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文岳抱着保温壶转身，抬眸就看到停在不远处路边的车子，微微眯起眼。
车窗缓慢地降下来，露出父亲黑沉沉的脸色，看着就让人发怵。
贺文岳眼底闪过一抹不屑。
司机已经下车跑到他面前，“文岳，主任喊你过去一下。”
“知道了。”
贺文岳没为难司机，三两步慢悠悠地晃到车旁，那吊儿郎当的架势看得贺正凯更加生气。
“你还有没有点军人的样子！被外人知道贺家出了你这样的儿子，简直是丢脸。”
“你靠女人复职都不怕丢脸，我光明正大靠自己本事上学怕什么。”
“你！”
贺正凯看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气再狠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年后那一出实名举报可把他折腾的够惨。
他算是看明白，这儿子和他那个妈一样，都是疯子！
“行，反正家里也不指望你能有什么出息，随便你干什么，我可以不管，但你未来妻子家里已经帮你看好人选，只能是宋家千金。”
贺正凯轻蔑地扫一眼图书馆，“外面不三不四的女人，你最好少沾。”
贺文岳抬起头，眼神中透出寒意，冷漠而黑暗。
“你高贵，你搞兄弟媳妇，哪儿来的脸说别人。”
“贺文岳！”
贺文岳一百五的体重里，一百四的反骨。
不提他都快忘记这茬。
贺文岳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眼中透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光芒。
“我会找爷爷退掉那莫名其妙的娃娃亲，现在新社会，国家反对包办婚姻，贺主任，别想抱着老旧封建思想来荼毒我，我不上当。”
“我是为你好！你娶了宋老孙女能少奋斗多少年！”
“原来你是抱着这种心态才和我妈结婚，现在功成名就，开始老不要脸地追起真爱来，不对。”贺文岳扫一眼他的肩章，“你这算哪门子功成名就。”
“你不要老是往你尹阿姨身上扯，你胡乱一句话，你尹阿姨婚姻都快破裂，你竟然还一点都不知道悔改。”贺正凯恼羞成怒后，还要表现得一脸怒其不争，“你怎么会被你妈教成这个样子！”
“这不正好便宜你。”
贺文岳主打一个坚持。
招不在老，戳人够疼就行。
父子俩争吵的声音有点大，吸引不少视线。
贺正凯要脸，连续几下深呼吸才将怒火给压下去，想起自己今天来的正事。
“我难得来一次，不想和你吵架，上车，去找你班主任，把你大四的实习单位定在我部门。”
“不去。”
贺文岳冷冰冰地丢下两个字，转身离去。
贺正凯脸色铁青，大庭广众之下拉不下脸喊人，阴沉着面容让司机将车开去教学楼。
他打算直接找老师谈。
贺文岳比他先一步，父子俩在办公室又是一顿争吵，最后是老师打圆场，站在贺文岳这边。
开玩笑，他怎么可能放好好的苗子去做办公室。
时间长了，人都废了。
宋南征正巧看完全程热闹，背地里打量贺文岳那不服管教的嚣张样，决定下次和老父亲通信必须告小状。
谁知道状还没来得及告，便先得到一个好消息。
“你说什么？”
食堂教职工区，角落位置。
宋南征惊讶地盯着坐在对面的宋泠，一度怕自己听错。
宋泠笑着重复一遍，“三伯忘记了吗？你之前在学校提到过，爷爷小时候给我定过一门娃娃亲，说是口头约定？我想退婚，要怎么办？直接说一声能行吗？”
“等等哈，我理一理。”
宋南征闷头干了半碗鸡汤，胃里渐渐暖和起来。
“你怎么会想起来退婚？”
宋泠眨眨眼，期期艾艾地低下头，说：“我怕又有人突然上门提亲。”
宋南征沉默地想起前两次。
都怪唐家！
认识的都是什么人，看把他大侄女给吓的。
“别怕，咱们家讲民主，都由你自己。”
宋泠腼腆一笑，“三伯别笑话我，主要那人我见都没见过，他什么习惯，什么脾性我一点都不了解。”
“不会，你有主见是好事，这事根本上说就是你爷爷不靠谱！”
宋南征暗戳戳踩老爷子一脚。
宋泠摇头道，“不是的，我知道爷爷肯定不会害我，只是我的对象我想自己找。”
“三伯不拦着，但你不能瞒着家里，真有相中的，得让三伯好好帮你把把关，现在社会上骗子多，特别是一些长得好看，嘴巴又甜的男同志，最会装模作样。”
