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陆柏安就支开了铺子的卷帘门,帮方桃修那台录音机。
螺丝刀刚拧开两颗螺丝,门口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眼皮跳了跳,果然没猜错。
“柏安啊。”他们这条街的金牌红娘拎着个菜篮走进来,“姐又来啦。”
陆柏安头也没抬,手里的螺丝刀转得飞快,“张姐。”
“都是邻里街坊的,姐也是看着你长大的,能不关心你吗?”张姐往他身边凑了凑,语气热络,“你看你父母走得早,一个人守着这铺子多冷清,你又这么大了,不找个伴怎么行?杏花街那个裁缝铺的姑娘,我跟你说,人长得俊,手还巧,配你正好……”
陆柏安听得太阳穴突突跳,手里的螺丝刀“咔嗒”一声拧歪了槽。
他耐着性子打断:“张姐,我才二十八。”
“二十八还不大?”红娘瞪圆了眼,“隔壁老王家的小子,二十五孩子都抱俩了!”
陆柏安索性闭了嘴,低头继续跟录音机的较劲,权当耳旁的念叨是耳旁风。这两天张姐跟上班似的准时报到,若不是看在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情分上,他早把人请出去了。
好在没有念叨多久,方桃就骑着她那小自行车来了,“陆叔叔,我的录音机修好了吗?”
“马上。”
说着陆柏安用镊子夹出卡在里面的线头,“再等两分钟。”
张姐见来了人,暂时收了话头,打量着方桃笑:“这不是桃丫头吗?长这么高了。”
方桃眨眨眼,瞥见陆柏安手里的录音机,没接话茬,径直凑到桌前:“是卡住了吗?昨天听着听着就没声了。”
陆柏安“嗯”了一声,指尖灵活地把线头接好,按下播放键。
磁带转动的沙沙声响起,他把录音机递给方桃,“好了。”
张姐看着这光景,忽然拍了下手:“哎,说起来桃丫头也……”
“张姐,”陆柏安拿起擦布擦着螺丝刀,语气平淡,“您这是要去买菜吧?再不去就菜市场就关门了。”
张姐愣了愣,这才想起正事,只好摆摆手:“行吧,我先走了,柏安你可别忘了姐的话!”
铺子终于安静下来,方桃抱着录音机,忽然笑了:“陆叔叔,张婶又来给你说亲啦?”
陆柏安瞥她一眼,把工具收进铁盒,“小孩子家别管大人的事。”
方桃吐了吐舌头,把录音机放进书包里,骑上自行车上学去了。
陆柏安走出铺子拉下卷帘门,刚开始锁门,就见隔壁快餐店的帘子被猛地掀开,穿着个围裙的林小满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
“老陆!”
陆柏安一边转着钥匙锁门,一边抬了抬眼皮:“干嘛?”
“帮个忙!”林小满几步蹿过来,把手机往他手里一塞,“有空没?给我拍个团购视频。”
“大清早的拍什么视频?”
“别提了,”林小满往店里瞅了眼,急得抓了抓头发,“俩阿姨全请假了,店里就我一人转,可视频不能断啊,断了流量就掉。”
陆柏安没再多说,点开相机对准他。
林小满立刻站直了,对着镜头呲个大牙,嗓门响亮:“还有人不知道?小满自助快餐新上团购啦!十五块钱,三十个菜随便造……”
录完视频,陆柏安按下停止键,把手机丢还给他,“拍这玩意儿真有用?”
“蚊子腿也是肉啊!”林小满点开视频看了眼,满意地揣好手机,“你这就回去了?”
“嗯。”
“等会儿过来吃饭啊。”
“看情况。”
“你能有什么情况?”
“今天可能还真没空。”
“干嘛去?”
“帮新租客搬家。”
“哟,房子租出去了?”林小满凑过来撞了下他胳膊,“房东亲自上阵?新租客是美女吧?”
