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某偏远山峰。
嗡——
一股灵力波动从洞穴内荡出,附近鸟兽受到惊吓,慌忙四散。灵力波扩散没多远便被法阵尽数阻断,未能外泄分毫。
洞穴中走出一个衣着凌乱披头散发的人来。来人扒开遮挡面目的长发,露出一块横亘整张脸的丑陋胎记,正是云息池。
云息池缓慢吐出一口浊气,难掩眉间抑郁。就在方才,她冲击结丹中期失败了。
两日前她利用传送阵金蝉脱壳成功,远离铃声干扰后,神智渐渐回笼。
跟踪者可能来自寒山宗,且她当时在裂谷空间内搏斗负了伤,又不确定摇铃者的精神干扰是否有烙印功能,权衡之下便随机择了一处偏远山峰藏匿休养。
一待便是两日。
期间抽空炼化了符文。炼化之际,许久没有动静的境界壁垒终于有所松动,云息池顺势吞服丹药灵宝冲击结丹中期,不料紧要关头灵力一溃而散,便有了开头那幕。
她在修炼方面一向顺风顺水,这还是第一次碰壁。
云息池返回穴内,眼底闪过一抹厉色,灵根弊端初显,此次前往中州需把握住机会。
再召出符文。
符文已炼化成功,眼下只差最后一步——注入灵识,便可为她所用。
云息池一眼扫过,轻咦出声:“奇怪,这附着的白光好像淡了许多。”
迟疑之下,一个揣测浮上心头。
她试探着向右眼注入灵力。
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云息池语气幽幽:“罢了罢了。你从不应我,我不强求。”往符文内注入灵识。
脑海中多了一丝模糊感应,云息池琢磨着念出符文名字。
“尸……傀。”死物?云息池略一琢磨,潜入储器空间四处搜罗。空间里各式兽骨、皮毛、鳞爪、血肉堆得满满当当,就是没有一具完好的尸体。
“要是把那只怪物一起带出来就好了。”云息池懊恼道。当时自己被符文震惊得无以复加,临走时只心神恍惚地顺走了骨鞭。
可惜。
符文没入体内,循着经脉跑了一个周天,最终选择落在丹田。
云息池易容回男子模样,将换下的衣物、面具和胎记焚烧干净。她也是后来才发现,在和跟踪者交手过程中面具被打掉了一半,跟踪者势必看到了她的脸,这些断不可留。
幸好她留了一手扮作女妆,否则她在明敌在暗,局势相当不利。
处理完这一切,云息池一掌掩埋了洞穴,大大方方地回了寒山宗。
一头扎进藏书阁。
待记事弟子换值,她寻至简丰洞府,二人相谈甚欢。临了云息池留下一份谢礼,便回自家洞府静候三日之约。
翌日一早,天光大亮。
云息池结束吐纳,乘着葫芦前往药峰。到达徐长老药圃时,发现门口已经站了一个人。
那人身形魁梧高大,背后一把尺阙,面色冷硬。见云息池跳下葫芦,只朝她略一点头,不多言语。
想必这就是徐长老提到的同行者了。云息池也点头回敬,走到另一侧等候。
两人像门神一样沉默地站了半晌,天边才滑来一道流光。一位白衣男子脚踩荷叶轻飘飘地落下,衣袂翩飞,眉目清雅。
云息池眸中闪过几分惊艳。
身侧却不合时宜地响起一声嗤笑。
“花哨。”
白衣男子只淡淡瞥去一眼,视线转向云息池,含笑打了个招呼。
局面呈三足鼎立之势。三人各有各的心思,谁也没说话。
云息池观察发现,白衣男子腰间插着一只同色短笛,每每抚弄便会招致另一人的白眼。二人看似水火不容,行动间隐有一种独特的默契。再结合形貌脾性,云息池大胆推测这二位估计就是昨日简丰口中她那“互相不对付”的邻居。
昨日她拜访简丰,既是为答谢其在徐长老面前替她说好话,也是想旁敲侧击跟踪者的下落。可据简丰所述,近几日寒山宗内并无异常,反倒同她说起另一桩趣事。
当是时,简丰神神秘秘地凑近,低声道:“道友住在照影峰,可曾见过或听到什么动静。”
云息池下意识想到了邻峰那场夜斗,却还是假装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简丰哈哈大笑:“道友有所不知,半月前宗门来了位音修,就住在与你相邻的邀月峰。这位音修喜好半夜吹笛,恰好扰了另一位道友清净。这另一位道友呢,脾性也躁,二人便三天两头地打架。值夜弟子劝阻无用,最终闹到了长老那儿,由长老亲自出面调解,这才收敛许多。”
云息池作恍然大悟状,附和道:“原是如此。道友一提我便想起来了,回宗门那日深夜确是感应到了少许斗法波动。”
简丰笑着摇头:“最初的阵仗可大着呢,整个邀月峰都怨声载道。”话锋一转,又道,“除去音修,故事里的另一位主角,道友应当知晓。”
“哦?”云息池来了几分兴趣。
“他与你同住照影峰,叫季十一。”
简丰说的没错,她的确知道“季十一”,但仅限于从其他弟子口中听说过。只知此人沉默寡言,能力出众,比云息池早入宗几年,是外门的老招牌。两人虽同住一峰,平日里无甚机缘,不曾会面。
白衣男子是音修无疑,那另一位背着尺阙的想必就是季十一了。
云息池心念急转。这次任务地点在中州,于外门弟子而言难度颇高,徐长老安排云起和季十一执行合乎情理。音修能与季十一打得难解难分,实力毋庸置疑。只不过毕竟是个刚入宗的新弟子,徐长老就敢直接指派这么高难度的任务。
