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半前,夏诗檬刚刚来到伦敦的时候,还是怀揣着对这个行业许多期许与向往的:她期待有朝一日自己的面孔可以登上VOGUE杂志封面,或者被拍成某个大品牌的宣传海报,贴满全世界,到时候,夏至树和闫玉出门走到哪,都能自豪地跟别人介绍,那是他们家的闺女。
那时的她什么都不懂,完全就是一个刚刚踏出大学校园的小白,是克雷曼斯告诉她,做模特一定要懂得推销自己,完全接受别人被动的安排,她就和那些一比一的人台没什么区别。
于是他把她推上了一场又一场的商务局,夏诗檬学会了如何逢场作笑,把鸡毛当作令箭,恰到好处地捍卫她自己。
她当然知道自己漂亮,无数人觊觎着她的漂亮,向她投来阴暗不明的橄榄枝,克雷曼斯会笑着劝她全盘接收,夏诗檬惯会无视他,不厌其烦地一一拒绝,
只拒绝的多了,难免会有人沉不住气。
房间里的女孩大概有十来个,零零散散地站成一整排,夏诗檬挨着克雷曼斯带进来的那个金发女人,站在队伍的最边缘,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面沙发上坐着的六位男性,看年龄和打扮,他们都是上流人士,会沉不住气的那种。
这绝不是一场普通的casting。
六名男性中,有一位坐在了视觉的中心点上,他指示着所有女孩在房间里依次展示台步,每人都要单独走到三张沙发的面前,定点转上整整一圈,这是走秀casting的标准流程之一。
夏诗檬这个临时凑数的被排在了最后一个,在她和金发女人之前,六名男性只在队伍里挑走了两个女人,她看不出来是按照什么标准挑的,只知道那两个女人牵着对应两名男性的手,一起离开了房间。那些没有被选择的女人也会直接离开,房间里的人越来越少,终于轮到了金发女人。
她灼热的目光迫不及待地落在坐在沙发正中间的男性身上,快步走过去,主动开口道:“是你,我们见过的对不对?”
这位坐在正中间的男性,不管他是谁,应该是六个人中最具有话语权的。casting开始以后他就一直没再说过话,此时面对金发女人的目光,他不紧不慢地抬起头,冷漠地开口:“我不认识你。”
“怎么可能?”金发女人直接愣在当场,顾不上再去完成接下来的转圈动作,焦急全都写在了脸上,“我梦到你了,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难道我们不是匹配的?”
她的话引起了夏诗檬的注意。
梦?匹配?
这场casting,与ATD药剂有关?
金发女人不想就此放弃,她几步上前,站在那名男性的正前方,几乎快要抓上他的小臂:“不可能,这不可能!你再看看我的脸,你真的没见过吗?”
男人直接起身伸手,干脆地甩了金发女人一个巴掌,随后整理了一下衣服和袖口,毫无感情地开口:“达勒,你的人,带走。”
克雷曼斯从夏诗檬身后的方向闪身出来,满脸陪着笑:“知道了,这就带走。”
他不顾金发女人不停的大喊大叫,捂住她的嘴,强行将她拽出了房间,房门关上之后,外面的声音就听不到了,但是联想到克雷曼斯带了木仓......
夏诗檬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此时房间里剩下的只有沙发上的四名男性以及对面的她一个女性。
夏诗檬来不及压抑内心的恐惧,她不敢和任何一个人对视,只能稍微低下头来,按照步骤走完接下来的流程。
克雷曼斯明确说过,她是替补来的,入选的名单早已确认好,她只要好好的走完这一圈,应该就可以出去了吧。
房间的地面上铺着厚厚的一层地毯,高跟鞋踩在上面,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此时房间里安静的可怕,只有她身上轻微的衣物摩.擦声绵绵不绝,像突然落下的雨,每一滴都敲在她的心脏上。
她小心翼翼地在最终落点站定,还没等彻底喘口气,那个刚刚拒绝了金发女人的男性忽然张口:“把外套脱掉,再走一遍。”
夏诗檬没有别的选择,安静照做。
她外套里面的红色长裙是她在诺丁山集市上淘来的,一条仿了Vantage款式、实际并不是Vantage的普通裙子,剪裁走线都还不错,露背的款式,可以很好展示她的蝴蝶骨和腰身。
再次走了一遍之后,那个男人又开口了:“你叫什么?”
“夏。”夏诗檬表面回答的不卑不亢,实则心里慌的不行。
不是说好了她只是替补来走个过场的吗?为什么突然开始其他流程了?这对吗?
