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实说,赵钰清并不认为自己在姚三娘手底下干活能撑很长时间,所以在确认土匪头子已经完全相信她要在这间沙漠客栈里耗到底的第三天便决定出逃。
门锁着,但窗户没锁,留了一条缝通风。二楼也不算太高,只要先跳到马棚上做一次缓冲就不会受伤,这是之前早就演算好的。
赵钰清没有选择夜奔,总觉得夜露湿冷奔逃太过悲壮,在走之前,总得让土匪头子好好吃口闷气。
她选在天际刚亮起一线曦光之时,蹑手蹑脚地下床推开窗。这时,她回头看了眼还在沉睡的少年,唇角勾起一抹笑。果然,前一天几乎要累坏了的少年如果没有刻意保持警惕是不会被吵醒的,她已经观察了很多天。
天又亮了些,赵钰清解开拴住呼尔丹的缰绳翻身上马骑在客栈底下,从这里往上看,正对着的便是她跟少年住的那间房。
深吸一口气,赵钰清对着那间房的窗户用力吹响骨哨,整个客栈的人几乎醒了大半,顿时怨气冲天。
苏勒坦也不例外,他皱着眉头说好吵,用枕头把自己两只耳朵都捂起来。
骨哨还在响,苏勒坦渐渐清醒,猛然意识到这哨声极其耳熟,伸手往旁边一摸,空的。
苏勒坦蹭的一下坐起来跳到窗前往外看,昭国公主骑着呼尔丹站在初生的红日前正笑眯眯地朝他招手。
朝阳的光芒洒在昭国公主身上,把她的头发丝都染成金色。不得不说,昭国公主现在倾国倾城。如果她不这么气人的话,他说不定会喜欢上她。但没有如果。
“驾!”赵钰清调转马头,呼尔丹像踏着风似的,只见客栈和胡杨树快速后退,扬起一道冲天的黄沙。
苏勒坦跳窗而下,随便抓住一匹马追去。
赵钰清当然知道少年会追上来,但她一点也不怕,因为呼尔丹是世上跑得最快的骏马。
果然,两人间的距离非但没有拉近,反而越来越远,回首都快看不见人影了。
于是赵钰清回拉缰绳让呼尔丹停下来,等少年臭着脸骑着一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马跑过来时,立即朝他做了个鬼脸。接着大声挑衅,“后会无期了王国强,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云风的。”
此话一出,少年脸上的表情果然非常有趣。
“呼尔丹,回来!”他用胡语吼道。
但呼尔丹只觉得阿爸阿妈在比赛,此时异常兴奋,它已经很久没玩过这么惊险刺激的游戏了,四只马蹄激动地来回踏步,仿佛下一刻听到号令就要飞奔出去。
它要拉爆那匹陌生野马,要让所有马知道,自己在阿爸阿妈心里的地位不可撼动。
“赵翠花,你等着。”少年气急败坏。
“我等着呢,但你应该没机会再见到我了。”
赵钰清揉了揉呼尔丹的鬃毛,“云风,我们快跑。”
呼尔丹像箭一样冲出去,等速度稍微放缓时赵钰清回头一看,已经完全不见少年踪影了,只剩下金灿灿的一片沙。
骑马一直向前走,虽然依旧黄沙漫天,但绿植明显变多,等到下午日头最盛的时候她看见一座城邦。
想必这就是漠北和大昭交界的边城了。
边城和玉京截然不同,这里气候干燥,胡汉混居,每家店铺的招牌都用了两种文字书写。
大半天没吃东西,赵钰清饿得很,便在一条繁华的街道上选了一家看上去很便宜的路边小摊点了碗汤面。
面上的浇头是用羊肉做的,炖得软烂,汤是清汤,似乎只加了盐调味,因为羊肉足够新鲜所以只需要简单的调味就能激发出食材原本的鲜美。
赵钰清美滋滋地享用着羊肉汤面,谁知刚吃一半,眼前的光就被一个宽大的身体挡住了。
疑惑抬头,站在她面前的是个体态偏胖,衣着朴素,相貌憨厚的中年夫人。此刻这中年妇人正泪眼汪汪的凝望着她。
“阿黎……”中年妇人颤声喊。
赵钰清更加疑惑,“您是……?”
“我是娘呀阿黎,”中年妇人忍不住呜咽起来,“你连娘都不认识了吗?”
“这位大婶,我不是您的女儿阿黎,您认错人了。”
“胡说!娘怎么可能认错!”中年妇人忽然变得异常激动,伸手拽着她的胳膊往外拉,“快跟娘回家!”