这音修,恐怕来头不小。
他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云息池思绪如飞,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场夜斗,大脑自动飞快地把季十一的脸贴到那晚暴冲而出的白光上。
眼见两人一齐疑惑看来,云息池赶紧压下嘴角笑意,掩饰性低咳几声。
啊,一不小心笑出了声。
气氛顿时陷入诡异的沉默。云息池正绞尽脑汁想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尴尬,药圃大门倏然打开,一道身形瞬移至他们身前。
三人恭声行礼:“徐长老。”
徐长老“嗯”了一声,唤出飞行法器。
云息池略一怔愣,眨了眨眼。这法器怎么长得这么像凡尘的糖葫芦。
徐长老:“随老夫来。”便化作流光飞出。
三人纷纷跟上。
寒山宗的传送阵位于寒山主脉第九峰峰顶,也就是寒山宗主殿背靠的正中峰。为了刻画此阵,一整个山头都被削去一段。
一行四人相继落下。
主事弟子早就得了通知等候在此,立时迎上来:“徐长老,都已准备就绪。”
徐长老点头:“好。”示意三人跟上。
阵面铺开极广,还需飞行一小段路才能到达传送点。
云息池两眼放光,一路看得目不转睛。
这是一个标准的大型传送法阵,地面辅以纹路实刻,凹槽深陷,目测至少有三指宽。法阵边角每隔一段距离镇一尊兽首石碑,共四尊,每尊均牙口大张,正对中心。
按书中所述,大型传送阵通常辅以阵纹实刻和外置符阵,这些兽首石碑应当就是刻录好的外置符阵,云息池心想。
她咽下口水,藏在袖下的拳头狠狠攥紧,指甲陷入掌心嫩肉带来的刺痛感稍微分走了心神,抑制住想贴上去摩挲的冲动。
虽同为大型法阵,此阵与几日前那道蓄能阵,堪比星月与萤火。
云息池眼睛滴溜一转,好奇道:“这般精密庞大的法阵,耗能应相当恐怖吧。”
主事弟子闻言轻笑,语气克制不住地骄傲:“此阵单人通过时消耗上品灵液二百滴。满载可一次性容纳二十人,据说需上品灵液整整一万滴。今日受徐长老命令启阵,可要投入约六百滴上品灵液呢。”
云息池附和几句,默默记下数字。
临近阵中心,可见一方高出地面的小平台。
众人停下,主事弟子对着云息池一行道:“诸位,下方便是传送点。”
徐长老抬手轻轻一拂,三人眼前各出现三张符纸。
“这三张通讯符尔等好好保管。两月后的今日大阵将再次开启,届时以符箓通讯为准。”一边说着眼神落在云息池身上,沉声道,“一切以安全为先。”
“去吧。”
云息池拱手接过通讯符。此时季十一却忽然出声:“六百滴,稳妥么。”
其他人一时未反应过来。倒是音修看了季十一一眼,轻飘飘丢下一句“丑人多作怪”,率先落在高台上。
云息池紧随其后。
季十一翻了个大白眼,跟上就位。
徐长老与主事弟子远远退开。主事弟子高声喊:“令——”
护阵弟子围了一圈,皆整齐划一地掐诀。负责兽首石碑的弟子拧动机关,精纯灵液从大张的兽嘴中抛射流出,精准落在阵纹凹槽中。灵液顺着阵纹快速流动,逸出的力量给整个山顶笼上一层浅薄白雾。
而在云息池的感官中,她听到了法阵开始运作的细微嗡鸣。嗡鸣声越来越大,搅得她心神颤栗的同时涌上一股莫名的不安。
直至地面纹路全部点亮,兽首石碑上光线密布,又听得一声:“起——”
一股不可抗拒的浩茫威势陡然降临,笼罩阵中三人。云息池感受着法阵的咆哮,心头隐约泛起一丝似曾相识的怪异感。而后右眼猛地一跳。
峰顶蓝光瞬闪,威势骤然消散。
结阵弟子们面面相觑,俱是一脸茫然。
阵法收束不全,何故提前结束?
主事弟子面色苍白,急忙飞到徐长老身边:“长老!这,弟子也不知这是为何,以往从未出现这种情况啊长老!”
他还欲再辩,被徐长老抬手打断。
“老夫知晓。”徐长老面色凝重,“你且仔细检查一遍法阵,稍后随老夫一同请见宗主。”说罢匆匆乘着法器走了。
主事弟子惶恐不安地应下,只得依言照做。
药峰。
一道流光飞速降落。徐长老片刻不停地回到屋内,点燃第一道通讯符。符那头传来一阵低咳。
徐长老神色一紧,问道:“孩子,情况如何?”
音修用低弱的声音回道:“长老不必忧心,晚辈、咳咳……无碍。”
徐长老一听对方咳嗽,整颗心都揪了起来,既心疼又愧疚。
“可要……”
话刚说出口便被截断:“长老放心,晚辈尚在中州,只是传送地点有误。”音修又咳几声,续道,“我三人应是各自分散。晚辈此处,足以应付。”
徐长老不甚放心地叮嘱一番,随后点燃第二道通讯符。接起通讯的是季十一。
季十一气息略沉,表示除落点差错外一切无虞,可按时完成任务。徐长老听着那边间断响起的打斗声,是季十一占了上风。便也没多说什么,嘱咐几句就掐断了通讯。
接着燃起第三道通讯符。
漫长的等待中,徐长老眉头越皱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