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桐迟到了。
开学第一天的雕塑系新生指导会已经开始二十分钟,而她还拖着半人高的工具箱,在艺大迷宫般的回廊里打转。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下,浸湿了白色T恤的领口。远处传来隐约的雷声,空气里弥漫着暴雨将至的黏腻感。
转过一个爬满藤蔓的拱门,她突然撞进一片刺眼的阳光里——
“哗啦!”
金属画架倒地的巨响惊飞了树梢的麻雀。安小桐踉跄着站稳,工具箱砸在地上,雕刻刀、木槌、油泥散落一地。而她的帆布鞋正踩在一幅未完成的油画上,半个灰蒙蒙的脚印盖住了画布中央那片暴烈的深红。
“你他妈——”
画架后方猛地站起一个高瘦的男生。他苍白的皮肤在阳光下几乎透明,左手还攥着滴血的调色刀——安小桐后来才知道,那是他焦虑时割破掌心的习惯。此刻他眼眶发红,像是被人从某种癫狂状态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对、对不起!”安小桐慌忙抬起脚,画布上已经留下清晰的褶皱。她蹲下去想抢救,手指却被颜料黏住。那红色触感怪异,混着砂砾般的颗粒,像干涸的血痂。
男生一把扯回画布。他的指甲缝里塞满颜料,腕骨凸起处有一块烫伤的旧疤。“知道这颜料多难调吗?”他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锈铁,“普鲁士蓝混氧化铁红,要趁亚麻油没干透时一遍遍刮……”
安小桐看见画布角落用刀刻着“YXQ-17”——这已经是第十七稿。她突然注意到满地散落的画稿碎片,每张都被□□划破,隐约能拼出同一个扭曲的人形。
“我赔你。”她抓起工具箱里最贵的那套德国刻刀,“这个抵给你。”
男生冷笑一声。远处闷雷滚过,他的瞳孔在骤亮的天光里收缩成针尖:“你?拿刻死物的工具赔我的《谵妄》?”
雨点终于砸下来时,安小桐看清了他工牌上的名字:**油画系研一,俞天青**。而他把她的刻刀扔进雨后积水里,甩下一句话:“明天下午三点,美院307。赔不起颜料,就拿你自己赔。”
暴雨倾盆而下。安小桐蹲在雨里捞刻刀,发现水洼倒影中,那个疯子居然站在楼上看她。他手里攥着那幅毁掉的画,雨水冲下的蓝色颜料顺着排水管滴落,像一道正在融化的静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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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