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心里一咯噔，面上却一副又委屈又害怕的模样，眼圈都红了，嗫嚅着低声道：“我……我也是运气好才捡到的，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参啊……”
她说得情真意切，声音又软又怯，像极了一个不懂事又害怕被骂的小姑娘。
林老太本来还想训斥，可一听这话，心疼得不行，连忙一把把林雨拉到怀里护着，瞪了林大宝一眼：“行了行了！捡到野参是咱林家的大喜事，都不许吵！”
林大宝气得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嘟囔：“奶，她根本就没跟我说！”
林雨躲在林老太怀里，垂着头，眼底却闪过一丝得意。
她心里清楚，林老太向来势利，要不是有野参在手，她才懒得护着自己。但机会来了，她自然不会放过刷好感的时机。
“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别闹得让人笑话。”林老二在旁边出声劝了句，走过来接过林老太手里的野参，凑近细看。
这年头，真正懂得分辨野参的人少之又少，更别说林家了。
他们平时连野参到底长什么模样都是听村里人传的，上次能认出是野参，也是因为这点。
这回又看到一株模样相似的，谁还怀疑？
大家自然认定是天上掉馅饼了。
林老太爱不释手地捧着野参，喜滋滋地说道：“赶紧，明天一早就送去公社，让城里人来验货！”
她心里打得如意算盘。
只要确认下来，又是几十块到手，说不定还能借此攀上城里人脉！
想到这儿，林老太眼睛都笑得眯成缝，立刻安排下去：“老二，明早你亲自带去公社，路上小心点，别让旁人瞧见了，听见没有？！”
林老二看了看林老头受伤的脚，心里打着算盘：“知道了，娘。”
如今林老头脚伤未好，走不动远路，只能由他这个二儿子出马。
林老太又叮嘱了几句，才恋恋不舍地把那根野参交到林老二手里，像交接什么稀世宝贝似的，生怕磕了碰了。
一家人围着那株野参，笑得合不拢嘴。
为了庆祝这场横财，当晚林家破天荒地杀了一条鱼，热热闹闹地吃了顿丰盛的晚饭，满屋子都是油香味。
第二天一早，林老二小心翼翼地将野参藏好，揣在怀里，一大早就踏上了去公社的路。
与此同时，林志明也牵着林安安，准备去公社办理孩子户口迁移和相关手续。
两人在半路上撞了个正着。
林老二瞥见林志明，眼底闪过一丝嫌恶，抱着怀里的布包走得飞快，连个招呼都没打。
林志明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并不放在心上，低头看向身旁的小闺女：“累了吗？要爸爸抱吗？”
“要！”林安安毫不犹豫地举起双手，小脸认真极了。
林志明失笑，一把将她抱起来，顺手摸了摸她额头上的汗珠，笑着问：“才走一小段就喊累？你不是最爱跑山坡的吗？”
林安安抱着他脖子，理直气壮地说：“今天不想走路。”
林志明无奈，嘴角却还是带着笑。
过了一会，林安安偏过头，盯着林老二远去的背影，小声嘀咕：“爸爸，你说他去干嘛呀？”
林志明轻拍她背，语气随意：“爸爸也不知道。”
林安安皱了皱鼻子，认真地说：“反正肯定不是做好事。”
林志明失笑，低声道：“别乱说话，听见没有？”
“我又没说错。”林安安小声嘟囔了一句，脑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父女俩不紧不慢地往前走，远远地跟在林老二身后，沿着碎石铺的土路，一起往公社方向走去。
到了公社，林志明抱着林安安，先去办公楼处理孩子户口迁移的手续。
等办完事从办公室出来，日头已经升到半空，暑气蒸腾，街道两边的小摊也开始热闹起来。
“饿了吗？”林志明低头摸了摸闺女的额头，语气温和。
林安安软着声音应了一句：“饿了……”
“走，爸爸带你去食堂吃点饭。”
父女俩刚从办公楼拐出，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前方街道上传来一阵嘈杂——人声鼎沸，夹杂着惊呼。
几人围在不远处的一家小铺前，隐约能看到有几名派出所的警察和一身白褂的工作人员正在与人交涉。
林安安抬头问：“发生什么啦？”
林志明皱起眉，脚步顿了顿，抱着她靠近几步。
人群中，林老二的身影赫然出现！
他脸色煞白，正被两名派出所民警按在一旁的木凳上，怀里那个用布包着的宝贝已被拆开，搁在一张报纸上。
旁边那位穿白衬衣的男子脸色铁青，手指直指那根药材，语气满是怒火与讥讽：“就这东西，你们也敢说是野山参？笑死人了，这是商陆！还是早就不新鲜的那种！你们林家是想坑人出人命吗？”
“我……我真不知道啊！”林老二吓得浑身发抖，声音颤得几乎听不清，“是我娘说是野参的，我、我哪见过真正的参啊……”
