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横山往事

“那,伯伯给你重新取一个名字好不好?”征得许娃儿的同意后,许道翊给他重新起了个名字叫许轻尘。

轻尘栖弱草,人世俱浮沉。

许道翊对他说,世事本难料,人生俱无常。但无论多少变数,终究都会化作一缕尘土,飘散于天地之间,所以无俱生死,就把自己当作这世间最平常不过的一粒浮尘,只需凭心而活,自在飞扬。

从此,他不再是流民村里那个任人欺负的许娃儿,而后,他也是一个有名有姓有人疼的许轻尘。

许道翊有一个儿子,名叫许逸,只比他小一岁。自从许轻尘留在恒山成为许氏的关门弟子后,他便与许逸共同起居,一道修炼。

他与许逸十分和得来,准确来说其实是许逸对他莫名的亲近,甚至很黏他。而许轻尘也将许逸当自己的亲弟弟一般,十分宠溺。师傅待他也是极好,为了让他的功法更精进,甚至将自己多年积攒的灵丹都送给他,于是门派里的人经常半开玩笑的说掌门是将他当成第二个儿子来养的。

然而每次听到这些话,许轻尘都会十分惶恐,并一再请求师兄们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许轻尘知道,虽然师傅和许逸都待自己极好,但他一个师傅救回来的孤儿,又如何奢求能做师傅的孩子,他把师傅当救命恩人,当再生父母,他愿意为许氏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但他却是万万不敢以家人的身份自居的。

对许轻尘来说,在恒山的那十五年,在未发现“那个“阴谋前,无疑是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师傅对他亲囊相授,视如己出。许逸待他体贴入微,敬重有加 。加之许轻尘天赋异禀 境界出神入化,门派里的同门们也都十分敬重他。

以至于后来他想起这些事时,都觉得在恒山的那些日子,实在是安稳得有些不真实。

然而这看似平静而美好的日子,却在许逸弱冠那年被现实击得支离破碎。

只记得那年的七月,许逸一夜之间灵力散尽,灵核随时都会枯竭而亡。然而此事来得蹊跷,纵使他和师傅查阅了无数古籍,试了无数办法,可最后却都无疾而终。

看着许逸一天天的虚弱,许轻尘茶饭不思。一天下来,他不是在照顾许逸设法稳住他的灵核,便是埋在藏书阁里希望能找出有关此状的蛛丝马迹。一月下来他自己也憔悴了不少。

可即便是如此夜以继日的找寻,打探,尝试,许逸的状况却诡异的连一丝好转的迹象都没。

直到八月的某一天,原本下山寻医问药的许道翊不动声色的回了恒山,把神经过度紧张的许轻尘给吓了一跳。

“师傅!您怎么······?”

大殿内许道翊一身黑衣尽湿,原本仙风道骨的眉发也被雨打湿得有些狼狈,他沉默良久,只是望着许轻尘欲言又止,片刻后他轻叹一声,喉结攒动哑声道:“轻尘······逸儿他得的不是病······”

许轻尘呼吸一滞,一阵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那是······什么?”

“是血契······是我······是我许氏祖先留下的孽债。”许道翊微颤着说道。

那一瞬,许轻尘苦苦支撑的身体像被凭空抽尽了力气,差一点瘫软在地,他不可置信的呢喃道:“血契······怎么会是血契······”

那是修仙界的三大禁术之一,因为残忍至极,灭绝人性,在上古时期便已失传。关于此禁术的记载也只有上古秘传中记录的“以血立誓因果深,循环往复终回轮。”的寥寥几句。

因此当初谁都没有想到会是血契。

“那······逸儿他,他还有救吗?”许轻尘的声音不可抑制的带了几分颤抖。

“······轻尘······也许这就是逸儿的命吧······如果可以,我也宁愿用我的命换他的命······”

此言之后两人具是一阵沉默。

短暂的沉默过后,许道翊开口道:“去吧,轻尘,多去陪陪他吧······”

后山的浮云殿是恒山灵气最充沛的房间,自从许逸出事后便搬到了这。

许轻尘在浮云殿门前站了许久,就着离门只有毫厘的距离,只需轻轻一推门便可打开,可他来回踱步,思虑良久,终究还是未能踏出半步。

他每天都会来照顾许逸,无论疲累,无论风雨,自许逸出事以来他未曾睡过一夜好觉。有时候他实在是撑不住睡着了,不消片刻也会从噩梦中惊醒,他是真的害怕,他害怕某天自己醒来后,便发现那个时时跟在自己身旁亲切叫他哥哥的少年,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知道只要不去想,许逸在屋内便像是睡着了一般。

可今日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因为他清楚的记得,三日前许逸便未能再醒来与他多说一句话。

他突然想起刚上山的时候,他对除了许道翊之外的所有人都很警惕。

许道翊为了能让他尽早适应在恒山上的生活,于是便把他和自己的亲儿子安排到了一个住处 。

许逸的母亲在他两岁时便病逝了,同门中没有与他同龄的孩子,因此许轻尘的出现对他来说也算是意义非凡。

与许轻尘早显的成熟不同,千娇万宠着长大的许逸,天真无邪又单纯善良。

初见时许轻尘屏息静气,局促不安,可许逸一见面便跑过来抱住他,用它稚嫩的声音一脸兴奋的问,你是神仙伯伯送给我的哥哥吗?你怎么生得这样好看?

许轻尘不知如何回答,沉默了一会儿,许道翊轻笑着开口道:“哥哥刚到恒山,很多地方都不熟悉,逸儿要照顾好哥哥哦,要是你对哥哥不好被神仙伯伯发现了,神仙伯伯是会把哥哥收回去的哦。”

“嗯!逸儿一定会永远对哥哥好的!”

年幼的许逸轻易便能面不改色的说出永远二字,可鲜少经历如此强烈情感的许轻尘一时惶恐不已,他红着双耳低头看了他一眼,当他看到许逸眼中如获珍宝般熠熠生辉的眼眸,那是除了婆婆之外,第二个让他觉得自己如此重要的人。

刚开始,他以为许逸说,要对他好的那些话,不过是孩童不谙世事,随口乱许的誓言。可越是长大他越发现许逸其实是个诺不轻许,言出必行的人。

在许轻尘未上恒山前,许逸其实算不上勤奋,而许道翊信奉顺其自然,也很少会逼他修炼。可许轻尘不一样,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如何报答许道翊的救命之恩,而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便是努力精进,竭力进阶,这样,有一日他也可以反过来保护这些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

可他没想到许逸会来陪着自己。正是爱玩的年纪,说是天性使然也好,或是未经历过险恶也罢,作为恒山最尊贵的少主他大可不必如此,可他硬是每日都粘着许轻尘,鼻涕虫一样,赶都赶不走。

十二岁那年许轻尘因为修炼过急差点走火入魔,那时,一向温和的师傅破天荒的将他骂了一顿,可骂着骂着便也心软了,丢下一句你的命才是最重要的便下了山,寻法宝去了。

本来被师傅责骂他心中是有些委屈的,碰巧许逸也是有些关心则乱,他对着许轻尘说教一通,说他不该操之过急,修炼之人最忌急进云云。

许轻尘本是个极为克制的人,轻易不会乱发脾气,可那次他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加上许逸是除了师傅外自己最亲近的人,也只有在他身边的时候,许轻尘才会不小心将自己藏于心底的坏脾气发泄出来,于是他气不过冲许逸低吼到:“如果能像你一样事事遂心,事不关己,我也不想这么辛苦,可为什么到头来需要你来指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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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舟夜离
连载中闲人隐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