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先放在这。”
半尾指了指漆寞殿门前的石像。
“会不会……”
“放心,他暂时醒不过来。”
凡不识点点头,把昏迷的萧意澜扶到石像旁,让他先靠在那。
他往另一边探了探头:“艾繁兴那边出事了吗?怎么连虞旦夕都去了?我们去看看去!”
疼。
已经由那种虫子钻心剜骨的刺痛,转为神经麻痹的大面积的钝痛。
萧意澜从昏迷中醒来。
好香。
好浓的血腥味。
全都在慢慢消失。
他勉强起身,沿着入骨的味道,踉跄着朝殿内走去。
空荡荡,黑漆漆。
一片死寂中,有隐隐的暮光。
殿中央摆着仪式的桌子,旁边的木头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衣服是红色的?不,被血浸透了。
眼睛蒙着布,应该是瞎了。
身上有四个窟窿,透过它们可以从前面看到身后的椅子,十分骇人。
萧意澜情不自禁地走得更近了些。
看清那人的眉眼后,他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发出了些细微的声响。
庞玺听得有人来,本以为会是虞旦夕。
但那人吃惊地后退,像是错愕不已。
庞玺已没有力气想会是谁,身体上四个血窟窿一直作痛。
他直接开口道:“是谁?”
那人颤抖地抓住他的手,随后慢慢地跪在了自己面前,埋下了头。
“你不是死了吗?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声音气若游丝,像被扼住了喉咙。
庞玺听到熟悉的声音,先是愣了一下。
那种震惊冲上喉咙的感觉像噎着什么一样,张开嘴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震惊稍微缓下去,紧接着又是一浪无措和悲痛拍碎在凝重的空气间,让他下意识抬起手去捂自己的脸。
“你说话……”
萧意澜扯住他的衣摆,双眼在几近全黑的环境里寻找回应。
庞玺苦笑着放下手,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说道:“我马上就要走了,你不要着急。”
“我没有要你死…我不要你死……”萧意澜紧紧抓住他的手,“你不许死!”
脑海里有下意识的情感反应,却没有具体的记忆和画面。像是汹涌澎湃却被拦腰截断的江水,堵在硕石后滴水不漏。
干涸的河床不足以解释现在的情况。
自己应该是恨他的。
这种恨去哪里了,那种挣扎去哪里了。
追溯不到。
忘了。
怎么忘的。
那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靠近他,会有种陌生的熟悉。
二人沉默了一会,外面似乎也静了下来。
万籁俱寂中,庞玺忽然开口了。
“萧意澜。”
“怎么了?”
“这个给你。”
淌血的衣袍下,白皙的手递出一样东西。
玉骨扇。
暗淡下去的,不再有灵力的玉骨扇。
扇子半开着,扇面上的字依旧炯炯有神。
萧意澜不知怎的酸了鼻子,细嚼着难受,伸手接过了扇子。
“给我一把没有用的扇子干什么?”
那双没什么力气了的手抓了抓他的衣袖,犹豫片刻,却又放开了 。
他的心绵绵地痛着。
“你…我差点忘了。”
“什么?”
“蒙眼打靶子。”
似乎是担心他忘记,庞玺靠近他,在他的耳边轻轻地又说了一遍。
“你怎么知道我会?这个机关我为什么知道?你跟我到底——”
“真是…啰嗦。”庞玺抱怨着笑了,“难为我那些年了。”
“那些年?哪些?你倒是告诉我啊!”
萧意澜无措地抓着庞玺的手,感觉他越来越虚弱,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见了。
“算我求求你,你告诉我……”
眼泪噼里啪啦掉了下来,混在一片红里,晕开一小片淡淡的痕迹。
庞玺抚上萧意澜的脸,沿着他眉眼轮廓,脸颊滑过血泪。
“对不起。”
他说完,微微前倾身体,在萧意澜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萧意澜红着眼眶,灵晶在胸口发烫,那松柏雪莲的清香萦绕在侧,搅得他满心狂躁,竭力压制。
“什么…什么对不起?”
他睁大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却只是徒劳地在仅剩的光亮中不断重复模糊的、伤痕累累的…残躯。
若日后回想起这段,他定肝肠寸断。
“你的灵晶认识我,”庞玺点了点他的胸口,随后收回了手,“仅此而已。快走吧。”
烛还剩最后一个豆点大小的火。
随时会黑下去。
身旁的骨刀吸了血,油光可鉴,幽幽地躺在桌上。
虞旦夕朝漆寞殿走去。
凡不识顺带着往那边瞧了一眼,从地上跳了起来:“我去!萧意澜呢?!”
“不知道,刚刚好像还在这里。”
半尾跟在他身后,看到旁边空荡荡的石墩子时愣了一下。
“酉时已到,起刀,落主肾,属…你怎么在这?”
虞旦夕边走进漆寞殿边念,一抬眼,昏暗烛光旁萧意澜正握着玉骨扇。
“属水。”
庞玺稳稳接过话,拾起骨刀。
“你出去!”虞旦夕好容易才反应过来,对着萧意澜喝道。
“我不出去。”
“哥,这件事你别管,赶紧出去!”
“你还知道叫我一声哥,这么大的事不告诉我!还和蛊虺一起拦着我!”
话音刚落,他便皱着眉,扶住了桌子。
与此同时,外面又喧哗起来,听声音似乎是结界被破,苍明身受重伤。
“赶紧出去和他们一起扛,这里交给我!”
虞旦夕上前一步,却发现萧意澜汗水浸透了盔甲,眉心皱成一团,似乎在忍受巨大的苦楚。
“你怎么了?”
他寻思片刻,扭头看向刚将骨刀插入肾脏的庞玺。后者也皱着眉,忍受着难以言喻的痛。
庞玺意识到不对,握着骨刀的手停在空中,呼吸乱了一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