“你不知道？”那男子冷笑一声，眸色一寒，“上回我爹就是吃了你们那株野参，差点进了医院！我这次放出消息说要再买一株，就是想吊你们出来看看是不是还有脸送来——果然，还真敢送！还是拿商陆来蒙人，谁给你们的胆子？”
围观的人群顿时炸了锅。
“啧，这不是林家老二吗？”
“商陆可是药毒同源的草药，擅自服用能要命的啊，这家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上回运气好卖出去一个，这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林老二坐在凳子上，脸色惨白，像是随时要晕过去。
而街道另一侧，林志明抱着林安安，站在人群边缘，面色沉静，看着那被摊在报纸上的野参，眉头微皱。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那名怒气冲冲的男子，总觉得眼熟。
“爸爸，”林安安在他耳边小声提醒，“他不是上次在医院那个叔叔吗？”
林志明一怔，低头看着女儿，脑中那段模糊的回忆顿时清晰了。
——确实，是上次在医院外碰见过的人。
“这次可不是随便说说，故意卖商陆就是犯法！”男子怒声道，“我已经报了案，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几名民警也没客气，迅速将林老二手脚扣好，带往派出所做笔录。
“等通知吧。”其中一人冷声道，“这事牵涉医药安全，查明了要通报全村。”
林老二吓得瘫软，嘴里不断念叨：“不是我卖的，不是我卖的……”
而林志明早已抱着林安安转身离开。
他知道，这事再继续看下去也没意义——林家这是自己挖坑跳进去的。
林安安趴在林志明肩头，看着林老二跪地求饶的模样，眨了眨大眼睛，奶声奶气却认真地说了一句：“恶人有恶报。”
*
当天下午，上林大队。
林老太坐在堂屋里，心烦意乱，来来回回地踱着步。这都大半天过去了，林老二还没回来，她心里早就没了底。
“大宝！去村口看看你爸怎么还没回来！”她一边擦汗，一边催促。
话音刚落，院门口就响起动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两个公安人员押着林老二走进院门。
林老二灰头土脸，像是刚被从土里刨出来似的，整个人虚脱得快站不稳。
“咋回事？”林老太猛地站起来，脸色瞬间变了，“买家怎么说的？还有——这两位同志是怎么回事？”
一位公安上前一步，语气严肃：“林老太，您儿子今天在公社售卖的药材并非野山参，而是商陆，这东西药性剧烈，一旦误食可能出人命。”
“什、什么？”林老太眼前一黑，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差点坐倒在椅子上，“你说那……不是参？”
“不是。”另一位公安冷声补充，“而且我们已立案调查，你家涉嫌售假，目前先由村干部进行情况了解，后续视情况通报处理。”
林老二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求饶：“同志，我真不知道啊！是我娘说那是野参的，我也没识过货啊，我真的不知道！”
“闭嘴！”林老太回过神来，气得脸都青了，扭头朝他吼道：“我叫你卖参不是叫你惹祸啊！你个蠢货怎么净干蠢事！”
“这事回头再说。”那公安沉声道，“我们只是把人送回来，村里自己先调查清楚，我们回去还要交报告。”
说完，两人转身离开。
院子里一时死寂。
林家人你看我我看你，全都懵了。
而林老太抬手捂着胸口，整个人脸色阴沉得像能滴出水来，忽然转头吼道：“林雨！那根参是你挖来的，你说清楚，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灶屋门砰地被推开，林雨被这一声吼吓了一跳，手里还攥着没择完的菜，愣愣地站在门口：“奶，什……什么事啊？”
“我问你，那根参，是你挖的吧？！”林老太气得眼都红了，猛地指着她鼻尖吼。
林雨怔了一下，下意识应了声：“是我在山上……捡到的……”
“捡到？你还想骗我？！”林老太气得直哆嗦，“那就是商陆！你到底挖到的是什么东西你心里没数？你要害死我们林家是不是？！”
院子里的人全被这动静吸引过来，林老大、林大宝几个都围了上来。
“你是不是早知道那根不是参？”林大宝冷笑，“怕交出去闹出事，把你藏的那根换成别的了，是不是？”
“不是！”林雨瞪大眼睛，慌乱地摇头，“我、我不知道那是商陆，我真的不知道……”
她声音颤得厉害，嘴唇直哆嗦，眼泪含在眼眶却不敢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