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程煜曾经和夏诗檬讲起过，他开启ATD药剂相关研究项目的原因，说的很深奥，说到一些专业名词时，还用上了复杂晦涩的英文词汇，结果就是讲了没几句，就把夏诗檬听的昏昏欲睡，不得不打断他：“停，说到这里就可以了，我一点没听懂，李老师。”
“那我简单点说。”李程煜看起来是真的想和她解释，连翻思考如何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说明这件事，“人一生大约会遇到2920万人，但真正亲近到可以成为伴侣，朋友的，大约只有不到300人，这个概率且不提有多小，要想找到性格，生活，习惯全都合适的，就更小了。”
夏诗檬左耳朵听右耳朵冒：“我数学不好，李老师，能换一节课吗？”
李程煜轻叹了口气：“我以为我在做一项能改变人际关系构成的研究，但我的合作伙伴却只想能不能获得诺贝尔奖，以及以后要拿什么挣钱。”
“他是个急性子，沉不住气。”
夏诗檬听后问道：“你的合作伙伴，是美国人吗？”
李程煜：“不，他是个英国人。”
夏诗檬持续疑惑：“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和他搭伙？”
李程煜迟疑了一下才开口：“原因有点难以启齿。”
他的眼里有了些许的情绪波动：“当年大学毕业以后，我执意要做心理学和精神方面的研究，没有按照我母亲安排的路走，她对我很不满，于是就断了我的资金支持。”
“为了攒够研究所前期需要的资金，我只能选择拉其他投资人入伙。”
“后来药剂的事情刚发生时，我还懊恼过，如果当初我选择退一步，听我母亲的，或许就不会有后面的这些事情。”
讲到这里，他忍不住自嘲似的笑了笑：“但如果能给我次重来的机会，我也依然会选择坚持研究吧。”
谁年轻的时候没叛逆过呢。
夏诗檬听着李程煜的话感叹，原本以为他能有如此的成就，是家里支持的结果，没想到他居然是属于“给家里道个歉就能回去继承家产”那一类的。
她不由得开始好奇，李程煜口中那个与他关系很差的母亲到底是做什么的了。
此时此刻，夏诗檬一定想不到，她在活动场地二楼被克雷曼斯以及那个疑似李程煜合伙人养父的男人一起刁难时，李程煜本人正在楼下的品牌活动现场，和他的母亲章雅霜面对面寒暄。
母子俩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比夏诗檬与李程煜认识的时间还要久。远远地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时，李程煜就知道，这次相遇注定不会是偶遇。
章雅霜是以品牌方代表的身份来的，她也的确是不少奢饰品牌的国内代理人，曾经还做过品牌设计师，在这个圈子里有不少的话语权。
在场的不少人都在与她攀谈，她却越过了所有人，拍拍几乎没人认识的李程煜的手臂，主动开口：“好久不见啊，听说你最近处了女朋友。”
李程煜面无表情地点头：“嗯。”
章雅霜继续说道：“是模特吧？长的好不好看？什么时候领回家让我见一见呀？”
李程煜无奈地看着她：“妈。”
“您老人家今天能出现在这个地方，就说明这些问题你都已经知道答案了，不是吗？”
章雅霜扬眉看向他，反驳着他的话：“不对，最后一个问题我没有答案。”
李程煜叹了口气：“再说吧，现在我还不知道。”
他总得先想办法把他和夏诗檬是“男女朋友”这件事给坐实了，才能开始下一步吧。
以他对章雅霜的了解，知道对方这次主动出现在他面前，不看上夏诗檬一眼是绝对不会走的，他也就顺势服软，向其开口：“您有没有听说楼上正在进行一场casting？”
章雅霜瞥了他一眼，心里明镜似的开口：“这时候知道开始担心了？早干什么去了？没注意到刚刚已经有个女孩被抬出去了吗？”
听说有人被抬出去，李程煜的脸色一下子变了：“真的？什么时候的事？”
与此同时，楼上的夏诗檬正在遭罪。
伯爵手表冰冷的表带贴在她的后背上，GREEN的皮鞋挨着她的高跟鞋踩在地毯上，一双恶心的、带有茧子的手摸着她礻.果.露的蝴蝶骨，完全不会怜香惜玉，甚至是在故意给她带来疼痛。
她抿住嘴唇一言不发，安静地抗下了这一切，面前的两个老.登还在当着她的面讨论要如何用她来对付李程煜。
这些英国佬是不是真的当她是傻子？以为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吗？夏诗檬实在是没忍住开口：“打扰了，你们说的这个人我认识。”
“他是不是叫李程煜？”
克雷曼斯和另一位男人同时朝她投来略显惊讶的目光。
