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仙人

第九十一章

仙盟与飞雪城带领仙门百家西撤,收拾整装,借二皇子之名筹谋北上清君侧,意指陈王。

而风烟回到天水泉,调理这些日子愈发不稳的天水之毒。

若非天水之毒愈演愈烈,他又何至于在无铭与陈王面前不能出手,这确实是大患一件,还当早日解决。

再饮天水或可压制一二……但那是一时之策,不能擅用,既然打定心思想再多陪问飞鸿一些时日,就不当做这种事。

风烟往故纸堆里求了又求,古书里的多少药方都试了一轮,还是不得一点头绪。

陈王虎视眈眈在前,飞雪城摇摇欲坠,问飞鸿既有了求道之心,便不能叫俗尘事所扰,况且如今他还有了个未能尽师徒之恩的弟子,风烟不想死,不想就这样把问飞鸿撂下。

“咳咳……咳咳咳……”风烟以帕捂面,咳出一口毒血,天水之毒到最后必然深入血脉中,就像陈王那样,血中都混着毒。

大概是方才用错了药,一时间将天水之毒更为激化,这会儿五脏六腑都搅着发疼,灵力不受控制,在经脉中横冲直撞。

幸好问飞鸿那小子不在这,否则又要掉眼泪。

风烟擦净了残血起身,借桌案边沿站起,不慎撂翻了桌上花瓶,留满地瓷碎。

门扉忽被叩响,风烟不由得警惕起来,天水泉向来只有他一人,怎还有人到访?若是赵诚,定不会直接敲他屋门,没那么大胆子,那还会是何人?

风烟不近前,拂袖扫开木门,有烽火盘踞身前,不畏奇袭。

来人玉冠兰衣,芙蓉麻杨柳身,竟是——早该死在天水中的冉蔚之!

此时他不戴银面,还叫风烟陌生半分,但既然认出便不必手软,烽火蛇行而出,毫不留情地缠上冉蔚之手腕,将人骤然拉近。

“你没死?”风烟沉声道,“人入天水,何以不死?”

也不管腕上何其血糊一片,冉蔚之神色淡然,“冉蔚之确已死了。风泉主请不必担忧,我接手此躯,通晓其意,但并不准备与之同道。”

“你不是冉蔚之?用的夺舍之法?”风烟皱眉。嘴上这么问,手下力气半点没轻,但凡此人敢轻举妄动,烽火便能将其绞杀。

那人虚弱咳声,“我名宫希声,是受夺郗之术指召而来,本是冥冥一魂魄,借此躯壳托生,才暂归人世。”

仙人宫希声。

风烟心下大惊,当初冉蔚之慨然投天水,竟使夺郗之术成功,虽说风氏血脉的壳子没用成,但也用自己的身躯为媒复活了宫希声。

“你知道我不会轻信你一人之言。”

宫希声轻点腕上纠缠血肉的烽火鞭,狠厉无比的杀器在他指下柔顺从命,松开其手腕,他柔声道:“烽火鞭亦是我当年旧物,许多年不见,甚是怀念。”

风烟本就信了个六七分,这会儿烽火都快投敌了,也不由他不信。

仙人宫希声……风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位。其助高祖改朝换代成就大启,一手促成当今此世,是位人敬三分的角色,但风烟身为天水泉主,一生之痛也皆来自宫希声,若是天下人都欠宫希声一笔,风烟也是号债主。

“抱歉。”

宫希声运转灵力,疗愈手上深创,“这些日子我在天水泉,也听说了我身后种种,是我害你至此,抱歉。”

风烟叹道:“你若诚心有愧,先将这张脸换了吧,我看着胆寒。”

.

没想到冉蔚之那夺郗之术当真能成,此事恐怕连陈王都未料到,不然定要在此事上大做文章。

风烟与易容成自己原本面目的宫希声院中对坐,一时无语凝噎,怎么开口都觉尴尬。

不亏是以尘中身冠仙人名的人物,宫希声此人虽用着冉蔚之的壳子,但举止言行都与冉蔚之大不相同,浑然一派清净气,叫人交往爽然,不郁于心。

“世殊事异,已不同于我当年,你若有何想知的,不妨坦然问之,我自尽力解答。”

风烟捏捏眉心,自己拼凑这些那些,当然不如直接问始作俑者来得方便,冉蔚之最后还勉强干了件人事。

“那好,我便直言了。”风烟道,“天水之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有解法?”

