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志明皱着眉头，看向眼前的妇人。
那是一位年过半百的中年女人，神色憔悴，鬓发花白，整个人透着久病缠身的虚弱与疲态。
尽管穿着干净整洁，却难掩病态下的苍老。
她低头凝视着怀里的林安安，眼神仿佛被什么牵住了般，久久未移开。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孩子软软的小脸，指尖触碰间，像是触及了什么久远的梦。
或许是察觉到陌生人的气息，林安安皱了皱小眉头，从熟睡中醒来。
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清怀里不是爸爸后，并没有哭，只是软声问道：“你是谁呀？”
这一声奶声奶气的问话，像是一根刺，猛地扎进妇人的心口。
她猛然回神，抬起头，一眼望向站在旁边的林志明。那一瞬，她瞳孔微颤，喉头一哽，泪光在眼眶打转，哑声喊道：
“阿峰！他……是他！肯定是他了！”
“妈？”苏宇峰脸色一变，连忙上前扶住她，一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另一手伸过来护住怀里的林安安。
“先别激动，我们还要等医生来抽血做验证。”他轻声劝道，眉宇间尽是担忧。
林志明站在原地，脸色复杂，一言不发。
林安安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小小的脑袋里，有大大的问题。
妇人低头看着林安安，眼圈更红了，哑声喃喃：“没认错……那鼻子、那眉眼……就像我小时候……”
苏宇峰叹了口气，对林志明说：“先进去坐吧，抽血和检测的事，我这边已经安排好了，医生会尽快过来。”
医生很快就被请到了苏家老宅，是军区医院派过来的老军医，带着两位助手，带着干净的抽血器材和保存箱。
林安安和林志明都抽了血，苏母也配合地坐下，胳膊细得像干柴。老医生看着都心疼，却也没多说，抽完后就命助手将样品立刻送往军区医院。
“初步血型比对三日后有结果，进一步的血清蛋白分析估计得等上一周左右。”老医生交代道，“您放心，结果一出来，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
“谢了，黄医生。”苏宇峰点头。
苏母握着林安安的小手，眼中含笑，声音轻缓：“没事，咱们不急……只要能等到就行。”
黄医生随后又替苏母做了例行检查，仔细听诊后，神情微敛。他抬眼看向苏宇峰，递了个不易察觉的眼色。
苏宇峰会意，起身道：“妈，我送黄医生出去。”
出了老宅院门，一路走到偏僻角落，黄医生才低声开口：“苏老夫人的状态不太理想。身体是拖了些年头的病根子，情绪起伏一大，就容易诱发旧疾，尤其是心脏……你得多留神，别让她再受刺激。”
苏宇峰沉声应道：“我记下了。”
黄医生顿了顿，又问：“那小女娃，是哪来的？”
“林同志的女儿。”苏宇峰语气不变。
黄医生捻着下巴轻轻点头，意味深长地道：“她倒是长得像极了你母亲小时候，连神态都像。我年轻时见过你妈一张老照片，真是像。”
“是真是假还不好说，但你心里有数，这事你要抓紧。你母亲的日子……经不起再拖了。”
苏宇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我明白。”
黄医生拍拍他肩膀，也不多说，拎着药箱走远了。
客厅里，林安安正盘腿坐在凉席上，满脸认真地替苏母捶腿，小手软乎却带劲儿，苏母笑得合不拢嘴。
林志明站在一旁，看着女儿和苏母相处得亲密，心中五味杂陈。
苏宇峰进来，看到这一幕，心情也有几分复杂。
“叔叔！”林安安一抬头，立刻招手，“你来呀！奶奶腿好疼，我在给她捶腿！”
苏宇峰闻言怔住了一瞬。
奶奶？
他下意识看向苏母，见她没有丝毫反应，甚至眼角笑纹更深，只是拍了拍林安安的小手，语气宠溺：“小嘴巴真甜，奶奶现在就不疼了。”
苏宇峰也笑了，转而对林志明递了个眼神，两人又往书房走去。
苏宇峰也笑了笑，随即转头冲林志明递了个眼神，两人便一道朝书房走去。
林安安眨着眼睛，目送他们离开。
“别管他们了，”苏母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笑得眉眼弯弯，“奶奶带你去院子里玩好不好？”
林安安眼睛一亮：“好呀！奶奶我来推你——”
苏母忍俊不禁：“你一个小丫头，轮椅那么重，怎么推得动？”
林安安信心十足地看着她：“我力气可大啦！”
她小手扶上轮椅把手，用尽全力轻轻一推，轮椅竟然稳稳地往前滑动了一点。
苏母怔了怔，有些吃惊：“哟，还真行啊！”
林安安满脸兴奋：“你看吧！我就说我行！”
苏母哈哈大笑，拍拍她的小手背：“好，那你来推，奶奶给你指路。”
林安安迈着小短腿，一点一点推着轮椅往前走。轮椅比她还高半个头，手柄都够得勉强，但她推得认真又小心，一路推着苏母来到了后院。
