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疑云重现

江云眼底青黑,目光渺远:“你说对了一半……莱莱的笔记本,其实并不是邮差打电话联系我后送上门的。”

沈墨瞳孔放大,有些惊疑。

江云眼眶发红,眼底布满青黑。

“自从莱莱出事以后,医生说她有可能醒不过来,让我们做好最坏的准备……”,他嗫嚅道,“我不愿意放弃希望,我一边东拼西凑借了点钱,一边也找社会帮助机构申请了资助,想着拼一拼,多打一份工供起莱莱的医药费。”

“情况就这么维持了几年,那个人渣……也就是我生理上的父亲,来到我家说他想要放弃治疗莱莱,我们大吵了一架……”,江云眼神透过渺远的半空,仿佛回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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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年前的雨夜,江云家。

电闪雷鸣骇人震耳,室内灯火通明,映出两个人影。

江云站在江父前方,脸色强硬沉郁,眼睛死死盯着江父,胸口起伏、压抑愤怒,“我不同意。”

满头白发的江父坐在沙发上,眼神闪烁,严肃的面孔骤然出现裂缝,下一秒,浮现出笑眯眯的讨好谄媚。

他和缓地起身,走近江云,拍拍他的肩头,语重心长:“哎呀,爸爸也很不舍得,可医生也说,醒来的几率不高,这几年我们东拼西凑借钱,维持了一段时间……但你看,情况还是一塌糊涂呀。”

江父捂着脸,从指缝里偷瞄江云,佯装哽咽:“这几年,我们家已经到揭不开锅的地步了,爸爸看你每天早出晚归、辛辛苦苦打工真的很心疼……莱莱如果还在,她一定不想看到大家因为她搞成这样……”

江父抹了把脸,“因为她,这些年你都不敢休息,也没法谈个正常恋爱结婚,再说了,当年那个事故的司机还没把钱赔给我们呢……你看,要不要再去催一催,实在不行,告他一次也行的……”

闻言,江云的怒火压抑不住,他冷着脸,大力甩开江父的手,打断他的话,仿佛再多接触一秒就恶心不止。

他冷笑呵斥道:“别把什么错误都推到江莱身上,这两年的医药费全是我出的。你以为我不知道,放弃治疗是因为你又赌输欠债了,自己还不起就把主意打到江莱身上……呵,还指望赔偿款。”

“我告诉你,不管是放弃治疗江莱,还是赔偿款,你一个也别想碰!”他咬着牙冷冷吐出,“江莱的治疗款,我自己想办法……你的欠款,我一分也不给”,语罢,他背过身,大力甩门离开。

雷声轰鸣,雨点磋磨,他觉得心脏被无形的手攥得疼痛,穷途末路般的沮丧。

江父的一团混账话令人愤怒,但也点明一处,他现在确实穷的揭不开锅,又因为借贷背上了巨额欠款。

如山般的压力之下,他依旧不想放弃——哪怕江莱有一丝能够醒来的希望,他都愿意尝试。

江云冷着脸、咬着牙,瓢泼大雨中电动车灯忽闪,像黑暗中蛰伏野兽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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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凌晨,雨已经停止,日头还没升起,潮湿的雾气将城市遮了个严严实实。

江云卸了一身疲惫,收纳雨衣、将电动车插上充电头,转身看了看自家窗户——一片黑暗,不出意外,江父昨天在他那吃了闭门羹,应该买了最早的车票回程。

江云习惯在家门口的铁质绿皮信箱处摸钥匙——外出东奔西跑,总会时不时丢钥匙,不如放在固定隐秘处妥当,既不会丢失,也防止扒手。

伸手摸到粗糙纸皮之物,下一刻,他脸上浮现出震惊的表情,索性彻底翻开信箱的上翻门:

一袋厚牛皮纸信封浮现眼前,钥匙被信封推进最里处。

江云社会关系简单——同路一起跑单送餐的骑手、借过钱但平日不交流的远方亲戚,还有为了医药费借贷方,此外没有主动联系的其他人。

“谁会给自己寄信?这么厚的信封里装了什么?”江云疑惑,“难道是催债单?但是自己前些日子已经分期将这个月的还上了。”