赵钰清下意识反抗,“我真的不是您女儿,我才刚来这个地方,怎么可能是您女儿呢?如果您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我会竭尽所能帮您。您的女儿阿黎应该跟我长得很像,但我真的不是阿黎。”
中年妇人哪里肯听,拽着她的胳膊不撒手。妇人力气比她大很多,很快她就被连拉带拽地拖到了大街上。
呼尔丹被拴在羊肉汤面摊旁边的一棵大树上,在见主人被强行拉走焦急地左右乱跑,可被缰绳束缚住,只能嘶鸣。
很快就有爱凑热闹的路人围上来。
有人拦住妇人问:“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要拖拽那位姑娘,她看上去并不想跟你走。”
“你算什么东西?”中年妇人破口大骂,“我拉我女儿回家,轮得到你管吗?你知道我找了她多久吗?你明白作为一个母亲,发现女儿突然离家出走是什么心情吗?”
她骂完又泪眼婆娑地望向赵钰清,“阿黎,快跟娘回家吧,不要再跟爹娘怄气了。你爹这几天忧思过度导致旧疾加重,郎中说你爹没剩几天了。”
原来是母亲拉叛逆的女儿回家呀。这是别人的家事,作为外人怎么好管?所以都很自觉地站到一边去,免得自己妨碍了这个可怜的母亲带女儿回去见重病在床的父亲最后一面。
“大婶,我都说了,我不是阿黎!你怎么不相信呢?”赵钰清不停跟路人解释,“我不是她的女儿,她认错人了。你们当中有认识她的人吗?她应该是女儿失踪后思念成疾,精神错乱,所以才将我错认成她女儿。”
路人们面面相觑,似乎没有一个认识这位中年妇人。
“呀,阿黎,你终于肯回来啦!”
这时人群中响起一个惊喜的声音,随后声音的主人从人群后钻出来。
是个提着菜篮子,稍微年轻些的妇人。
年轻妇人看了眼周围情况,立马笑着打圆场,“这是我邻居曹大娘,这是曹大娘的女儿阿黎。前几个月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情所以才闹成这样子。”
说到这里年轻妇人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曹大娘和她男人给阿黎定了个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可她家那丫头脾气倔,说什么都不肯接受父母安排的亲事。偏偏这丫头的倔脾气是随了爹,父女俩就杠上了,一个偏要她嫁,一个偏不嫁,后来阿黎心一横,直接抛下爹娘离家出走了。这一走就是好几月,爹娘在家都以为女儿出了什么意外,急得茶饭不思。当爹的更是自责,觉得是自己一意孤行才把女儿气跑的,现在旧疾发作,一病不起,郎中说没几天了。”
“哎!”年轻妇人遗憾地一拍手,“你们看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霎时间,闻者落泪,听者伤心,纷纷劝说:“阿黎,你都这么大了,也该听话些。快回去看看你爹吧。”
年轻妇人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大家都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散了吧。”
路人散得七七八八,年轻妇人走到中年妇人跟前,“曹大娘,我跟你一起带阿黎回家。”
赵钰清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迷茫地被中年妇人拉着走。
世界上真的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居然能有两个人都把她认成“阿黎”。如果说中年妇人是因为思念成疾所以看见年纪相仿的女孩都认为是自己的女儿,那么这个精神状态正常的年轻妇人也认错该怎么解释?
突然,她听到呼尔丹的嘶鸣。
不,不对,赵钰清瞬间反应过来,她们是人贩子!要是被她们拖到无人的昏暗小巷里去就完蛋了!
她又开始用力挣扎,可中年妇人像一把铁钳似的将她牢牢钳住,根本挣脱不开。
赵钰清只好大声呼救,“她们是人贩子!我不认识她们!救救我!你们刚才被她们骗了!”
路人们驻足面面相觑,似乎对目前的情况十分费解。
中年妇人嚎啕大哭,伸出另一只手想扇她耳光,可最终还是忍耐下来,握成拳没打到她身上,只委屈地哭喊,“阿黎,你为了离开这个家,怎么能这么说娘呢?你什么时候学会污蔑和说谎的?你知不知道,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娘的心……”
中年妇人哭着捂住胸口,“娘的心就跟有刀在割一样疼。阿黎,你不想嫁就不嫁,爹娘会帮你退了那门亲事。可是,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娘呢?”
年轻妇人看着她叹气。
路人们也用厌恶的眼神看着她,嘴里不停跟身旁同伴私语,“这女儿真是太不像话了,夫妻俩有这样的女儿真是倒血霉。”
赵钰清被两个人妇人拖拽着又走了一段路,眼看着就要拐进一条小巷,她只好一脚踢翻路边一家卖瓷器的摊位。瓷器易碎,摊位被踢倒,精美的瓷器稀里哗啦响了一地。
男摊主脸都气成了绿色,胖胖的脸上表情变化比戏馆里涂了油彩的戏子还要丰富。
也拽住赵钰清胳膊,“你们不能走,赔钱啊!我没惹任何人吧?所有货都快让你一脚踢碎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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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戏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