后院种着个不大的菜园，整整齐齐的几畦菜地里种着青菜、白菜、香葱、辣椒，还有几棵杏树和桃树，正值夏初，枝头已经挂了小小的果实。
“奶奶，好多菜呀！”林安安一看见这些熟悉的绿色蔬菜，眼睛亮晶晶地，“跟我家种的一样呢！”
“这都是奶奶平时没事种的，安安认识这些菜呀？”
“当然啦！”林安安像只骄傲的小猫咪，噔噔噔跑到菜地前，指着一畦菠菜说，“这个是白菜，可以炒鸡蛋吃——这个是葱，我妈妈用来做葱油饼！”
苏母听得乐呵呵的，越看她越喜欢，眼角都溢出笑意：“你真厉害，这些都认识！”
“我以前还养过鸡呢！”林安安回过头，眼巴巴地问，“奶奶家有没有鸡？我可以喂它们吃野菜哦~”
苏母笑着摇头：“奶奶这身体没法养鸡，不过要是安安喜欢，我让人找几只小鸡来。”
“真的？！”林安安跳起来，“我还能帮你给小鸡盖窝！”
“好啊，”苏母摸摸她的脑袋，“你要是愿意天天陪奶奶玩，小鸡就交给你照顾啦。”
她说着，语气像在开玩笑，但目光却柔和中透着深深的怜惜——
这孩子和她年轻时，真的太像了，连性子都像。
与此同时，苏老爷子也回来了。
他刚踏进院子，耳边听见从院中传出的阵阵笑声。那是苏母的笑声——清朗而畅快，带着久违的轻快和愉悦。
他脚步一顿，眉头轻皱，眼中浮现出几分复杂的情绪。
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听到她笑得这么开心，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是家里来了谁吗？
他转身朝后院望去，就看见苏母正坐在轮椅上，而在她身前，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小女孩正蹲在菜园边，仰头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神情活泼极了。
而苏母正看着她笑，眉眼舒展，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十岁。
“那小姑娘是谁？”苏老爷子下意识问身边的警卫员。
“是苏长官从合县带来的林同志的女儿，叫林安安。”警卫员答得恭敬。
苏老爷子微微挑眉。
林志明的女儿？
他确定自己不认识这对父女。
他正沉吟着，就见那小姑娘已经注意到他了。林安安眨巴着眼睛，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奶声奶气地喊道：“你是爷爷吗？”
苏老爷子被她突如其来的称呼叫愣了，片刻后才低声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是爷爷？”
话音刚落，他的目光落在林安安那张小脸上，瞳孔微微一缩。
像。
太像了！
那双眼睛、那眉形，甚至连笑起来的小酒窝，都像极了苏母小时候的模样。
“因为你看起来就像爷爷呀！”林安安仰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奶奶说这里是她家，那你肯定就是爷爷啦！”
苏老爷子这才回过神来，眼角的笑意渐渐浮现。他蹲下身，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小丫头倒是个机灵的。”
苏母在一旁看着，眼中满是柔和的笑意：“你别吓着她。”
“我哪舍得。”苏老爷子回过头，看着妻子那张久病之后略显清瘦的面庞，语气温和中带着一丝罕见的柔软，“你今天的气色，看着好多了。”
“还不是托安安的福。”苏母笑着道，目光落在林安安身上，眼底透着浓浓的喜爱。
“阿峰呢？”苏老爷子转头问。
“在书房。”苏母答。
苏老爷子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林安安的脑袋：“我去书房一趟。你也别在外头吹太久，小心着凉。”
叮嘱几句，他便转身回了屋。
苏母瞧着林安安一直盯着苏老爷子的背影看，忍不住笑道：“是不是觉得你爷爷太严肃啦？他啊，就那样，板着张脸，不爱说笑，整个大院的人都怕他。”
林安安趴在苏母的大腿上，歪着脑袋想了想：“爷爷没妈妈凶。妈妈生气的时候会揍我。”
这话把苏母逗笑了，笑得前仰后合：“你又干了什么，惹妈妈生气啦？”
“我把小黑抱上床睡觉啦。”林安安理直气壮地说。
“小黑？”苏母一愣。
“嗯，是我养的小蛇。”林安安睁着大眼睛，一本正经地解释。
苏母险些没呛住，脸上的笑意僵了僵：“蛇？真的蛇？”
林安安点点头：“它不会咬人的，是我在山里捡到的。”
苏母顿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惊讶，只觉得眼前这个孙女真是个活宝。
“你这丫头……胆子还真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