他带着信封上楼,摸出钥匙开门开灯——空荡荡的客厅里,昨天江父还未喝完的那壶茶,直愣愣摆在桌上。

江云反手关门,随意将钥匙放在桌上,坐下来细细拆封牛皮纸袋。

在看到信封内物体的刹那,他身形顿了顿,呼吸近乎停滞,瞳孔蓦然放大,不可思议地将物品一一拿出——被橡皮筋捆绑的厚厚一摞百元大钞、一张银行卡和一本蓝色横纹笔记本。

脑袋里像被炸裂一般骤然空白,江云数了数百元大钞,足足有20张——2万——正是江莱在托养中心约3个月的费用。

他又翻开蓝纹笔记本,随意翻到后几页——江莱娟秀熟悉的字体跳入眼帘,令他心惊不已,淋雨过后的寒气似从周身鸡皮疙瘩冒着钻出,头皮发麻刺骨。

他的手在“孟儒安”三个字上划过,他记得:多年前,江莱出事后被送到A市中心医院,主治医生正是孟儒安。

记忆中,孟儒安扶着金边眼镜,儒雅地扶起苦苦哀求的他,坚定承诺一定会救回江莱。甚至在江云为了医药费焦头烂额时,孟儒安还主动资助开绿灯……

但现在,在江莱的娓娓叙述中,孟儒安竟曾与妹妹有过如此感情纠葛……

他仔细小心观察信封和笔记本,没有留下丝毫关于日期、寄信人等多余信息。

或许是血脉相连的第六感,尽管没有丝毫证据,江云心底被压抑多年的那个声音越来越强烈:

——一切都太巧了,江莱出事绝不是偶然的事故,而是被人蓄意的谋杀。

愤怒和恨意染红了他的眼睛,江云决定立刻行动。他暗中将笔记本复印一份留档,顺便探查牛皮纸袋的投递人,以及这张奇怪的银行卡的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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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你查到什么了吗?”沈墨平淡冷静的声音响起,将沉溺于回忆中的江云拉回现实。

“没有,一切都太奇怪了”,江云嘶哑道,“先是银行卡的主人,竟然是江莱,里面存了15万,后来每个月又有人往里面存1万,银行说是‘江莱’自己存的……这根本不可能!”

沈墨、顾砚和薛礼三人听的一愣,沈墨想起什么,“江莱成为……助手的那段时间,是不是也存了一笔钱,这二者有关系吗?”

江云摇摇头,哽咽道:“我也考虑过这个。就算前面15万是江莱之前自己存的,但是从我收到那封信开始,江莱已经躺在托养中心里少说也有10年了,不可能做到自己爬起来,每个月到银行存1万。”

“而且莱莱内向,平时没什么朋友。虽然刚出事,舍友、老师、同学轮番过来关怀捐助过,但人情淡薄,除了亲情,没有什么情谊能在无人维系下持续十多年,不落井下石就已经不错了……”

“我也去报过警……我看了前几页有个姑娘写的情况,特意避开了A市B区的分局,绕远路去C区报的案,但是没想到……后来我打电话问案情的时候,接电话的人竟然告诉我查不到我这个案子的信息……”

“这不可能啊,我亲眼看到C区分局的人接待了我的报案,还登记了信息和笔录。”,江云叹了口气,“因为这个事情,我不敢再把牛皮纸袋和现金的事情告诉他们,只敢自己偷偷查……我家是老旧的小区租房,附近没有监控,也没有安保亭。那天时间太早了,附近没有人看到过投递牛皮纸袋的人……”

沈墨沉思片刻,开口问询:“你提到过,江莱的那本笔记本,你私下复印了一份。”

“是的。我楼下有间24小时营业的小卖部,店主是个哑巴老太太,人很好,每次我过去买东西,都给我算便宜价格。”江云回答。

沈墨:“那本复印件,你放在哪里了?”

