过来,瞬间咧开笑容,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欸,昭国公主,你讨厌我吗?”少年问。
赵钰清:?
这不废话嘛?莫名其妙!
她没搭理少年,目光定在那只烤兔子上挪不开眼。她太饿了,别说是兔子,连人都想啃两口。
少年抓住她的把柄,为难道:“我一般不给讨厌我的人吃兔子。”
赵钰清望向那双浅色眼眸,“我没说过讨厌你。”
苏勒坦回头看了眼两个伴当,好像在说,听到没?她不讨厌我,你们都判断错了。
“吃吧。”他将烤兔子递到少女唇边。
赵钰清再也顾不得什么淑女仪态,她只是一个饿极了的野人,一口咬住兔腿撕下一大块肉。
她一边吃,一边不安地抬眼看少年,怕那家伙突然把食物拿走,又担心那家伙想出别的法子来捉弄她。只能吃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慢点。”苏勒坦眼尾上扬,“吃太快会噎住。”
结果话才说完,赵钰清就觉得胸口又闷又痛,喉咙里的东西怎么咽都咽不下去,涨得满脸通红,心里止不住暗骂少年乌鸦嘴。
“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苏勒坦发现她的窘态,伸手替她拍背,又把水囊递到她唇边让她喝,这才把堵在喉咙里的食物顺下去。
才刚能喘口气,赵钰清又扑过去咬兔肉,可少年手一扬,让她扑了个空。
“不给,怕你把自己噎死。”苏勒坦说。
赵钰清幽怨地瞪他,“那你不如一直不给东西吃,把我饿死好了。”
“你这么好玩,我才不会轻易让你死掉,不然这一路该多无聊。”
苏勒坦取出一把折叠小刀割下一小片肉插在刀尖上递过去示意她吃。
赵钰清盯着肉片想叼走,可泛着冷光的刀尖又让她望而却步。万一那家伙趁她吃东西的时候用刀割破她的嘴唇又或者直接捅破她的喉咙怎么办?光想想都忍不住犯怵,所以她犹豫半晌,终究没低头吃肉。
苏勒坦却好像没看懂她的顾虑,不耐烦道:“干嘛,还想让我拿手喂你?”
也不等她开口反驳,苏勒坦一边说着“真麻烦”一边用手喂她肉吃。
赵钰清懒得辩解,从他手里叼走这片肉。
少女的嘴唇是柔软的,时不时碰到他的指腹,像是春日暖融融的水流滑过。他摸过从昭国运到乌金的天价丝绸,在指腹勾出的痒意也不及现在半分。
计谋得逞,苏勒坦发现自己笑得快露馅儿了,拼命往回憋,结果怎么努力都憋不住,立即清咳三声,重新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赵钰清一直默默观察着少年的表情。察言观色是她从小便养成的本领,但少年此刻的症状她却怎么都看不明白。
有点惊悚……
终于,等吃到七分饱的时候她小心翼翼问:“你是不是有隐疾?”
苏勒坦:?
“我的意思是面瘫。”她解释道:“你嘴角都快歪到耳根上去了,我看你拼命在往回拉,但始终没拉回来。这很明显是神经抽搐的症状。”
苏勒坦:“……”瞬间黑脸。
她以为是少年好面子,被拆穿病情多少有些恼羞成怒,十分善解人意地宽慰道:“你不用自卑,我这里有一副药方,你按照方子抓药,每日送服,不出三月,保证药到病除。”
帮那家伙治好病,总该能放她走吧!
苏勒坦气得嘴角抽了抽,连问她兔肉烤得好不好吃的心情都消失殆尽。
赵钰清紧张道:“你病情好像又加重了,真的不试试我的药方吗?”
苏勒坦:“……”
他割下一大块肉塞进少女口中,恶狠狠道:“吃肉吧你!”