夏诗檬管不了其他的了，她现在只想赶紧从这个房间里出去：“前两天在同城相亲相爱小软件上认识的，昨晚接到你电话的时候，他还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呢，哦，对了，刚刚上来之前，他也问了。”
克雷曼斯被她这一番话炸的半天没接上下文，于是夏诗檬继续开口胡言乱语：“我本来就没想回答他，于是劝他，咱们华夏子孙，在这样的场合得文明些，少谈论点这些话题，会让人听了觉得没品。”
其实这话多少也是说给那个疑似合伙人养父的男人听的。
果然，在听到了她的疯言疯语之后，男人立刻变了脸色，让她赶紧从房间里滚出去。夏诗檬等这句话等半天了，赶紧从旁边拿起外套穿上，头也不回溜的飞快。
走到门口时，她听见男人大声地叫克雷曼斯也滚。
克雷曼斯连滚带爬地赶到房间门口，刚好赶上与夏诗檬一起推门离开。
夏诗檬没给这位老.登好脸色，克雷曼斯大概也知道这次他做的属实是有点过分，讨好似的主动向她开口：“别生气了，夏，这次是我的不对。”
“我回头给你几个好的资源，行不行？你喜欢哪个品牌，香奈儿还是华伦天奴？春季新款的首发宣传海报怎么样？”
夏诗檬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她对于刚刚在那个房间里的记忆只有恶心，尤其是那个男人在用手摸她后背的时候，那感觉就像是谁把一只癞蛤蟆拍在了她的后背上，恶心到她现在张口就想吐。
克雷曼斯就像那个把□□拍在她后背上的人，从行为上折磨着她的内心，偏偏她还躲不掉，这么一想她更加想吐了。
她踏着高跟鞋跑的飞快，只想赶紧下二楼，克雷曼斯在后面跟不上她，只好拔高音量朝她喊：“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相比之下，现在站在楼梯下面迎接她的李程煜宛如一杯可以冲刷掉她身上黏腻触感的冰水，在她伸出手的时候稳稳地扶住了她，关切地询问她怎么在楼上待了那么长的时间，楼下的品牌活动都已经彻底结束了，她才下来。
夏诗檬不说话，她只想在李程煜带着轻微广藿香的怀里安静一会儿，让这股味道洗涤一下她此刻千疮百孔的思绪。
若人也需要避风港，那么此刻的李程煜便是了。
两个人就这么靠在一起静静地站着，克雷曼斯早就自知识趣地离开，夏诗檬并不知道，在她的背后，李程煜与章雅霜有过相当长时间的对视，而在她察觉到周围的人越来越少，他们也应该走了之前，章雅霜便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她只知道拥抱是种安慰，殊不知她刚刚的这个动作同时也安慰到了李程煜。
有些时候，不经历过一些事情，是不能意识到某个人在你心里的重量的。当意识到夏诗檬究竟有多危险时，李程煜的第一反应是如何才能上到二楼，亲自去看看她在干什么，去保护她。
幸好她安安全全地下来了，也幸好章雅霜及时给了他坚实的后盾，李程煜后知后觉地发觉，如果今晚真的出了事，单凭他一个人，可能根本做不了什么。
“我送你回家。”他用指关节轻轻地刮了刮她的头发，像在对待一件用心呵护的艺术品。
夏诗檬没有拒绝。车子很快驶出两个街区，伦敦钟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夜晚璀璨的灯光下，她在侧面玻璃一瞬间的反光中察觉到了李程煜在专注她的状态。
于是她主动开口承认：“今晚我应该是看到了你那位合伙人的养父。”
“嗯。”李程煜用尽量平缓的语气回复她，不做鼓励也不带情绪，只是希望她想说就继续说，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
“他们在做ATD药剂的匹配试验。”夏诗檬听见自己的声音里有点异样的腔调，回忆起那噩梦般的经历时，她总是会率先想起那位金发女人。
她是真的服用过ATD药剂，还是在演戏呢？不管怎样，她都不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不要再想了。”李程煜轻声劝她，“不是说过了，药剂相关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吗，有我呢。”
他能说的也仅此而已了。
李程煜太清楚，现在以他的身份，无法给夏诗檬更多的承诺，也许有时最直接的也就是最好的。
夏诗檬扭头看向他，车内的光线很暗，恰好对面有一道车灯晃过，李程煜的面部轮廓被照亮了一个片刻，他的表情是柔和而宁静的，仿佛由内而外在散发着光。
一瞬过后，车内重新暗了下去，她在这片暗的看不清表情的空间里笑：“嗯，我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