江云:“我自己家床头柜的最下层,上锁了。钥匙在衣柜左边靠墙的位置。”

沈墨心中了然,“好,我了解了,谢谢你的坦诚。”

她刚要离开,听见江云哽咽声传来,抬起头执拗地盯着她,眼眶发红,绝望里带着丝丝期待,像风雪中迷途许久看到来人:“你一定会为莱莱报仇的,是吗?”,他喉结滚动半晌,“……我能相信你吗?”

沈墨蹲下身与他目光齐平,郑重点点头,承诺道:“我发誓,我会还江莱、楚昭明真相。”

“好……好……”,江云再也忍不住,回忆沉痛的过去像反复揭开他心底的伤疤,他的脸埋在双手中,呜咽痛苦。

沈墨起身,正要朝身后的顾砚说些什么。突然,往生殿的大门被轰然打开,长着马面的鬼差气喘吁吁,马脸通红,鬃毛被汗水浸湿,鼻孔吐出热气白雾。

“哎哎哎干啥呢!这么粗暴,小心……那门可是花了高价找人雕刻的,拍坏了可麻烦了!”薛礼哎呀哎呀一扭身躯,面上沉痛状,小心翼翼地捧着门吹气。

沈墨、顾砚:“……”

马面结结巴巴又气喘嘘嘘:“大大大……大……人……呼呼呼……”

薛礼嫌弃地“啧”了一声:“大什么大,喘平了直接说事。”

马面用马蹄捧着胸口,喘了半晌,终于流畅地一口气憋完:“大……大人不好了玄溟大人晕了忘川河水大涨百鬼上岸了现在十二鬼差正在想办法镇压!”,他复又换了口气,“转轮厅的东岳大帝来了请您和顾砚大人过去一趟!”

“什么?!”薛礼墨镜跌下,血红的蛇眼瞳孔变宽,表情惊诧又担忧,“玄溟晕了?!金虹那厮来了?!”

顾砚脸色蓦然一白,“辛苦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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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水底,金色的余焰丝丝缕缕向四面八方延展,余焰上长出了一棵通体全白巨大苍松,盘根错节的根系与余焰交错,在水底形成一张巨大的禁锢网,将河水与百鬼平息镇压。

奈何桥上,十二鬼差各持法器,围绕苍松的十二个方位而坐,金色的屏障自苍松中展开,不断膨胀,护卫着树干和树叶,以及周边的一方天地。

苍松的虬枝上,莹白的新叶不断结出,又不断变成翠绿飘下。一只渴望自由的水鬼小心绕过金色的丝焰和树根,从缝隙中伸出细长嶙峋的骨节,试图拾取那刀锋般尖锐的翠绿松叶。

触及的一刹那,凄厉尖锐的喊叫响起,松叶变成白色的焰火,从指尖传递到全身,水鬼被焚成白色粉末,粉末又像导线一般,将贴着它背的水鬼焚了个干干净净。

——仅一叶枯荣之间,万鬼皆成沉底忘川河的泥土,比玄溟的咒术更加无声、迅猛。

顾砚恭敬上前,沈墨心惊望去。

玄溟倒在苍松下,神色安详,身上披着薛礼给的厚厚皮毛外袍,枕着松叶堆成的枕头呼呼大睡。令人可怖的松叶,竟然对玄溟没有丝毫影响。

苍松下伫立了一个人影,身形修长如巍巍青松,中发白色如霜雪,一双凤眸狭长,面容冷峻,鼻峰高挺,气质清冽,身后的黑色西装外袍在风中猎猎。

顾砚上前:“东岳大帝。”

人影转过身来,挽了挽黑色西装袖口,他胸口别着精致的翠绿松针,苍绿的凤眸打量来人,点头颔首,露出淡薄的微笑。

薛礼匆匆赶到,担忧急虑上前,将玄溟的脑袋抬起,枕在自己的臂弯,另一只手探查她的脉搏,半晌,长呼出气。

“想不到十殿阎王还懂岐黄之术。”清冽的声线在头顶响起。

薛礼涨的脸通红,起身对着人影,毫不客气,“金虹,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放心吧,她没事”,金虹抚了抚苍松的树干,“冤情秤黑雾吃多了,加上镇压百鬼修为逸散,很久没休息过,睡着了。”