烤干的兔肉本来就容易塞牙,一大块肉塞进去,腮帮子比仓鼠还鼓,赵钰清只能一直嚼,一直嚼,一直嚼,一时半会儿都咽不下去。
她幽怨地盯着少年,少年也幽怨地盯着她,四目对视,倒让她品出一丝滑稽。
估计是破防了。
赵钰清默默感慨,果然啊,男人的自尊心总是易碎。
兴许人家有独家秘方呢,她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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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分,圆月高悬。
赵钰清吃饱喝足,总算恢复些力气。
土匪头子和那两个跟班都睡着了,只有她还醒着。
篝火已经熄灭,只剩下一堆火红的木炭还在散发微弱的暖光,因此显得满月与繁星更加明亮。
她盯住那把被少年使用过后随意丢弃在身旁的小刀,心想真是个逃跑的好时机。
屏住呼吸,像毛虫一样蛄蛹着爬过去。好在距离不远,没废太大力气。
赵钰清捡起小刀一点点割绑在手腕上的绳子。两只手被反剪着绑在身后,想割开绳子绝非易事。由于眼睛看不到背后,只能摸索着来,而这刀又异常锋利,刀刃碰到皮肤就割出一道小口。她的手腕上已经不知道有多少道伤口了。
咬着唇没出声,盯住少年以防他突然醒来抓包,觉得疼了就调整方向再割,只要绳子被割开一道口就能很快挣脱。
终于,赵钰清割破绑在手脚上的粗麻绳,此刻正蹑手蹑脚地起身溜走,却听少年在身后喊,“往哪儿跑?”
她被吓得一激灵,心里合计现在拔腿开溜能成功逃脱的机率渺茫,只能先按兵不动,再从长计议。
“去小解……”赵钰清诚恳解释,这也不算撒谎。
“见你睡得太香,没忍心叫醒。就自己动手了。”
话说完等好长时间却没听到少年声音,只有那两个伴当低低的鼾声。赵钰清终于扭头回看,却见少年靠在树干上睡得正香。
原来刚才是在说梦话。
赵钰清瞬间松口气,准备按原计划进行。
正要站起身,靠在树干上的少年却睡觉不老实,身子一歪栽倒,还不偏不倚地倒在她身上,害得两人一同滚落在地。
“抓住了。”少年忽然说。
他的胳膊压在她胸前,脸正对着脖颈,说话时热气喷到耳廓,声音钻入耳蜗,赵钰清吓得几乎心脏骤停。
少年保持这个姿势没再动弹,也没再说其他话,只有耳畔的呼吸声宁静而平稳。
估计又是梦话。
他在做什么梦?怎么在梦里话也这么多?
屏住呼吸,一点点抬少年搭在她胸前的胳膊,结果等终于抬起放到身侧时少年又把腿和胳膊都搭了上来。
赵钰清忍不住翻白眼,小声骂他,“流氓。”
不能只简单抬胳膊了,费时费力还容易把人吵醒。赵钰清抬起胳膊往一侧滚,两三圈后还真从少年的禁锢下滚了出去。只不过草尖扎脸,挠过鼻头,她起身后忍不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吓得她手忙脚乱地捂住口鼻。
千万别把人吵醒。
赵钰清往回看,还好,少年睡得很熟。
会不会他睡觉就是睡得很死?那么是不是可以——赵钰清拿起刚才割绳子的小刀抵在少年脖颈间——杀了他灭口。
好吧,她只是想过过手瘾,根本没有杀人的胆量。况且,她也没打算要他命。
歘歘歘,赵钰清握着刀在半空中挥舞三下后折叠收好。这刀精巧,用来防身倒是不错的选择。三个家伙干尽坏事,如今顺他们的刀也是理所应当。
正要起身走人,却听另外两个伴当的鼾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响若惊雷,震天撼地。
再看向少年,竟无半分被吵醒的迹象。
难不成他们之前吃的烤兔子里都加了蒙汗药?
赵钰清目瞪口呆,这也睡得太沉了。
戏耍心起,她又退回去朝少年滚圆的翘臀上轻轻踹了一脚,忍不住笑,“一头猪。”
脚感不错,踹完后赵钰清心情大好,一溜烟离开此处。
少女的背影很快隐入黑暗,苏勒坦坐起身朝赵钰清脚步声消失的方向望去,伸手摸了摸刚才被她用小刀抵过的地方,唇角浅浅上勾。
巴鲁巴图还在熟睡,兴许是近几日路途劳顿,鼾声越来越离谱,足以把方圆十里的野兽都震跑。
吵死了。
苏勒坦走过去往两人身上各踹一脚,“两头猪。”
两人瞬间惊醒,看清面前站的是谁后才放松警惕。
巴图已经又睡了过去,巴鲁硬撑着开口说话,“世子,您有什么吩咐吗?”
苏勒坦笑,“没什么事,把你俩叫醒重睡。”
“哦,好。”
然后巴鲁也接着睡了过去。
苏勒坦:“……”取出纸笔写下几句话,折成信塞进巴鲁衣襟。
少年耳朵动了动,他听到原处传来的声音。
跑得太慢啦。
他当是在躲猫猫,数够两百个数就该去找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