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知月说“不值得”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在她眼里,这种给修真界后辈们出头为重的比试并不值得她掺和争抢,就算赢了魁首也没有太大意趣。
苏知月打得是什么人?元婴期大能在她手上如同切瓜砍菜。
各宗大比的参赛选手又是什么人?最高不过半步元婴,筑基者众,恐怕非苏知月一合之敌。
天机楼出的奖品又多为占卜前途的法器——剑仙从不信天命二字,做事何须求仙问卜?对那些东西苏知月甚至连拔剑的渴望都没有,又谈何与人争抢呢?
对手不行,奖品也戳不中苏知月真实心思,她从始到终就没想过和小辈们去宗门大比打架,在她眼里就算打赢也未免像健康的成年人在欺负老弱病残。
“你真不去,那各宗大比魁首位置本宫可绝不会拱手相让!”
苏知月扫了珍惊鸿一眼,心道各宗大比群雄相争,哪里有如今逐渐没落的音道掺和进魁首争夺的机会?与其想着修音道的千音派出头做魁首,还不如做梦哪一天魔族魔修全消失、天下得以实现大同靠谱呢。
故而她平静而直白地点破千音派首席硬撑面子的大话,“我赌你赢不了。”
紫霓女修咬唇不语,似乎真的被刺激到。
珍惊鸿实在是想不通,苏知月就这般笃定剑门小师妹能胜过她这位千音派首席?
齐国以孔雀为国之祥瑞,皇室无不以孔雀翎为冠冕,富丽奢华至极——瞧公主眼中点点泪光,不像孔雀,倒像是受了委屈的落汤鸡。
“你才认识她多久就这样信她,”珍惊鸿强撑着仰头不让人看见自己狼狈,声音却尽是迟滞艰涩,“在你眼里,你那师妹真有千万般好?”
玄衣女道点点头,不知这动作又惹到这位态度奇怪的痴人哪根弦,只见对方脸色越发地难看。
苏知月觉得莫名其妙。
音修,果然是与剑修截然不同的生物,因为你永远猜不到对方为什么情绪变化如此之大——譬如珍惊鸿,又譬如沈思翊。
剑仙试图理解对方思路。
剑仙理解失败,剑仙大脑彻底失去反应。
她也只能猜测,这位千音派首席是来找她耀武扬威,但却被自己点破装门面的小心思,故而恼羞成怒。
“我不去古战场,用不到这防煞气的青纱,”玄衣女道起身,双手捧起青纱置于胸前,态度不卑不亢,“此纱原物奉还,望珍首席能马到功成、仙运昌隆。”
珍惊鸿拂袖而出。
这位齐国千娇百宠养出来的金枝玉叶字典中从没有收回送人之物的字眼,她竟有些嫉妒楚忘笙了,一个无名小卒能让天骄折腰筹谋。
“本宫送出去的东西绝无收回道理,苏知月,这纱你扔了也好,送给你那好师妹也罢,本宫管不着你!”
苏知月恍然大悟。
齐国公主是何其尊贵傲慢,她从不屑亲自给什么人雪中送炭。但言语之中,或多或少也表明公主真正心意。
扔了也好,送给小师妹也罢。
两个选项互相比较一下,苏知月这还有什么不懂的呢?
无外乎是自己落不下脸面,想与小师妹相交却不得门路罢了。
一时间苏知月竟对那预知梦信了三分,这就是未来正道魁首让人难以拒绝的个人魅力吗?怎么大家不光对小师妹追悔莫及,还要有贵人趋之若鹜竞相与她交好?
至于珍惊鸿是送青纱给自己的——这怎么可能呢?难道堂堂千音派首席会对剑门死对头关心即乱而不知道魔种根本不会沾染煞气吗?那未免太过荒谬了吧,苏知月宁可信小师妹是个男的,她都不肯相信这种荒唐至极的事情会发生在她面前。
寒露深重,苏知月郑重敲开小师妹的门。
小师妹早褪去了外衣,只穿了身松松垮垮的里衣,睡眼惺忪地扯住苏知月袖角,欲拒还还般邀请剑门大师姐进屋去。
随小师妹动作,半边里衣松松垮垮滑落而未落,莹润的肩头与锁骨欲现难现,颇具一番风情。
今日的小师妹,莫非又喝酒了?
苏知月心中顿生古怪,怎么今天的小师妹热情到这种地步。穿那么少,小师妹是背着自己练剑出汗热到了吗?
太过分了,平日里天天说自己不练剑,实际却背着人偷偷练剑,真是太过分了。
苏知月决定自己必不能落后于小辈,今夜起码加练几万下。
不知怎地,明明放在小师妹身上的神识没有表明小师妹有任何问题,但苏知月总觉得眼前人有哪里不对。
可究竟是哪里不对?