薛礼:“……”

顾砚:“……”

沈墨:“……”

薛礼脸上露出猛男少见的红色双颊,大喊:“靠,当时给老子谎报军情的是哪个,你给我出来。”

后面的马面悻悻,马蹄蹭了蹭自己的鼻子,小声道:“当……当时……玄溟大人忽然就倒下了……小的也是一时心切……”

话没说完,忽遭薛礼一记手刀,眼泪花花呈荷包蛋状,马蹄捂着头上鼓起的大包呜呜直哭。

金虹翻手,胸口的绿色松针变成半人高的木制策杖,随意在空中挥了几下,被乌云遮挡的夜空忽然变成万里无云的澄澈,几颗流星自空中划过。

北斗状的九星骤然闪耀,光芒大增,被策杖挥扫下,如棋子般布阵、旋转,幻化出不同的阵法花纹。

于此同时,金虹闭眼,手指不断掐算些什么。

“这是?”沈墨茫然。

顾砚:“东岳大帝是转轮厅的厅长,是玄溟大人和轮回局的上级,擅运筹星演推算之术。”

只见虚空中星星组成的阵法一闪,金虹凤眸睁开,须臾间天地恢复如常。

顾砚补充:“他在算这局劫数的解法。”

沈墨了然。

金虹转身走下奈何桥,朝顾砚和沈墨走来,神色云淡风轻,沈墨细看才发现,原来他的眉毛、睫毛都是霜雪一般的颜色,映地眸子更加墨绿苍翠。

“顾砚”,金虹朗声道,“我许你暂代玄溟之责,处理轮回百事。”

顾砚神色复杂,斟酌半晌:“轮回船阻滞一案尚未解决,我还需前往现世探查解决。”

“顾砚”,金虹的声音淡薄威严,带着些许压力,他盯着顾砚的眸子,解释道,“这棵苍松亦是我的法身所化,与玄溟镇压百鬼的法子无二,都只是暂时的。”

顾砚脸色一变,金虹继续道:“在此期间,冤情秤黑雾依然会弥散,轮回局各项法阵减弱,众生叛逃、六道混乱、轮回船沉底,依旧是可能发生的事。”

“我之前告诉过玄溟,轮回船阻滞之案断不可拖,”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但……冤情秤和轮回局也不可一日无人坐镇。”,他手一挥,将身上一方通体碧绿的玉石小印交给顾砚。

“我知你与玄溟之前有承诺,她凡事皆悉心教导于你。”

顾砚喉结滚动,双手接过,声音嘶哑,“我明白,定不负所托。”

“放心吧。”金虹盯着他身旁的沈墨,一汪碧绿的清潭幽不见底的深沉,“你所执着之事我已推演过,自回到现世,若能在7日内水落石出,这番因果机缘方可恢复如初……”

一番话说的玄之又玄……

顾砚猛然抬起头:“可她并非地府官差,独自应对不合规则,大人,不如我也……”

沈墨挥手打断,眼神坚定,朗声道:“我可以的。”

周遭沉寂,身边的鬼差纷纷侧目注视。

沈墨不畏惧地与金虹幽深的眼瞳对视,坚定地重复,“我可以的,还冤者以清白,也是我在现世一直努力的方向……哪怕没有判官同行……”

顾砚瞳孔收缩,骤然分神,眼前人坚定的面容神情,与多年前记忆里重合,尘封已久的悸动冲上了心头,敲得心头钟声七上八下。

——“队长,我不信他背叛了我们,我一定会找到真相,亲自手刃凶手,哪怕万劫不复!”脑海中坚定果断的声音回荡。

——“我愿意永世不入轮回,哪怕等待千年,哪怕记忆不再,我也要亲手抓到他,为洗清队友冤屈!”

“放心吧,你不会是一个人。”金虹微笑地对着沈墨,清风朗月般的声音徐来,拂走一切不安和焦躁,“得道者多助,尽管放手去做吧,孩子……”

我勒个豆不小心沉浸其他厨子做的饭,结果发现又好久没更新了,对8起各位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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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疑云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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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缉凶簿
连载中烛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