陆柏安脑海里浮现出梁知那张漂亮的脸,皱了皱眉:“不是。”
“哦。”林小满一听不是美女,顿时没了八卦的兴致,挥挥手,“行吧行吧,那你赶紧走,别耽误了人家搬家。”
陆柏安回去补了个回笼觉,醒来时窗外的日头已经升高了,看了眼时间,正好赶上和梁知约好的点。
他懒得换衣服,套上件洗得发白的背心,蹬了条宽松短裤和人字拖就出了门。
两个房子离得近,走路也就五分钟的事。
他刚拐到楼下,就看见单元门口停着辆蓝色大货车,车斗里堆着几个缠满胶带的纸箱。
梁知正站在货车旁打电话,和昨天一样,穿着件简单的白T恤。
他听见脚步声转过头,对陆柏安点点头:“陆先生,麻烦了。”
“没事。”陆柏安瞥了眼车斗里的东西,“就这些?”
“嗯。”
陆柏安弯腰抱了个印着“厨房用具”的纸箱,正抬脚要往楼里走,眼角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树荫下还站着几个人。
一个老妇正在擦汗,一个老头蹲在旁边整理布包,轮椅上坐着一个年轻男人,瘦得有些脱相,脸色透着久病的苍白,正安静地望着这边。
他脚步一顿,抱着纸箱转头看梁知:“你家人?”
梁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轻轻“嗯”了一声。
“你们四个人一起住?”陆柏安的视线在四人身上打了个转。
梁知的指尖蜷缩了一下,没直接回答,是默认了。
陆柏安多嘴了句:“那房子就一室一厅,你们四个人住得下?”
“……挤一挤就好。”
陆柏安闻言没再追问,毕竟是人家自己的事。合同上也没规定只能住一个人,多说无益。
只是四个人里,两个老的一个病的,就梁知一个劳动力,怪不得要找他帮忙。他心里这么想着,没说什么,抱着纸箱往楼道走。
梁知说东西多,其实也还好。两人一起搬,你一趟我一趟,统共花了没一会儿就把东西一一搬上了三楼。
只是七月的天实在太热,哪怕没搬几趟,汗还是一直往下淌。
陆柏安把最后一个纸箱往墙角一放,抬手抹了把脸,退到门口透气,风从楼道窗缝里钻进来,稍微凉快了点。
梁知递来一瓶冰水。
陆柏安接过水,眼神随意一瞥,拧瓶盖的动作顿了半秒。
刚才搬最后一个箱子时,梁知过于用力,领口被扯得松了些,此刻正敞着小半片皮肤。
阳光从楼道钻进来,恰好落在他的锁骨处。靠近肩头的地方有个浅浅的牙印,在细腻的皮肤上显出暧昧的轮廓。
而锁骨窝偏下一点,嵌着颗极小的红痣,被薄汗濡湿的皮肤衬着,像浸了水的朱砂,透着股勾人的艳。
那画面太突然,陆柏安的目光像被粘住似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滚。
他脑子里莫名生出一个念头,这人有女朋友?
也是,这小白脸长得一看就是女生会喜欢的那种类型,有对象不奇怪。
可那牙印的位置太暧昧,偏偏又缀着颗勾人的红痣,怎么看都觉得……有点扎眼。
“陆老板。”梁知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陆柏安猛地回神,像被烫到似的移开视线,仰头灌了大半瓶水,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
他把空瓶捏扁,扔进门口的垃圾袋,“东西搬完了,我先走了。”
“等等。”梁知追上来,手里攥着几张纸币,“这是搬家的辛苦费……”
“不用。”陆柏安摆摆手。
话音落下,他几乎是逃似的往楼梯口走,走到拐角时却又鬼使神差地顿住脚,背对着梁知:“你……”
梁知站在原地看他宽阔的背影,眼里带着点茫然:“嗯?”
陆柏安咬了咬牙,没回头,硬邦邦地丢下一句:“穿好衣服。”
说完,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梯。
梁知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半敞的领口,他没什么表情地抬手拉了拉,恰好把牙印和红痣都遮得严严实实。
楼下,陆柏安靠在单元门的墙上,掏出烟盒抖了根烟出来,打火机响了好几下才点着。
尼古丁顺着肺管往下沉,脑子里反复闪过那枚牙印和红痣,他皱了皱眉,骂了句自己莫名其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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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牙印和红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