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的消息,邱家永远是最晚知道那一个。下午时分,邱桐才赶来蒋府探望。
看着邱桐写在脸上的担忧,蒋父叹气道:“都说商人无义!可得知蒋府出事,你老兄比我都着急!”
邱桐立即说道:“蒋公,我只是一个商人,朝堂上的事我也不明白,就记得蒋公当年的救命之恩。读书人都说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更何况这救命之恩呢?哪怕拖上全家人的性命,我也是要报的!蒋公,你有事尽管吩咐我去做便是!”
蒋父道:“有你这份心意,老朽也知足了。最近这京城里不太平,你老兄可别随意走动呀!”
邱桐会意,躬身谢道:“多谢蒋公提点!”
邱桐走后,蒋府又来了许多官员。虽然都知道圣上不喜官员私下联聚,可这么大的事不走一遭也说不过去。
蒋世欢躲在一边看着,发现并没有张家的人来,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张家与蒋府并无关系,自然来不了。”蒋藏锋不知什么时候站她的身后。
蒋世欢被吓了一跳,不禁抱怨道:“老哥!你在我身后干什么!”
“我担心你们两个,看望玉儿之后,问挽月才知道你躲在这里。”蒋藏锋看了看蒋世欢,继续道,“张家不会来,也不能来。”
蒋世欢知道又是朝堂上那些事,便没趣道:“好了,我知道了!不就是他们家来了,我们两家麻烦都大了吗?”
见她还是老样子,蒋藏锋放下了心中担忧,点点她眉间,松了语气:“白担心你了,给我回去!”
蒋世欢立即做了个鬼脸,笑着溜走了。可走了一会儿又回头看着离去的蒋藏锋,她并不清楚这些事,但她知道这些事或多或少都与她有关。只是困在深宅大院里的她,什么也做不了。
下午来蒋府的这波官员都是蒋父的学生,他们来这里自不是慰问那么简单。
蒋父坐在高处,旁边站着蒋藏锋。他不必说话,那些话自有人说出来,他只需要在最后点头即可。而现在,那群官员纷纷斥责高奉廉目无他人,欺君枉法。
“那高奉廉仗着女儿是皇贵妃,在朝中是越发得意了!”
“就是!我看着刺客八成也是他致使的!”
“若不上书此事,怕是将来他更猖狂了!”
“说得在理!”
……
见众人讨论得差不多了,蒋父这才出声,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如何决议。
“这状是要告的,可该告的是那陈落生。”
话音一落,众人先是垂首思索一番,待到明了恩师语意后,又望着上座。
蒋父继续道:“陛下什么心思大家都懂,高奉廉必定无事。”
陛下改换太子世人皆明,此时定不会让高家惹上官司。更何况,陛下有意让蒋家之女成为新的太子妃,到时候蒋家与高家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荣辱自然与共。
不过,若陛下真有意赐婚蒋家,高家真有心与蒋家联姻,那今日之事必定要有个交代。既然高家无虞,那只能动宁河陈家了。
为了图个好兆头,新年的第一个早朝,都是汇报一些好事。但蒋父没顾虑这些,一上朝,便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声泪俱下控诉道:“陛下要给老臣做主呀!”
龙椅上的皇帝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该怎么做他也计划好了,可过程还是要走一下的,便亲自走下去扶起蒋父,宽慰道:“蒋老,有事你直说便可!”
蒋父心里也清楚这一点,又道:“陛下,都说除夕团圆夜,可老臣一家差点生离死别!”
“蒋府上发生的事,朕也知道了!朕定会派人查清真相,还蒋老一个公道!”
蒋父又跪下,双手奉上奏折,低头沉声道:“陛下,派人来刺杀老臣一家老小的,正是那宁河陈家。那陈家在宁河一带,目无王法,鱼肉乡里,残杀朝廷命官。宁河知府之子近日来京,托老臣上书其罪。陈家惧怕东窗事发,这才派刺客痛下杀手。
老臣实在没料到,陈家竟无法无天到这地步,连天子脚下的蒋府也敢动。实在不将王法,不将陛下放在眼里。想当年,圣祖顺应天运,继承大统后,在这大殿之上呼吁文武百官需得秉公执法,后世王孙不能以权谋己之私,不得为戚所用……”
看到蒋父又要长篇大论,皇帝只得摆出一副虚心聆听的姿态。待他说完,又一边扶起他一边保证:“蒋老放心!朕定还你一个公道!”
可人还没扶起来,后面百官又跪倒一大片,齐齐高呼:“恳请陛下彻查宁河陈家!”
右相称病不朝,这朝里的文官或多或少受过蒋父恩惠。武官向来又不参与这些事,于是除了那些跪着的,朝中无一人另有言语。
皇帝默默看了眼还站着的高奉廉。那高奉廉自然明白皇帝意思,连忙跪下大呼:“臣有罪!”
“高大人,你又有何罪?”皇帝顺势提问。
高奉廉道:“那宁河陈家与臣乃是亲家。臣女自小骄纵,嫁给陈家后更是无法无天,与那陈落生做了不少败坏朝廷名声之事。臣虽与那陈家早已决裂,可陈家夫人毕竟出自高家,臣亦不能免其责!”
皇帝安慰道:“高大人严重了,人若何,自有天定。皇贵妃贤良淑德,不也是高家所出吗?”
随后皇帝来到龙椅前站定,转身高声道:“传旨!宁河陈家,目无王法,勾结贪吏,坏我大燕江山,特令御史大夫,携刑部尚书、吏部尚书,一台两部彻查此案,莫放过一个奸人!”