玄衣女道皱眉站在门口,只把怀里青纱往小师妹身上一披,把人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遮掩到严严实实。
她义正言辞带话道,“珍首席对你这位后辈情深意重,欲与你相交为友已久。”
“小师妹”定定看着玄衣女道眼睛,半晌,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剑门大师姐最不懂人心,她是坐怀不乱的真君子,绝非小孩子般欲拒还迎的诱惑能打动她的心思——这点他自己应该是早有体会到的。
但镇守人间千岁万载的天下魁首仍堪不透。
他想不通,凭什么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废物如此,却能获得自己一辈子求不得的庇护与关爱。
除却会撒娇与听话外一无是处的废物。
魁首就是如此刻薄地评价于这个世界的自己,又是如此嫉妒于这个世界不用经历痛苦的自己。
在直面苏知月之前,魁首尚可以欺骗自己苏知月也许也如那些人一般喜欢这张绝艳面容,图一个新奇,玩弄感情后再狠狠抛弃——如此才能让历经痛苦的魁首心理平衡。
可他看见那双观人如草木的眼睛时,那些自我欺骗就如焰火中的飞灰彻底湮灭。
眼睛里透出的情感永远不会骗人。
苏知月没有把这个世界的“楚忘笙”当作一个可有可无的物件,在她眼中,“楚忘笙”是活生生的人,与看其它人时的眼神并无不同。
青纱披在身上,是暖的;她给出的关怀爱护,也是真的。
寒风阵阵,魁首不自觉地把青纱收紧了些,而又后知后觉地松开。
孤独了不知多久的魁首异常渴望温暖,但又怕这温暖如过去般成为会灼伤自己的火焰,让本紧闭的心再度受伤。
小师妹现在确实比酒醉时还要古怪,居然会脚步虚浮地倒入玄衣女道怀中。玄衣女道下意识揽臂牢牢扶住。
“你又醉了。”日后绝不能让小师妹再喝酒。
小师妹双臂紧紧勾住玄衣女道脖颈,像是撒娇,死活都不肯放手。苏知月只好蹲身,单臂穿过小师妹两个膝盖,把人牢牢地固在怀中。
好轻。
苏知月又想,少女还没有完全张开身子骨,因而现在轻也是正常的。
小师妹没有穿鞋,脚很不安分地乱动,几次凭借巧劲险些挣脱了玄衣女道怀抱。
楚忘笙原本光滑的脚腕之上,不知何时戴上系有小巧铃铛的脚环,“铃铃铃”地做着轻响——像是家养的宠物被戴好颈环铃铛,证明自己已经有主似的。
今夜的天机楼外面下了好大雨,潇湘夜雨,顺着屋檐嘀嗒嘀嗒落在地面。门前珠帘掀开,又在那道玄色身影进入屋后自动合起。
而这具身体的识海中,楚忘笙本人已经彻底闹翻了天。
“哪里来的孤魂野鬼,你怎敢用我的身体对姐姐使什么狐媚手段?你真是不要脸!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羞耻吗?”
真是天真。
魁首感慨于这个世界的自己竟然到了各宗大比这个时间段还被保护地有一颗魁首本人早就抛到九霄云外的羞耻之心。
羞耻又有什么用呢?谁会在乎“楚忘笙”这个替身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心?如果真的羞耻,魁首当年就不会忍辱剜骨换一个各宗大比名额希望能找出一个门路离开剑门,或者说在被各种人以替身二字百般折辱时,就该一头撞死,全了旁人阴暗心思。
但他不甘心命如草芥般卑微死去,故而他要卧薪尝胆地活着,哪怕卑贱如尘埃他也从不曾放弃复仇。
他已经快要忘记剑门大师姐是什么长相了。
多好笑啊,明明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表达出对剑门大师姐的半分怨怼,那群蠢货却在他起势后火急火燎割下昔日白月光的脑袋找他赔罪,以为这样魁首就不会对他们这些人渣一一清算。
怎么可能呢。
魁首历经千难万险后早就变得睚眦必报。曾经辱他害他之人,魁首只会百倍奉还。
“啊呀……羞耻二字又能值几个钱呢,这东西简直一文不值。”魁首漫不经心地逗弄这个世界天真又蠢笨的自己,又或者是存心挑衅,“你既说我狐媚,那我这孤魂野鬼就狐媚给你看好了。”
烛火昏黄。
青纱滑落在地。
摔在床榻的魁首衣发凌乱,五指紧紧抓乱玄衣女道原本整洁的衣襟,歪头醉眼迷离地睨着人。只见美人嘴角轻轻勾起,从喉咙里囫囵挤出一丝慵懒至极的笑意,“好师姐,你想不想要师妹的剑骨啊?”
苏知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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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狐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