她看着两次开口的那个男人,他岁数应该不算小,两鬓已经长出了些许白发,脸上的皱纹倒是几乎看不见,平时应该非常注重保养,举手投足间都有种成功人士的气质。
察觉到她审视的目光,男人故意伸了伸手腕,双手交叉,搁在腿上,身子往前倾了倾,好让夏诗檬看清他腕上的伯爵手表。
夏诗檬对奢饰品并不太感兴趣,只是得益于职业的需要,她认识很多品牌,不仅认出了男人腕上的表,还认出了他脚上那双GREEN的皮鞋。
男人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点了一支烟,平静地问道:“刚才那个蠢女人的话,你听懂了吗?”
“刚刚我溜号了。”夏诗檬快速回答道,“没听见她说什么。”
男人紧跟着追问:“哦?那你在想什么,方便分享给我听听吗?”
夏诗檬张嘴就来:“昨天晚上和男朋友在酒店的时候,被克雷曼斯一个电话打断了,我在想如何能报复到他,又不让他记我的仇。”
男人听到她的话后笑了起来,直言夸她:“真是聪明的女孩。看见了我刚刚训斥克雷曼斯,你是来给我递刀的吗?”
夏诗檬只觉得这人的笑声分外瘆人,直让她起鸡皮疙瘩,她咬了咬嘴唇:“不是的,我没有这个能力。”
男人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抬手让人将克雷曼斯叫来房间里,当着他的面,男人从房间角落拿起一个装饰用的小花瓶,递给夏诗檬:“现在砸他,他不会记你的仇。”
夏诗檬把比她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花瓶拿在手中颠了颠,瓷的,上面描画着粉金色的郁金香,很精致也很有分量,如果真的照着克雷曼斯的头砸下去,说不定会当场开瓢。
“还在等什么?”男人出言怂恿着她,沙发上剩下的三个男人也都在看她,夏诗檬则瞥了眼墙角的摄像头——她一进到这个房间就注意到了,沙发后面有两个摄像头,正对着面前的区域,刚刚她们casting的过程,全部都被拍了下来。
克雷曼斯低头看见了夏诗檬手里的小花瓶,又看了眼旁边站着的男人,挤出来一个难看的笑:“不是,不需要这样,真的,这次是我的匹配失误,我把钱退给您,下次一定会给您带来更好的。”
男人连眼神都没分给克雷曼斯一个,站在原地沉默不语,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一般,
克雷曼斯有点慌了,语气略微急促起来,带了些求饶的意味:“要不这样,如果您有喜欢的,告诉我,我现在就去安排!任何人都可以,只要是还没匹配上的......”
他观察着男人的神情,也在防着夏诗檬的动作。不得不说,克雷曼斯相当的谨慎,当着夏诗檬的面,他讲话不带一个名字,说的话也尽量都是囫囵吞枣,省略掉了大部分的细节。
如果夏诗檬没有事先在里李程煜那里了解过ATD药剂,可能根本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不想听这些。”男人一句话就堵住了克雷曼斯喋喋不休的嘴,“如果你下一句话说不出我想听的,我会强迫她动手。”
这一句话说出来,夏诗檬和克雷曼斯两个人都紧张了。夏诗檬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如果手里的花瓶注定要砸出去,不如她先把它摔在地上得了。
克雷曼斯谨慎地开口:“您之前要找的那个心理学家,我帮您找到了,他现在就在楼下。”
心理学家?
捕捉到关键词的夏诗檬愣了一下,这个称谓让她下意识地想到了李程煜。
男人沉默了一下,拿过夏诗檬手中的小花瓶,照着克雷曼斯的脚下就摔了过去。尽管房间里有地毯,但花瓶还是在克雷曼斯的脚下碎了,可见如果这一下是砸在他的头上,估计小命就要当场保不住了。
男人动着嘴角,强压火气冷冷开口:“你真当我傻?”
夏诗檬被吓了一.大跳,心里默默地一个人诉苦,你们有什么恩怨,你们自己解决,能不能先放她走啊,她只是来替补的!早知道昨晚就不答应克雷曼斯这档子事了!
克雷曼斯看起来也对男人态度的变化不明所以,声音都弱了许多:“您之前不是说......”
“我知道我说过什么。”男人直接打断克雷曼斯的话,“但是他母亲现在也在楼下,你告诉我,该怎么动他?更何况他还是个z国人!”
夏诗檬把他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难不成,他们在讨论的人真的是李程煜?他找寻一年都没有进展的事情,今晚要被她突破了吗?
想到这里,她再次看了看面前的男人,英国人,贵族阶级,能做养父的年龄,这些全都符合,难道他就是李程煜那个合伙人的养父?
正当她的注意力全在男人身上的时候,克雷曼斯却冷不丁地指着她来了一句:“没关系,这位夏小姐刚刚在楼下吸引了那个人的注意。”
他还不忘多加上一句,试图拍男人的马屁:“您的眼光就是不一样,刚刚没让她走,现在机会不是就来了?”
夏诗檬只想丢给克雷曼斯一个大白眼。
老.登,她以后都不会再在半夜接他的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