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剑灵两眼尽是茫然之色。
什么动手?他动了什么手?他今夜并没做过与师姐贴贴的梦,何至于让梦游梦话唐突于她?
姐姐的话拆开每个字他都认识,怎么合起来之后他反而完全听不懂呢?
他就是睡了一觉,醒来后却遇到这种事情。
楚忘笙用力地摇了摇脑袋瓜,疑心自己还没有睡醒,但手腕的疼痛却告诉他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小剑灵无措地看向师姐手指,才察觉对方掌心皮肤处的红痕,像是用力打在什么地方留下来的残痕。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手吹了吹,歪头唤道,“姐姐?”
小师妹越是如此乖巧,苏知月反而越发不知道如何再面对这孩子。
女道人半晌冷下心肠没理人,再睁眼时看见那双黑色眼睛还在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像是只不知为何被人类遗弃的幼犬在可怜兮兮地扒着人。
剑门大师姐不是不能忍受背叛的人,世间秀胜劣汰、适者生存,如果真有心腹背叛于她,那也仅能说是她自己识人不清。
世间成王败寇,向来没什么好说的。
如若小师妹对心魔的一切行为都是默许的,那比起背叛,苏知月气得是小师妹明明羽翼未丰就愚蠢地敢对她这个靠山下药,更气的是小师妹做事未免也太优柔寡断。
如今为大争乱世前兆,求仁义的雄主英主与求超然的隐士仙修恐都笑不到最后,凡间太需要一位修为通天、八面玲珑的狠毒枭雄平定四海而镇八荒。
修为通天,所以能力压群雄;八面玲珑,故可以全身而退——她原以为小师妹这个未来魁首会是这样的枭雄人物,但看看现在小师妹这幅样子又不大像。
既然药都敢下了,何不把事情做得再绝一点?仇既然结下,对方活一天就是天大隐患。
关人一辈子算什么本事?把恩人杀了再毁尸灭迹,如此狠辣之辈才配称得上一句无情枭雄。
苏知月无可奈何地叹气。
“起来吧,遇事情老跪在地上算什么。”
她从储物的盒子里拿出那盏驱心魔的灯笼,缩小做发簪模样,就这样别在小师妹头上。
“这东西师妹且日夜戴好,莫要因怕它脏了坏了就放在哪儿存着,大不了我再给你做个新的出来。”
恢复理智的女道人俯身用拇指轻轻揉着小师妹手腕红痕。
明明刚才自己制止对方动作时也没用太大力气,但小师妹的手腕处还是红了一片。
“刚刚可是心魔又做了什么?”楚忘笙鼻尖翕动,屋内残余的味道令他大惊失色。
他再一摸,果真从怀中摸出屏息避免自己吸入迷药的丹药,“这家伙难道想迷晕姐姐不成?”
女道人轻轻“嗯”了声,楚忘笙焦灼地牵起大师姐的手来回看,“真该死,那他可有伤到姐姐?”
“没有,我醒的快,刚才直接动手反制住心魔动作。”
楚忘笙虽刚刚苏醒,却也能从大师姐三言两语里察觉话里面有多少凶险。
他特意包下来供他二人游乐的云舟,哪曾想却险些成了迷晕大师姐后困她囚她的牢狱。
心性单纯的小剑灵对于牢狱二字没有任何好印象,他知道这是个折磨人的去处,不应该被用在剑门大师姐身上。
“好了好了,师妹何至于难受成这幅样子,”见楚忘笙实在懊恼难过,女道人舒缓心情反过来安慰对方,“说不定也没有你我想象中那般糟糕。”
她四下望去,罕见地与人开了玩笑,“云舟如此奢豪,说不准那家伙是想玩金屋藏娇呢?”
“什么是金屋藏娇?”
心性单纯的小剑灵头一次听见这个新鲜词汇,大师姐就中规中矩给他讲这个词背后典故,以及被今世引申后的旖旎意思。
楚忘笙越听越迷茫,“金屋藏娇不好么?”
