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异变生

次日,西山深处。

山雾未散,五道身影鬼鬼祟祟地紧贴着峭壁缓缓移动。

“这妖狼果然在沉睡。”

“快看快看,就在那,露华草!”

“你能不能小声些。”

“哦……”

忽的,一阵地动山摇的呼噜声从岩洞方向传来,震得洞顶碎石簌簌滚落。

许衍安循声望去,只见一头银灰色妖狼四仰八叉地躺在巢穴里,圆滚滚的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那畜生睡到酣处还翻了个身,爪子无意识地在地上扒拉几下,震天响的鼾声里还夹杂着几声呜咽,口水把胸前银毛打湿了一片。

见此场景,许衍安嘴角不禁抽了抽。

这确实是典籍记载的奎月狼不假,但看着它这般模样,实在很难与“凶兽”二字联系起来,倒像是一只——蠢狗?不过这妖狼尾尖确实还未生出黑毛,想必修为尚浅,更不可能化形。即便如此......

他目光转向岩缝处。那株露华草静静绽放在离狼穴丈余远的地方,叶片舒展,叶脉间流淌的银纹在雾气中若隐若现,草心伴有一滴灵露析出,晶莹剔透。

露华草虽非罕物,但这般品相确实难得一见。

心中了然后,许衍安从怀中拿出符箓,指尖略微轻点,朱砂纹路微光一闪即逝,他转过头压低声音对四人道:“隐息符已然生效,三丈以内,无声无息。”

周广似乎是有些紧张,他手指紧揪着许衍安衣角不放,缩着脖子道:“林…安,你可确定这隐息符管用,当真能骗过那妖狼的鼻子?我可真的要去了……”

许衍安侧过头来,瞧他模样有些好笑,但仍然安慰道:“放心,不会有事。”

姜宁见不惯周广这畏畏缩缩的模样,柳眉倒竖:“是谁昨夜自告奋勇要去摘灵草的,怎的现在又怕了?林安给的东西自是万无一失,我看你这几年白修行了,被一只畜生吓成这样,回去还是先练练胆吧!”接着一巴掌拍开他紧抓不放的爪子。

周广表示不服地瞪了一眼回去,张嘴刚想反驳便被打断;

“好了,还是我去吧。”陈小武按住周广肩头,“知道你早年间被狗咬过,今日就不勉强你了,免得出了岔子。”

其余几人闻言都憋着笑,肩膀直抖。周广一张脸皱成了苦瓜,想反驳又找不出词儿,只能郁闷地蹲到一旁揪草叶子撒气。

接着陈小武从怀中取出一柄缠着红绳的玉铲。只见他闭目凝神,周身泛起淡青灵气,衣摆无风自动,整个人竟如春柳抽枝般轻盈起来,脚尖轻点,借着符箓的掩护无声无息地靠近灵草,落地时连一片草叶都没有惊动。

铲尖插入岩缝的刹那,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陈小武手腕一翻,灵草被完整掘出,根须上缠绕的晶丝分毫未断,妖狼依旧鼾声如雷,众人这才长舒一口气。原路折回后,姜宁立刻递上一个玉匣拿来存放灵草。

“得手了!”赵铁山憋着气小声欢呼,一把搂过陈小武,黝黑的脸上笑出几颗大白牙。

周广吵吵囔囔道:“诶,先给我看看。”接着夺过匣子仔细端详起来,眼睛都亮了:“果真是极品!一定能换好多灵石。”

“林安,这次多亏有你,你就是我们的大恩人!”

“对啊,若非有你,我们哪能这么顺利采到灵草。”

周广立刻提议:“姜宁姐,今晚说什么你也得请客,要长明大街最贵的那家酒楼!”

姜宁拿指尖戳他额头:“你啊…就你机灵。”又笑着摇了摇头:“不说别的,自是不能亏待林安。今晚我做东,咱们好好庆祝。”

说罢四人捧着玉匣当个稀奇物件似的来回传看,你看看我摸摸。周广更是迫不及待地商量起来,要将换得的灵石作何妙用。

许衍安望着这群昨日才结识的同伴,此时或许也能称得上一句朋友?

明明不过萍水相逢,明明只是顺手相助,可此刻看着他们对未来抱有期许的模样,竟让他有了一丝别样的动容。

许衍安头一次觉得这次下山,似乎也不算太糟。

山雾缭绕下,初阳将几人的笑容映得格外明亮。少年也被他们的喜悦感染,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起来。

可下一秒。

“唰——”

一道破空声骤然划破晨雾。

许衍安的笑容彻底凝固在了脸上。

因为他目睹赵铁山的头颅在他面前突然飞起,那张黝黑的脸还保持着憨厚的笑容。喷涌而出的鲜血在晨雾中划出一道刺目的轨迹,细密的血珠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地,也溅满了他一身,将他的双目染的血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啊!!!——”

陈小武的惨叫声撕破山间的宁静,惊起漫天飞鸟。许衍安猛然转头,瞧见他的右臂齐肩而断,滚落在地,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抽搐。玉匣也被摔得粉碎,露华草的灵露混着鲜血,在湿润的泥土上晕开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

许衍安呆愣在原地,再也挪动不开脚步,只觉眼前血红一片,耳中嗡嗡作响。他盯着那具无头尸体缓缓跪倒,断颈处的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大片泥土。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根本没人反应过来。

