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盘棋，林志明下得还有些拘谨，落子之间带着一两分迟疑。没几个回合，就被老爷子轻轻松松吃掉了两个棋子。
林安安在旁边看得一头雾水，小脸迷茫地歪着头。
老爷子却看出些门道，轻哼一声道：“别敷衍我这老头子，拿出点真本事，认真下一盘。”
林志明闻言，笑着点了点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第二盘开始，他不再藏拙，落子稳健有力，气势沉稳。老爷子微微一怔，也收起了闲散的态度，开始认真应对。
两人你来我往，一盘棋下了大半个下午。
阳光透过树叶洒落，斑驳地落在棋盘上，林安安早已靠在凳子边睡着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最终，林志明仍旧棋差一招，被老爷子拿下。
老爷子忍不住仰头笑了几声，拢了拢花白的胡子，打趣道：“你这棋路稳，起手保守，中盘咬得紧，收官也有章法，就是啊——比我还是差了那么一截。”
林志明谦虚一笑：“多年没碰棋了，手生。”
“能看出来。”老爷子点头赞同，随即目光落到被他笑声吵醒的林安安身上，“不过，你家这小闺女，是个好苗子。”
林志明把她抱起来，她还迷迷糊糊地抱着他脖子，小声呢喃：“爸爸……下完了吗？”
林志明轻拍她背，笑着应道：“下完了。”
“这丫头悟性高，也坐得住，比许多男娃都强。”老爷子目光欣赏，“你要是肯把她交给我，我这把老骨头还有点用。”
林志明摇头失笑：“她性子跳脱，估计过几天就腻了。”
“你住军区大院吧？”老爷子琢磨了一下，“天天送过来，我慢慢磨她。”
说到这儿，他忽然顿住了。
想到自己那位死党也住在这片区，要是让那老家伙碰巧看到这对父女——唔，保不准会与他抢人。
“算了。”老爷子摆摆手，换了口风，“告诉我你们住哪栋？我有空去找你下棋。”
林志明也没多想，报上了地址。
“行。”老爷子点点头，“过几天我就过来，记得备好棋盘和茶水。”
林安安眨巴着眼睛，小声问：“爷爷，你还会带糖吗？”
老爷子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行，到时候给你带点糖葫芦！”
林安安笑得眼睛弯弯，举起小手：“拉钩！”
“拉钩！”老爷子也认真地勾了她的小指。
回到屋里时，院中站着一位身穿笔挺军装的青年，背脊挺得笔直，年纪约莫二十出头，正静静地等候着。
见两父女进来，他立刻迎了上前，语气礼貌又干脆：“请问是林志明同志吗？”
林志明点了点头：“我是，你是？”
“我叫小陈，是苏长官派来接应您的。”青年笑了笑，又解释道，“苏长官临时有公务，不能亲自带您们熟悉大院环境。他让我带您们先去食堂用饭，顺道在大院里转一转。”
林志明点点头，表示理解。
“谢谢你了，小陈同志。”他说。
“应该的。”小陈一边说着，一边不由自主地看向林安安，“这就是安安小同志？”
林安安立刻点头：“小陈同志你好呀！”
小陈一愣，旋即忍俊不禁：“你好，安安小同志，两位请跟我来。”
林志明失笑着摇摇头，带着林安安跟着小陈往外走。
军区大院的规划整洁规矩，道路两侧种着笔直的白杨树，一排排红砖青瓦的平房显得庄严却不压人。
一路上，小陈耐心介绍：“那边是干休所，再过去是老首长们的住宅区，您住的这栋院子是专供来访干部家属使用的……食堂在最东头，每日早中晚固定开放，临时加餐也有安排。”
林安安听得迷迷糊糊，眼睛倒是一直四处张望，嘴里一会问“这边能跑吗”，一会问“有没有糖人”。
到了食堂时，已经临近饭点。
大厅干净整洁，墙上贴着“节约粮食光荣传统”之类的标语，几位穿着白围裙的炊事员正忙碌着准备晚饭。
小陈拿着饭票，替他们一一打好饭菜。
“今天刚好有荤菜，有炖豆腐、红烧土豆，还有一小块咸肉。”他笑着说，“平常日子不多见，你们来得巧。”
林安安一眼就盯住了那块咸肉，坐下后，整个人都幸福地冒泡：“这里的饭饭真好吃——”
林志明看着她欢天喜地的模样，眼神柔和了几分。
这一顿饭，林安安吃得极香，筷子夹得飞快，不一会儿小碗里的饭就见了底，还舔了舔嘴角：“爸爸，我还想吃。”
林志明忍俊不禁：“你不是刚吃过两碗？”
“我长身体嘛！”她一边说，一边又伸手去夹那块还剩半截的咸肉。
小陈笑着把她碗添了小半碗：“没事，安安小同志多吃点，我们炊事班今天还煮多了些。”
“谢谢小陈同志！”林安安甜甜地道。
饭后，小陈又带他们在军区大院里走了一圈，介绍了几处生活设施，澡堂、水井、医务室……全是这个年代最基础的配备。
天色渐渐暗下去，军号声远远响起，一天的作息像钟摆一样准时运作着。
他们刚走回院门口，就见远处一道高大身影向这边走来，脚步沉稳干脆。
“苏叔叔！”林安安第一个发现，兴奋得小跑过去。
苏宇峰接住她，一手托住她的后背，顺势把她抱起来：“今天吃得可好？”
