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有条件的！”林安安哼哼唧唧地开口，小下巴微微一扬，一副小大人模样。
林志明头疼地看着她：“又来，什么条件？”
“我不要去上学！”林安安立刻奶声奶气地说道，“而且我要把小灰小黑也接过来住！”
林志明还没开口，苏母已经笑得眉眼弯弯：“行，安安不想上学，那就不去，谁也不许逼她。”
林志明：“……”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等他一回到合县，这京城里指定没人能管得住这个小祖宗，只会把她宠上天。
找了个空当儿，他把苏宇峰拉到一旁，低声叮嘱：“我不在的时候，你得帮我管管她，不能什么事都顺着她。”
苏宇峰一摊手，语气无奈：“你也看到了，在这个家，我说不上话。”
林志明沉默了几秒，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我求你了。”
苏宇峰轻声一笑：“放心，爸在这呢。只要他还睁着眼，就没人敢太宠她。”
听到这话，林志明总算安心些。
的确，苏老爷子虽然退了休，但那股子威严还在，他要发话，连苏母都得让几分，别说是林安安了。
几天后，黄医生亲自送来一封密封好的亲属关系认定书。
苏老爷子郑重其事地拆开，扫了一眼那行清清楚楚的结论：“亲子关系，高度吻合。”
他神色复杂，手指微微一紧，旋即将信递给苏母。
苏母接过来，手抖得厉害，一眼扫到那行字时，眼眶当即泛红。
她哽咽着抬头看向林志明，眼里是压了太久太久的情绪，终在此刻倾泻而出。
“奶奶，你怎么哭了呀？”林安安仰头看着她，伸出小手笨拙地替她擦泪，又歪头望向那封信纸。
虽然一个字也不认得，但她能感觉到空气里突然沉重又激动的气氛。
苏老爷子一向刚硬，此刻也红了眼眶，重重地拍了拍林志明的肩膀，嘴唇紧抿，许久才低声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苏宇峰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一幕，轻轻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宽慰。
林志明看着那张纸，再看看苏母泛红的眼角，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心底翻涌的情绪一时难以言表。
苏母终于没忍住，轻轻地抽泣出声，像是压在心口几十年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林志明没有立刻回应。
他站在书房中央，眼神沉沉地落在那封认亲报告上，却久久没有伸手去接。他的手紧了又松，最后只是低头看了眼苏母怀里的小姑娘。
苏母察觉到了他的犹豫，哽咽着想上前，却又停住了脚步，只能紧紧攥住手中那封纸张。
“志明……”她唤了一声，声音里满是试探与渴望，“你，还不能接受吗？”
苏老爷子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却被苏宇峰轻轻拉住。他明白，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对于一个活了三十多年、早已建立起完整生活的男人而言，要他一夕之间改换身世、亲情归属，并非易事。
沉默了片刻，林志明终于开口：“不是不能接受。”他声音低哑，“只是……我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面对你们。”
苏母眼里闪过一丝痛楚，却强撑着露出一抹微笑：“你愿意承认我们的存在，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林志明垂下眼睫，语气依旧淡淡的：“我确实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但知道归知道……我现在已经有了家、有了妻子孩子，过去几十年的日子，不可能像翻篇似的说忘就忘。”
他说到这儿，语气稍顿，“你们是我血缘上的父母，我会尊重你们，但我也希望……你们能尊重我的选择。”
苏老爷子听了这话，神色有些复杂，许久后才点头：“说得好，是我们太急了。”
他深吸一口气，随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与果决，转头吩咐：“阿峰，先送你母亲回房休息。”
“好。”苏宇峰轻声应下，上前扶住情绪仍未平复的苏母，安慰几句，便引着她慢慢离开书房。
临走前，苏母还忍不住频频回头看林志明，眼中满是不舍与怜惜。
等他们走远，苏老爷子看向林志明，语气低缓却不容置疑：“你留下来。”
林志明微微颔首，没有多问。
他知道，苏老爷子这是要和他谈一谈——男人之间的谈话。