他僵硬地转头,只见姜宁呆立在血泊中,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褪去,嘴角无意识地抽动着,像是要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周广瘫坐在地上,面色惨白如纸,双手死死抓着地上的泥土,止不住地发抖。

怎么…怎么会这样……

许衍安的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快跑!——”

后方忽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声。

紧接着耳边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凌乱的脚步声和破风声响成一片,伴随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许衍安瞳孔骤缩,猛地一回头,只见几位身着宗门服饰的仙门弟子御剑跌跌撞撞地从林中里窜了出来。领头的紫衣女子半边身子染血,手里紧握着把断剑,其余几人更是好不到哪去,伤口深可见骨,显然已是强虏之末。

四周空气开始变得粘稠,一股阴冷到极致的气息突然笼罩了整片山林。许衍安顿时感到后颈汗毛倒竖,像是被一条蟒蛇紧紧缠绕一般,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饶是再迟钝,此刻几人也终于清醒过来,许衍安一把拽起瘫软的周广,姜宁搀扶着断臂的陈小武,他们不得不从同伴逝去的悲痛中挣脱,本能地跟着众人夺命而逃。

可下一刻,传来”咚”的一声闷响,一人首当其冲撞上一道无形壁障,整个人被弹飞数丈,重重摔在地上。其余人收势不及,接连撞上这看不见的屏障,纷纷跌落。

许衍安上前伸手试探,掌心分明触到的是冰晶般的实体,细看却空无一物。屏障随他的动作漾开波纹,如镜湖投石,转瞬又恢复平静,将众人困在这方寸之地。

他们运转灵力试图破障,可这道无形屏障如同磐石一般不动分毫。情急之下,几人动作更是加快几分,可任然无用。

“出不去了。”耳边传来的声音有些发抖。是一名受伤的仙门弟子,他靠着岩壁滑坐在地,脸色灰败如死人。又忽然咬牙起身,持剑环绕四周,怒喝道:“魔种,你有本事出来,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浮现在不远处,斗篷下露出半张苍白如纸的脸,他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指甲上的血迹,渗人一笑:“今日倒是好运,追几只小老鼠还有意外收获。”说着将目光投向了许衍安,仿佛在欣赏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同样惊醒了远处沉睡的奎月狼。那畜生睁开猩红的双眼,似乎是感受到领地被侵犯,银灰色毛发瞬间炸开,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哪还有半分人畜无害的模样,后腿一蹬就朝这边扑来,可还未到近前,那人便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随手一挥,旋即血雾炸开,体型庞大的妖狼瞬间只剩碎肉,淅淅沥沥地散开,触目惊心。

待那人的身形真真切切映入眼帘时,许衍安只觉得四肢百骸如坠冰窟,整个人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是殃魔!

其余几人显然也认出了这道黑影的身份,顿时一种无形的绝望笼罩在他们之间。

殃魔,乃是强大的古魔一族。他们虽和修仙之人一样能靠天地灵气修行,但却比妖族还要凶残百倍,能以修士精血和灵核为食,助长修为。千年前仙魔大战以后,他们便被驱逐至无妄海外,不得再靠近修真界半步。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未及几人作出反应,那身影霎时闪至近处,接着不紧不慢地倚坐在一块岩石上,苍白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他略一抬头,兴奋地盯着这一干人,猩红的眼眸里泛着玩味的光。

“就这么杀了你们...”他拖长了音调,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未免有点太无趣了。”

他缓缓抬指:“十息。若你们能逃出这片山林...”又故意顿了顿,笑容加深,“本座就大发慈悲,饶你们一命。”

为首紫衣女子此时却厉声喝道:“别信他!”

她死死盯着那魔头,眼中充满惊惧与恨意,“这魔头最喜这般戏耍猎物,先给希望再亲手掐灭...…我们已有三位同门被他这般折磨致死——让人拼命奔逃至力竭,又一次次截住去路,最后...…"她喉头滚动,说不下去了,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只想活活玩死我们!”

“正是如此!”一名弟子猛地抽出长剑,“逃也是死,战也是死,倒不如拼个痛快!横竖都要死,岂能任这魔头戏耍取乐!”

那殃魔即使被当面戳破也满不在意,冷笑一声:“本座给过机会了,信不信由你们。”

说罢,他撤下无形屏障,漫不经心地屈起第一根手指。

“一……”

许衍安的视线在那殃魔身上停留了片刻,眼底闪过一丝异色,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颤了颤,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他忽然转身,斩钉截铁道:“大家别放弃,所有人,别分散,跟我往东边跑——现在!”

话音未落,几人都怔了一瞬。紫衣女子最先反应过来,一咬牙拽起旁边还在发愣的同伴:“信他,走!”

在这生死绝境中,哪怕是最渺茫的希望也值得一搏,而即便这希望,是系于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身上。

“林安!”

“信我,一定保你们平安离开。”

“二……”

众人再不多言,强撑着伤痛,互相搀扶着御剑朝东方疾奔。

那殃魔猩红的眸子微微眯起,看着众人朝同一方向奔逃的身影,“有意思...”他轻哼一声,“倒是要看看你们能耍什么把戏。”

说罢,他忽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像是在思考该如何开始这场新鲜的猎杀之旅。

调整了下正文节奏。师尊下章出场(真的[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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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异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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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雪寂劫生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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