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村庄门口有个小石碑,上头写着女儿村。

好家伙,不会抓他进来当御弟吧?

脚下的山路慢慢变成泥巴小路,窄窄的就只能让两个人并排通过的样子,晏砚章循着脚印走,生怕踩到什么不该踩的地方,周围是青苔一样的绿色植被,整个村庄给人的感觉就是阴湿的,没多少活力。

晏砚章踩着晨光进村,一眼望去村里熙熙攘攘也就排了十来户房子,再远就稀稀拉拉排列出视线之外,也不知道算不算这村里的。

大概是天还没完全亮,一切都灰蒙蒙的,歧途的走向大约都是一个有头有尾的完整故事,无论中途有多少人误入都能很好的被它给吸收,在清平局晏砚章很少一人进入歧途,高低有人在身边陪着,这么一说他总觉得他是进过歧途几次的,但要去细想又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

总之不能让自己成为焦点,在弄清经过前尽量少制造变数。

就这样为了防止自己涉入未知局面,他一直在村口打晃,直到有一声苍老的声音叫住他。

“小伙子在这做什么啊?”

听见声后立马回头,就见一个满头白发的阿婆拄着拐站在他身后,脸上皱纹多到看不清眼睛,穿着暗色绣花的老式长袖,裸露在外的肌肤毫无生机,灰黄且布满老年斑。

她就那样拄着拐一步步向他走来。

“阿婆你起好早哇。”

虽说晏砚章自诩女性杀手,但眼前这位阿婆大概率不算在其中,不是因为阿婆不女,实在是晏砚章对自己有明确认知。

“哦,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吧。”阿婆皱纹横生中有一抹黑折向他,那是一双浑浊却精明的双眼,晏砚章只能感受到一阵眼锋,接着不容拒绝地跟着阿婆一路走进村子。

他平时没戴表的习惯,看着天大亮的情况大致估计了下时间,然而周围的家家户户却门窗紧闭,不见有起身的动静。

“吃早饭了没?”走在前头的阿婆突然问,晏砚章犹豫着要不要答,阿婆又自顾自地侧回头说:“没吃就凑合着吃点吧,早上刚熬了粥。”

一路跟着走,阿婆的屋子在村祠堂边上,看来像是村长的存在。走到门前她看了晏砚章一眼,推开门进去。

晏砚章也只好弓着身子走进门去。

这儿的建筑普遍不高,晏砚章一米八三的个子进门都需要低头,在屋里就跟电灯泡差不多的高度,矮得很压抑。

他坐在方桌边,看着阿婆拿起碗给他盛粥,屋子里的东西倒是很齐全,碗筷杯子都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门边的桌子上。

“吃不够还有。”阿婆给他递上碗筷,明明是很热情的行为,阿婆却很冷静,让晏砚章下筷的手有些犹豫,尽管桌子上排列着不能再日常且齐全的早餐小菜。

“有白糖吗阿婆,我早饭爱吃些甜的。”

“有的,只要你想都有。”

终于晏砚章这边吃到一半,外面有了生活的动静,透过木窗往外看,一个个人头开攒动在各家各户门口,有的洗漱有的打水,甚至互相聊天。

阿婆也看到了他的动作,终于有些笑意,解释:“村里大家都没什么早起的习惯。”

“我也讨厌早起。”晏砚章也笑着应下,然而他渐渐发现门外的似乎都是些女人,这么一溜过去一个男人的身影也没见着,难不成是真女儿村?

正是这打量的间隙,阿婆的眼神变得锐利,然后又藏进褶皱之中。

“那可不行。”

“您说什么?”晏砚章没听清。

“我说还吃吗?我替你再添一碗。”

“不用了不用了,早餐吃太多人容易懒。”他忙摆手,实在是不敢多吃,就算歧途是平行于现实的另一世界,但进入歧途的是他货真价实的现实身体,吃两口已经是极限了,谁知道会不会药死他。

他可是看过七八遍《西游记》的人。

接下去一上午,晏砚章发现这个村子间彼此的联系似乎十分密切,村里的女人们早起后都会来阿婆家里请个安,就算只是问个好也都一一来过一次。

这些女人和现实世界中的女人在相貌上没多大区别,唯一让人别扭的点就在于她们似乎没那么柔弱,聊天的模式不是七零八碎的莺莺燕燕,反倒有些像几个男人在那商讨问题的感觉。

阿婆和他说她有事要忙,他可以自己转转,只是别进祠堂,免得犯了忌讳。

阿婆没和他说忙什么,晏砚章四处瞎逛,从村头逛去村尾,没见着一个男人。就在他要逛出去的时候有一个扛着锄头的女人叫住他,他瞧着面熟,好像是早上和阿婆还仔细聊了一通的祝三娘。

“再走就出村了。”

“那边那几户不是咱村的吗?”晏砚章听劝似的退回几步,问祝三娘,然而祝三娘却没有正面回答,只说前头就出村了,近来附近不太平,还是别往哪边去。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有的,”祝三娘直勾勾看着他,然后骤然向他咧嘴一笑:“你们就是为了帮忙而来的。”