宋泠哭笑不得，她没拒绝，现在最重要的是退婚！
“真打算退？”
“退！”
“这事就交给我，我和你爷爷沟通，不说了，今天第一天上班怎么样？”
“还好，工作量不算大。”
图书馆上上下下三层楼，一共二十五号工作人员。
“馆主今天还夸我任务完成得好，为了奖励我，特意把我安排到三楼去工作。”
“哦？那你捡便宜了。”
图书馆三楼封存一些稀少档案和书籍，只有学校领导层和研究所的人能进。
一二楼才是公开区域，配有阅读区，经常需要整理书籍。
当然，对比其他工作依旧是轻松的。
“你也不用有心理负担，你是没看到今天校长接到外贸局电话笑成什么样，你给学校争光了，悄悄和你说，学校准备提前确定你的事业编制，说你是人才，得留住。”
这宋泠还真不知道。
“图书馆的工作人员也有编制？”
“当然有，让你以前只闷在屋子里，读书都快读傻了，以后多出来走走。”
“嗯！”有理。
图书馆内工作人员不少，有编制的人员只占三分之二。
宋泠先是空降、再占三楼岗位，最后还拿下一个编制名额，顿时让原先那些，认为自己有升职、转正空间的老员工双眼红透。
宋泠连续听了几天的酸言酸语，却没受半点影响，再次将那群眼红的人恼岔气。
三楼工作少。
周瑞云好奇地打量熟悉区域的宋泠，还是没忍住想问。
“楼下人那么说你，你怎么不生气？”
“周姐，我生气啊，可生气了，你没看我从来都不理他们。”
周瑞云听着稀奇，“不理是对的，一群碎嘴子，也不想想你能上三楼，肯定比他们关系大。”
这话不对味。
宋泠看过去，人家周姐笑嘻嘻地在说，像是单纯在为她打抱不平。
她也学着笑嘻嘻，“我可不一样，我是立功上来的，才不是关系户。”
至于是和谁不一样，让周姐自己做阅读理解。
周瑞云盯着宋泠多看两眼，小年轻脸面好，说话温温柔柔的，也懂礼貌，开口闭口都是周姐周姐地喊，以至于往歪了多想一想，都会自我先怀疑上。
她坐回办公桌前，啧啧有声地从隔壁冷着脸的老同志互通有无。
“这小丫头可不简单，贼着呢。”
冷脸老同志，“你管呢，又不和你过日子。”
“什么话！那以后不得一起上下班啊，出篓子不得我们擦屁股。”
“三楼成天见不到三个人，能出什么篓子。”
“……”还真是。
“往好了想，多个人打扫卫生，换班。”
“！！！”
哎呦喂，这大好事给她闹的！
“小宋啊，有什么不懂的尽管开口，咱们争取早点上手！”
“哈？”
更年期大娘的想法真是一会儿一换。
宋泠有周瑞云的热情帮助，很快便了解到所有工作内容并顺利上手。
几年如一日的排班表，被周瑞云兴高采烈地换下来。
保证三楼每天有一人值全班，非全班日迟到早退不管。
只每十日大扫除一次，每月初维护整理，要求全员在场。
日常工作只有登记书籍发放借阅，归档分类。
时不时补充收集，多注意卫生和安全隐患。
是宋泠没想过的轻松。
头一周宋泠坚持天天来，还是周瑞云看不下去，私下偷偷传授她不用这么勤快。
宋泠：“周姐，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周姐：“那就闲着，你天天按时按点来，我和董婕都不好意思再偷懒！你得合群。”
宋泠：“……哦，那我明天晚点。”
周姐：“不行！”
宋泠：“？”
周姐：“明天你全班。”
宋泠：“……”
宋泠选择后天晚点来。
真到那天，她还是早早到了学校，不过没往图书馆去，是三伯喊她。
宋南征一早见到人，就咧着嘴把手中的电报递给她。
“好消息，快看！”
宋泠心跳加快，意识到什么，伸手接过电报。
——退婚已应。
宋泠猛地抬起头，“三伯，这么快吗？”
她捏捏自己的脸，“有点不敢相信。”
“高兴吧。”他没说老爷子走之前就有这意思，都过去了，“正好贺家前两天来人，约你见一面，当面说开，免得他家还有人不知道，借口说七说八，你去不去？”
“不是已经答应要退婚？”宋泠不明白为什么还要见面。
宋南征解释道，“婚事是贺家爷爷和你爷爷口头定的，现在要见的是你贺家叔叔和贺家小子。”
宋泠哦了声，无所谓了。
“见吧见吧，当面说清楚。”她就是自由身了！
“你哪天有时间？回军区见面吧，那边方便。”
宋泠想尽早，“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