把心上人藏在谁都找不到的金屋子,让她碰不到世上任何危险;为她提供绫罗绸缎、玉盘珍馐,全心全意满足她一切需要。
“感情讲究一个两厢情愿,”女道人神色依旧淡然,“若是谁非要强迫我扭曲我,哪怕再好的人我也绝不喜欢。”
现在的楚忘笙对这句话依旧懵懂,直到后来苏知月自刎,他才在刹那间无端念起这句大师姐说过的话,并从里面看见剑门大师姐内心深处宁折不弯的脾性。
楚忘笙与苏知月发毒誓他绝不会关自家师姐小黑.屋囚禁她自由,如此大师姐的脸色才缓和许多。
“今日的事,你知我知,索性就当它没有发生过,”苏知月小声嘱咐着自己今日不大成体统的小师妹,“去用清身的法咒把衣服弄干净些。那些安神的香粉,你且都尽数给洗净了,莫要被旁人再捉住你今日把柄。”
*
回剑门后光阴弹指,一年时光眨眼就过。
苏知月这段时光里始终与神女保持通信,并掏出体己时不时资助补贴对方些灵石。她每天忙碌于剑门大师姐要处理的宗门琐事,闲暇时除了练剑,就是接任务下山斩妖除魔。
修士生活哪里有话本子里那些多彩有趣,更多时候逃不过“枯燥”二字。
每个修士都要学会在这枯燥乏味的日子里熬磨,如此才能渐渐磨练出那平静如水的心境。
这些枯燥的日子里还三件好消息值得提提。
第一件是霁雪剑君不多的良心使然,对苏知月这个归来的弟子多加补偿、还因愧疚很久不曾来见苏知月。
苏知月乐得自在。
二件是小妖物终于学会开口说话。
小妖物和小师妹一样在学知识时脑袋不开窍,苏知月和楚忘笙坚持不懈教了三个月,终于让这傻孩子学会说“爹娘”两字,只是应用得都不大妥当。
这傻孩子管大师姐叫“爹”,管小师妹叫娘——苏知月倒没什么感觉,反倒是小师妹为此闷闷不乐好长时间。
最后一件事则是小师妹终于找齐金丹劫用的东西,早早闭关准备金丹劫。
婢女问,“楚姑娘闭金丹关多久了?是不是已经有小半年了?”
以前婢女对楚忘笙多有意见,总觉得小替身会夺走大师姐姻缘亲情。
现在自家主子未婚夫死了,亲朋好友也因世子爷的死撕破从前温情面纱,少不得要有争吵扯皮。
反倒是小师妹待大师姐却与从前并无不同,每天不是和大师姐贴贴就是在和大师姐贴贴的路上,主打一个姐妹情深。
楚忘笙不光与大师姐贴贴,还着重收买讨好大师姐贴身的婢女,其心机可见一斑。婢女说过他几次,他反而越战越勇,“厚脸皮”三字被小师妹发挥到淋漓尽致。
潜移默化之下,婢女对小师妹抵触之心渐消,甚至对“小师妹今天怎么没来和自家主子贴贴”产生许多不习惯。
女道人随手捡作长剑的树枝劈砍速度慢了一瞬。
她不急不忙地反驳道,“是百余八十四天。”
婢女惊讶于自家主子居然记得这样清楚,毕竟这些时日剑门大师姐从没表露出任何与往日的不同。
……明明语调平淡到极点,怎感觉有点儿度日如年的意思在呢?
婢女对这个心里想法颇为惊异,故干干巴巴转话题道,“过些时日剑门又要有新弟子,也不知道楚姑娘能不能赶在今年收徒典前渡雷劫。”
“快了,”苏知月收剑时心有触动,只抬眼看一晴如碧的天空,“你去通知各峰弟子离后山远些,我看师妹倒像是要开始渡雷劫了。”
“那要去通知掌门么?”
“不用,我且亲自去接师妹出关。”
话音刚落,女道人便缩地成寸移至小师妹闭关处三百米外。
霁雪剑君视小师妹为禁.脔替身,对小师妹的日常太不上心。
故而小师妹许多琐事都需要苏知月这个大师姐帮忙照料——小师妹第一次独立面对渡劫大事,哪怕有完万全准备,苏知月这个做家长的仍不免会在心底担忧一二。
金丹劫雷名心魔劫,重在考验修士心性。
小师妹那个心魔已经如斯猖狂,也不知道小师妹能否渡劫成功。
毕竟事关生死。
乌云密布,俄而狂风大作。
望着云层里翻滚的雷龙,苏知月忍不住想,如果楚师妹即将死在雷劫下那自己会做什么?
会冒死救人。
在意识到涌现的首要答案,女道人假借拢袖动作掩盖心里面那些惊疑难定。
为什么脑子里最先蹦出来这么个答案?
这位无情剑修前世今生亲情皆淡薄,友情则因故人们一个个殒命眼前消磨殆尽,太久不曾为私心偏爱谁。
小师妹若渡劫成功万事都好,若过不去心魔劫,不就证明小师妹心里有鬼么?再严重点儿说,渡劫失败,心魔欲囚她这个师姐的事情也可能与小师妹本人脱不了干系。
明明理智仍存,明明知道对方渡劫失败代表什么,但在雷龙劈下来的时候,苏知月还是霎时间忍不住手指微蜷。
她连在黑海里自己被天雷砸时都没这样紧张。
一道……两道……三道……
苏知月默念雷龙劈下来的次数,感知闭关洞穴里小师妹生的气息渐渐衰弱,直到气若游丝的地步。
终于还剩最后一道劫雷。
一点点开改 解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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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