祝三娘的话太玄乎,晏砚章跟她走回去了一段路,中途借口尿急想找个厕所,祝三娘告诉他边上有公厕,注意看有没有女生在里面。

晏砚章好声应下,偷偷溜回那几户房子附近,他在祝三娘喊住他前已然在附近逛了很久,那几户房子和村庄浑然一体,明摆着就是村里的屋子,他之所以没过去是因为他从没见过这样围成三角形的平房,每一边都单独是一栋平房,但每一边都是屋后对着外面,看起来十分古怪。

记得许三问说过,在其途中有人有祟,人是误入歧途之人在其歧途中迷失任祟摆布,而祟有歧途主人以及它捏造出的为了企图运作的角色。

要想破除歧途,在于找到真正引导故事的祟,而要想找到真正有意识的祟还是得从迷失在歧途中的人类身上发现。

这些人类往往存在于最合理或最不合理之处。

眼前这座三角形的组合建筑目前是最古怪的一处。

晏砚章轻手轻脚地行动,从一个藏身之处溜向下一点的动作十分迅速,为了避免被祝三娘发现,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这个建筑群的秘密。

和村子里一样是土石堆砌的房子,在风吹雨打之下墙壁斑驳露出一块块坑坑洼洼的石子,一些失修的地方还打了红砖“补丁”,总之看上去年岁很大了。

但和前头不一样,这处建在一个小坡之上,两侧是桂花树还是什么树,总之是细长的树枝,叶子倒不太茂盛。地上是石块铺上去的简陋小道,没路的地方完全是泥土坡看上去不好落脚。

由于面对着外侧的是屋背,只有一扇很小的窗户开在墙壁的最上沿,幸好晏砚章个高,扒拉着墙垫脚可以堪堪从上往下看见些什么,可惜实在是太黑了,里面压根不通光也不打灯,什么也看不见,只依稀能瞧见像是猪圈一样的布局,还有一些会蠕动的生物。

晏砚章回头看一眼,周围没有什么风吹草动。

得想办法看清楚里头有什么。

然而可能是这女儿村最近几日下过大雨,墙壁上的泥土都湿润润的,晏砚章手一没注意,扒拉住的地方一松,被他薅下来块石子,整个人也因此一下抓空往下滑去。

就在这时里头似乎响起动静,晏砚章赶忙调整动作,左右脚踩上扎实的石块之上贴着墙听声音。

但是,就在他扶墙偷听的片刻,他慢慢把视线上抬,祝三娘没什么情绪的眼睛以及高高咧嘴微笑的脸出现在他的头顶上方。

祝三娘脑袋顶着他正在偷听的这堵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下一秒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眼前陷入深深黑暗。

再睁眼,晏砚章首先感受到的是后脑勺巨痛,湿蠕蠕的大概有在出血。

他头顶是斜面的屋顶,矮得地方几乎就要贴着他的脸上去,这样的逼仄感让他十分窒息地往外侧挪去。

然而没挪两步,他的手就碰到了另一只干枯的,松弛的手。

“醒啦?”

是阿婆。

晏砚章知道自己肯定是撞破了一些事,但由于祝三娘那一锄头真的是太狠了,他现在根本没思路去理顺那些可能的情况,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此刻的处境算不上好。

“三娘说你去尿个尿把自己摔倒嘞。”阿婆老朽的声音好像是鬼片里女鬼叙事一样,晏砚章不明白阿婆这么说的意思,是在试探他还是祝三娘替他撒了谎?难道那个三角建筑没有其他问题?那祝三娘为什么要给他一锄头?

“地太滑了,幸好祝三娘在附近,我得去谢谢她啊阿婆。”

“你是客人,在我们这出事了是我们的责任,幸好三娘及时发现。”

阿婆倒是跟他客气上了,但是手下的动作却是不给任何余地地按住晏砚章想要起身的动作,他这才发现,看似瘦小干枯,拄着拐杖时候只有自己二分之一多点高的阿婆力气大得惊人。

“躺着吧,你刚吃了药还是多休息多休息。”

这句话之后,晏砚章猛然发觉后脑勺沉甸甸的,似乎有人恶狠狠地在给他向下扯似的,嘴里也尝出一丝苦味,再次昏睡过去。

意识模糊前他好像听见有人在问:“最后一剂药也喂下去了吧?”

这次醒来,准确的说是被吵醒。

晏砚章迷迷糊糊的在做梦,梦里身体酸软胀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开身体而出,耳边更是充斥着那种痛苦的呻吟。

他知道在歧途里不能轻易睡着,甚至一切意识减弱的事都不允许发生。他这次属实是栽在女人手里了。

好在晏砚章不认命的挣扎的同时,有人在他身侧一直契而不舍地摇晃着他,硬生生给他从梦魇中摇了出来。终于得以清醒,晏砚章猛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眼睛正被一只手拢着,微凉。

他眨眨眼,手贴得他很近,以至于眨眼间的阻力很大,睫毛刮蹭着掌心。

待手慢慢离去,随着光线缓慢入眼,他也看见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一个纹身,那独具个人风格的眼睛。

不用转头去看都知道是谁了。

晏砚章心里活动,他妈你这么牛逼一人怎么来的这么晚,老子睡的圆滚滚的后脑勺都差点让人给开瓢了。

“叫魂…”

好久没说话,嗓子沙哑低沉地吐出两字,随即剩下的在看见身侧之人模样时被生生卡住。

在他床侧的,刚收回手的,是个长着钟目模样的女子。

是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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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途
连载中山下渡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