“好极啦！”林安安咧着嘴，把晚饭吃的咸肉都报了一遍。
苏宇峰眼神柔了几分，随即看向林志明，微微点头：“抱歉，公务缠身，让你们辛苦了。”
“没事。”林志明道，“安安吃得挺好，也玩得高兴。”
“等过两天我安排一下，再带你们去城里走走。”苏宇峰放下林安安，又看了一眼她沾了点油的小嘴，忍不住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明天我母亲那边安排了会诊，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林志明略一沉吟，点头道：“好。”
“她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大好，性子也变得急躁些，你别太见怪。”苏宇峰低声提醒。
“我明白。”林志明轻轻点了点头，缓缓吐出一口气。
苏宇峰看出了他眉宇间的紧张，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温和却笃定：“别紧张。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很高兴认识你们。”
他是真的这么想的。
甚至在想——若林志明最终并非他的亲弟弟，那他就可以认下林安安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做个干女儿也好。
这句话让林志明心头略微一松，脸上的神色也缓和了不少。
“我先带安安去洗个澡。”他说。
苏宇峰点点头：“去吧，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出发。”
林志明回到房间时，林安安正坐在床边，小腿晃啊晃，无所事事地看着窗外。
“爸爸，我们要洗澡啦？”她一听林志明说话，立刻精神了些，扬起小脑袋问。
“嗯。”林志明笑着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明天一早要出门，今天早点洗，早点睡。”
浴室是军区统一的公用浴室，苏宇峰特意安排了安静时段，不会有人打扰。
洗澡水早就放好，热腾腾的，腾着细小的水雾。
林安安脱了衣裳跳进水里，舒服得眯起眼：“爸爸，这里的水比以前还烫一点，但好舒服呀~”
林志明一边帮她搓背，一边忍不住叮嘱：“明天我们要见一位很重要的奶奶，她是苏叔叔的母亲，你要乖一点，不可以乱跑，也不能顶嘴，知道吗？”
“知道啦。”林安安撅着嘴，“我又不是小孩子。”
林志明被她这句话逗笑了，揉了揉她湿漉漉的脑袋：“你本来就是小孩子。”
“那我要穿漂亮一点的衣服。”她认真地说，“穿那件苏叔叔买的黄裙子，好不好？”
林志明想了想，点点头：“好。”
洗完澡，林安安裹着毛巾蹦进房间，钻进被窝里，没一会就呼吸绵长地睡着了。
林志明坐在床边看着她，眼底仍藏着几分复杂与迟疑。
他从来没有奢望过能找回自己的亲人，但现在事情一步步走到眼前，他不得不面对。
这一夜，林志明几乎没怎么合眼。
—
次日清晨，军事大区依旧清冷安静，天还未亮，苏宇峰便过来敲门。
林志明早早起了床，林安安也穿上了那件淡黄色的裙子，头发扎成两个揪揪，小脸洗得干干净净，显得格外精神。
“叔叔，我们今天要去见你妈妈吗？”她眨巴着眼问。
“是啊。”苏宇峰笑着把她抱起来，顿了顿，“她身体不太好，待会你要轻声说话，不能吵到奶奶，知道吗？”
“知道！”林安安立刻点头。
车子早已停在军区门口，一行人坐上车后，很快驶向目的地——苏家老宅。
那是一座低调却不失气派的四合院，位于京城老城区，门前老槐树枝叶苍翠，院墙斑驳却干净，透着一股久居的安稳气息。
这正是苏宇峰母亲如今静养的地方。
一路上林安安靠在林志明怀里，眨巴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窗外晨曦微亮的街道，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等她再睁开眼时，是被一阵低沉的说话声吵醒的。
“这孩子是谁？抱过来让我看看——”耳边传来一声沙哑却不失温和的女声。
林安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到自己从父亲怀里被轻轻接了过去，落入另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对方的手有些凉，但却小心翼翼地托着她，似乎生怕吓着她。
她刚要开口，就听见那位妇人喃喃低语：“她……怎么长得这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