宫希声抬眼望他,目色慈悲,凝眉而叹,道:“天水之毒,本就是世平那孩子未尽之恨。”

世平——风烟当即反应过来,高祖周铭,字世平。

竟当真如冉蔚之所言,天水之毒是高祖含恨之魂所成,但其又有何恨如此深?风烟静待宫希声下文,只见宫希声远了目光,显然是追忆渺远,思绪悠悠了,“我与他初见时,他被大军追杀,只是个想活下去的孩子,抓着救命稻草不敢松手,于是什么也顾不上地磕在我面前,说想要与我结师徒之缘。可他向我问了一句,我便知这孩子尘心未凋,难得大道,往后或许是要生心魔的。他问我——有人生而贵胄,有人生而贫贱,是天定如此么?天命岂不可改么?”

风烟便明了了。

那么多人入魔障,不论是冉蔚之还是陈王,甚至是山河功名的高祖周铭与前途未定的问飞鸿,他们所执的也不过是这么一问。

即便是所谓的清平盛世,繁华之下总有白骨横累,一人之力想要负天下之重,必陷业障、生心魔。归根结底,即便有通天彻地之能,能顾及的也只有自己,谁也无法擅自替旁人断决。

“后来他参军起义,席卷天下,黄袍加身,但回首苍生,犹尸骸未收、困苦未尽,这时候我才发觉,他已生了心魔。”

风烟:“所以你杀了他。”

宫希声微愣片刻,点了头,歉然笑道:“我以为此事不会流传至后世,还是说有闲人掘出了旧事,公之于众?”

“闲人”饮茶不语。

将此事绕开,宫希声续道:“他心魔生怨,怨气太深,我只好取其心脏炼化为魂器,带在身边以佛道之法供奉。奈何怨气成恨,不知觉竟损染了我道骨,我自知命无多时,便自投天水,希望借此方灵泉之力消磨,并将天水灵泉托付与辉元中风氏一族的长老,希望由风氏后人与灵泉定契看管天水。”

谁知道,本是与灵泉契约的仪式,却成了催命之毒。

这番好心办坏事叫风烟也无话说,只好道:“既然毒由恨生,可有解法?”

宫希声却犹豫,支吾半晌,道:“我倒是有一计,但也并非十成把握,话虽如此,还要借风泉主之师弟一用。”

提及问飞鸿,风烟蹙眉,神色更见几分冷意,“何用?”

“由执破惘之心,或能慰此恨。”

宫希声依旧八风不动,不论风烟如何作逼人之态,也照旧那副淡然神情,叫人想起庙宇中倒坐云海的菩萨,静看众生,喟然一叹,“依我看,当世之世,也只有问城主可堪此名。”

以由执破惘之心,慰愁世悲命之恨。既然走投无路,此途或可一试。

但事涉问飞鸿,风烟不会贸然出言,茶已饮空,他把玩陶盏在手,还端着与人谈判时一副居高临下的架子,“仙人,我且这么称你——且算你因冉蔚之夺郗之术复生,至今已有三年,三年之中,你若顶着冉蔚之样貌行走,我不会全无消息。换言之,你独居天水泉三年之久,又如何闻听此间事?”

天水泉之地向来四季常温,因此这会儿外边正暖,此地也尚有几分余凉。风烟栽了满院的湘妃泪竹随风摇响,叶影婆娑,不是乱花,也有几分迷眼之意。

风烟问得不客气,甚至咄咄逼人,宫希声还是没什么恼意,温温柔柔地望着他,“嗯,是因我虽身消道陨,但毕竟魂魄半步登仙,离世后久久不散盘桓余世,终究放心不下我一手建立的辉元宗,便借了垂死灵鹿之躯,以托元神……”

“好了,可以了。”风烟摆手,无言以对,“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敢情不是老白有灵性,而是仙人元神托生,难怪能与他这染了天水的毒躯亲近。

宫希声牵住他的手,却不叫风烟觉得冒犯,眼前人倒像个契阔久的长辈那般,无端心生亲近意。

“这段时日,你且安心留在天水泉,我们共研药方,兴许能除此毒。”宫希声目色真诚,“因我等而起之祸,不当殃及后人。此外,我还有一事想拜托。”

风烟心有愧疚,没有断然拒绝,“说来听听。”

“我离世时,大启初建,根基不稳,因此许多旧事——不大光彩的旧事,得我授意,皆被隐去。没想到给后人酿出这么多麻烦,思来想去,还当请风泉主替我将那些往事一一记下,以供后来者追溯。”

宫希声垂首沉吟,又转愁色,“譬如我当年钉十八凡铁之楔于龙脉的因由,这么些年来,世平族中后人似乎一直在行我们当年之志,但我如今看来,似乎有些误入歧途,太过不择手段了。”

风烟神色凝重,“你是说,消世间灵力,乃是你们当初所盼,亦是启朝世代所为?”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千金一诺
连载中群仙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