圣旨已下,朝堂上文武百官立即跪地,该领命的领命,该谢恩的谢恩。但这并不意味着事情结束,相反,这才是开始。
退朝之后,皇贵妃立马来找皇帝哭诉:“我那妹妹自幼胆小,怎会干出杀人的勾当,那陈落生再怎么昏聩,也不至于派人到蒋府刺杀蒋左相。”
皇帝冷眼看着哭哭啼啼的皇贵妃,沉声道:“你是想说,这刺客是蒋公自己派的吗?”
皇贵妃没有她父亲的聪明,也猜不到皇帝的心思,一昧擦着眼泪说道:“他当初能让女儿在春宴上演那父女情深的戏码,现在也不是不可能。”
“混账!”皇帝一拍龙椅,厉声呵斥道:“你那妹夫家做了什么好事你不清楚?现在闹到这个份上,你还想给你那妹妹说请!朕真该让你也去那牢里关一关!”
皇贵妃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忙跪下请罪:“陛下恕罪!”
皇帝冷哼一声,把她呵斥了下去。
另一头,高大人匆匆来到皇宫,本是来看望皇贵妃,顺便提醒她不要乱说话,可惜来迟了。皇帝已经发怒,皇贵妃又开始哭哭啼啼。高奉廉只觉得这两个女儿都不成事。
“你明知道陛下要给蒋家一个交代,你又何苦去触他霉头呢!”
“我那不是心疼妹妹吗?”
“那你就没想过你儿子吗?”高奉廉提醒道。
皇贵妃止住了哭泣,三皇子想成太子就必然要娶蒋家的姑娘。想要成这一桩婚事,那高家也得拿出诚意来。明知道陈家背后是高家,可蒋相状告的却是陈家。这除了要求陛下主持公道外,更是让高家自己选,是陈家,还是蒋家。
高奉廉在听了蒋相的陈词后,心里已经明白了个大概,而陛下的眼神也不过是在告诉他,该选哪个,他应该清楚。所以他才站出来请罪,可没想到这大女儿反而没想明白。
“现在你还可怜你那妹妹吗?”高奉廉冷声道。
皇贵妃恢复了冷静,再亲的妹妹哪有儿子重要呢,她又问道:“我只是没明白那波刺客从哪儿来的?”
高奉廉摇摇头,叹道:“不管他们从哪里来,或许是陈家下面哪个混账想邀功做出来的。总之,我们现在该关心的是和蒋家的关系!”
“我儿说那蒋家丫头琢磨不透,性子又野,他实在相处不来。”皇贵妃甩了甩帕子,和高奉廉商量道,“爹,不如我们换另一个?那四小姐性子软,好拿捏。”
“不可!那三小姐可是唯一的嫡女,于表于里,她才最合适。”
高奉廉断然否决,或是怕皇贵妃心存不甘而误事,又冷眼提醒道:“孩子们喜不喜欢不重要,你该想想怎么修复和蒋家的关系!”
“爹,这事你去不就行了?”
“我去过,被拒了。”
“那蒋家也太不知好歹了!”皇贵妃继续嫌弃。
一听这话,高奉廉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怒气又冒了出来,沉声呵斥道:“你懂点大局好不好!幸亏稷儿不随你!”
随后他又平静嘱咐道:“你赶紧准备点礼让稷儿送去!”
被训了两次的皇贵妃只好按父亲的指示,吩咐下人去挑点贵重东西送到蒋府。
“不行!你亲自去挑,今天就让稷儿送到蒋府去!”
皇贵妃虽然不满,但也知道父亲的话没错,只得亲自下去准备。
当然朝中在意蒋府遇刺一事的,也不只有文臣。张将军一回府,张迎甲便迎上来问道:“爹,蒋公今日在朝上说了什么?”
张将军虽然语气不怎么好,但也回答道:“你还怕蒋府受委屈?咱们张家有事,他们家都不一定有事。”
“这话怎么说?”张母赶紧奉上一杯茶。
张将军接过茶猛喝一口,随即坐下感叹道:“以前,我只知道那左相的弟子遍朝堂,可今日我才算明白什么叫‘遍朝堂’!”
“哎呀!说重点!”张母急切道。
张将军又喝了一口茶,继续道:“就跟我练兵似的,那左相喊一声,大半个朝廷官员都跪下了!陛下那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逼得那高奉廉自己跪出来认罪。”
“可惜最后有罪的是宁河陈家!”张遇圭靠在柱旁,平静地说道。
他因事留在校场,却也猜出了朝堂上发生的一切。陛下既然有意改储,右相病危,那谁是下一任右相便一清二楚了。等到陛下西去,高家权倾朝野,谁又能制衡他,那又一清二楚了。所以最后结果是什么,也不用言明了。
张将军一脸的吃惊,想了半天才明了,不禁得意道:“真不愧是我儿子!”
可随即又叹了口气,感叹道,“可惜蒋家后继无人呀!怕是等到蒋相驾鹤西去,那高家可就无人敢惹咯!”
张母不是很懂,便问道:“那蒋家不是还有个儿子吗?”
张迎甲趁机解释道:“娘,蒋公子他志不在此!”
而这一点,蒋父心里也一清二楚,所以他才不想把女儿嫁入皇室。否则等他离去,他的女儿便无人能庇护。
只是春宴在即,这一次蒋家是真推不掉了。张迎甲心里跟着担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