他转头对林安安柔声道：“乖宝，你先去外面玩一会儿，好不好？”
林安安歪着脑袋看了看爷爷，再看看爸爸，虽然有些舍不得，但还是乖巧地点头：“那我去找苏叔叔咯~”
她一蹦一跳地离开了书房，门轻轻关上。
屋内只剩下两人。
空气里短暂沉寂。
苏老爷子望着林志明，目光沉静而深远：“阿峰说过一些你的事，但我还是想亲耳听你说。”
林志明沉默了一下，语气平稳：“我小时候的记忆不多，林老太买下我时，我还不到两岁。她对我谈不上好，最多是给我一口饭吃。”
他说得很平淡，却没有怨意，那些早年苦涩的生活仿佛已经过去太久，久到已经成了一层无法再掀起波澜的灰。
苏老爷子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听着。
“后来我进了部队，工作，结婚，生了两个孩子。”林志明顿了顿，低声道，“生活虽然清苦，但我也知足。”
“阿娟是个好人，很实在，我们两个性子都慢，但过日子就是得靠踏实。云礼懂事，安安……”他停下来，眼中浮出柔和的笑意，“是我这辈子最意外的礼物。”
苏老爷子闻言，眸色微动。他沉吟片刻，开口：“你这些年不容易。”
林志明摇头：“能活下来，就是万幸了。”
屋外阳光透过窗棂，落在斑驳的地面上。
苏老爷子忽然开口：“我当年……是个混账。”
林志明一怔。
“我该留下与你母亲一同回去，但当时局势太乱，她自己坚持……我不该信那村子是安全的。那时候我们走得太急了，等回头，村子已经被毁。”
他说着，眼中划过一抹沉痛，“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在找，但每一条线索都断了。我甚至一度怀疑你已经……”
林志明没有接口。
过了好一会儿，他轻声说：“我不能喊你一声爹，这不是不认，只是……我心里还过不去。”
苏老爷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最终只是点头：“你不欠我们，是我们欠你的。你想怎么称呼，随你。”
两人都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坐着。
片刻后，苏老爷子端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语气低缓却带着一丝疲惫：“你母亲身体不好，她现在最盼的，就是一家人团团圆圆。但如果你实在接受不了，我们不会勉强你，也会尊重你的选择。”
他抿了一口茶，视线却落在窗外那株老槐树上，轻声道：“她很喜欢安安。那孩子像她——调皮是调皮了点儿，却有灵气，是个打心眼儿里惹人爱的孩子。”
林志明听着，没出声，只是微微垂着眼，手指轻轻摩挲着膝盖上的茶纹。
苏老爷子将茶杯放下，杯子落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响，“她说安安的眉眼、笑起来的样子，都跟她小时候一模一样。”
林志明喉咙轻轻动了动，终是低声问了一句：“你们以前……有想过，我还活着吗？”
苏老爷子看向他，神色郑重：“当然。只要还没亲眼见到尸体，就不能断定人已经死了。”
他顿了顿，嗓音微哑：“我和你母亲找了几十年，只是希望有一天能听到你的消息。不管你过得好不好，只要你活着，我们就放心了。”
林志明低着头，良久后才轻声道：“我没有怪你们。但你们对我来说，是陌生人，我的家，在合县，在阿娟和孩子们身边。”
苏老爷子沉默了半晌，语气却出奇平静：“你说得对。人总归是往前走的。我们不能因为亏欠，就妄想着一夜之间填满三十年的空白。”
他说完这句话，也不再强求什么，只轻轻抬手，示意林志明喝茶：“你愿意留下来住几天就留下，不愿也不勉强。我和你母亲，哪怕只能看你一眼，也算是这辈子没白等。”
林志明端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热气氤氲间，他眼中那份原本如沉井般平静的情绪，悄然泛起一丝波澜。
等两人一同走出书房时，客厅里传来一阵笑闹声。
林安安正抱着一只脏兮兮的小狗在地毯上滚来滚去，小脸上沾着狗毛也毫不在意，笑得一脸灿烂。
林志明一眼瞥见，顿时一愣：“这狗哪来的？”
站在一旁的张婶苦笑着解释：“也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一身脏兮兮的，安安一见着就不肯放手。说是和她在村里养的小灰长得像。”
“我拦不住她，又怕把她惹哭了，只好让她先抱着。”她叹了口气，“这会儿我正琢磨怎么把那只狗洗干净。”
苏老爷子也下了楼，目光落在那只小狗身上，凝视片刻，慢慢抚了抚下巴，淡声道：“瞧着倒是有点眼缘，精神劲也足。安安喜欢的话，就留下来养着。”
林志明皱了皱眉：“家里合适养狗吗？这四合院里规矩不少吧。”
苏老爷子轻哼一声：“院里又不是军营，养条狗碍不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