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的眼泪，我以前只在故事里听过，”潘西缓缓地把手心的齑粉洒在地上，看向还在一旁眼神呆滞的兰尼，“醒醒！”
兰尼似乎还未从虚假的痴迷中脱身，直到潘西狠狠地用手捏住他的鼻头，“快醒醒，兰尼！”
“哎唷！”兰尼惊叫一声，“啪“一下打掉潘西的手，捂着鼻子后跳，“你做什么！我周游世界，都没有遇到过你这么粗鲁的小妞儿！”
“所以才要长长见识，”潘西甩甩手，手指掐在一起，做了一个挤压的动作，随后用一双漂亮的碧色眼睛斜睨兰尼，“周游世界的盗贼，还会被这种小玩意儿骗到？这和你的警惕可截然不同。”
潘西说的就是她刚刚捏碎的宝石，她并不知道一小块晶莹璀璨的宝石是什么，但它刚才显然让兰尼陷入了某种幻想，刚才他痴迷中带着一些猥琐的表情，虽然并未使得兰尼的俊美减少太多，却还是让潘西有些下意识地反胃。
“这可是价值连城的珍宝，你竟然这样对待它！”兰尼惊呼一声，双手向下想要接住这些飘开的粉末，可惜无济于事，“哪怕你的包裹加上你整个人，都比不上它的价值！”
“嗤，”潘西拍拍双手，彻底抖落手心残余的粉末，“我可是拯救了你的精神，你这个不知恩图报的小鬼。”
不待兰尼回应，潘西已经拔腿靠近方才的那面镜子，蹲在它前方仔细端详。
这面镜子此刻已经大变样，失去了支撑般歪在地上。它已经没有了刚才那仿佛幻境般、颇具魔力的吸引力。
这面缩小了一大块的镜子花纹繁复，却并不因为这些堆叠了十几层的蜿蜒纹路而显得臃肿，上面还闪烁着隐隐约约的色泽，像是浓郁如夜空般的黑色，又不能让人完全确定。
而“贝西墨”蛊惑着她插入宝石的位置，则是一个不规则的凹槽，与她之前捏碎的宝石，没有半点儿吻合的地方。
“你知道它是人鱼之泪，却不知道它本来就没有固定的形状？”眼尖地看出了潘西的困惑，兰尼嘴角一咧，露出白生生的一排牙，“看来你也不怎么样嘛！”
“总比被这种小玩意儿蛊惑的人强，”潘西下意识打一个响指，却发现兰尼并未应声滑倒，想起瑞普特斯恩没有任何魔法元素，连忙把手扶到镜子的边缘，“算了，有贫嘴的功夫，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出去——啊——”
惊叫声突如其来，兰尼下意识看过去，却发现潘西早无踪影，他朝着镜子的方向冲过去，骤然被一道强大的力量拉扯入一片白茫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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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点！”潘西看着从虚空之中冒冒失失撞出来的兰尼，双手交叉挡在胸前阻止他撞倒自己，“这是你第二次这么冒失，希望不会再有下一次。”
“别忘了先掉进来的是谁！”兰尼一面抓着潘西的双臂站稳，一面还不忘呛声回去，“不过看在我们现在是同伴的份儿上，我不与你计较。”
潘西已经懒得再和他斗嘴，把兰尼甩开，环视起周围的环境来。他们现在所在，是一个略显逼仄的小房间，每一根墙角都用简洁流畅的银灰色装饰起来。靠近潘西的方向是一副金属质感的桌椅，椅子被规整地放在桌下的空隙，只留下一个椅背。顺着椅背看过去，书桌的角落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凸起。
潘西盯着这个凸起看了一会儿，明显有些神思不属，“兰尼，你觉得它会是什么？”
“谁知道呢？”兰尼嘴上漫不经心，却也跟着潘西走了进来，盯着它看，“也许它是一个开关，轻轻一按，藏在这个房子里的炸弹就会把我们炸死。”
“开关？”潘西有些好奇地看向兰尼，缓缓地让自己的手靠近它，“就是可以远程控制另一件物品的东西，就像魔法一样吗？”
“你要非说是魔法也没什么不可以——喂！”看着潘西的手越来越近，兰尼紧张地把她的手拍落，“你怎么什么都敢乱碰！到底谁才是那个冒失鬼！”
话音未落，两个人对视一眼。潘西缓缓地转头，有些不忍直视，“看来还是你。”
两人的右手正相叠着，而那个凸起，就被压在他们的手下面。
“假如要发生爆炸，”兰尼有些呆滞地看着两人的手，“这应该算是谁的错？”
细微的嗡动声自桌面传到两人的双手，带得他们都有些轻微的颤抖。所幸的是，伴随而来的并非不可预测的伤害。绵长又单调的嗡嗡声之后，一只干燥发灰的生物旋转着出现在桌面上。
它看起来似乎是一只乌龟，却又干瘪得厉害。它背上的壳瘪瘪地缩在一起，只在前面开了一个极细的口，从里面钻出一个干瘦且筋肉虬结的头。
“这什么怪东西！”兰尼惊呼一声，下意识地远离这个难以形容的丑陋生物。反倒是潘西又往近凑了一点，眯起眼睛看这个长得怪里怪气的生物。
“好久不见，克洛宁阁下！”这个怪里怪气的生物突然口吐人言。
潘西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愣愣地转头看向兰尼所在的方向，“我没听错吧？”
落入潘西眼帘的是试图逃得更远的兰尼，即使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他根本已经无处可逃。
看见兰尼这样，潘西终于忍无可忍地把他扯到桌子上，让兰尼的脸与这个小怪物来了个亲密接触。不料这个小怪物比兰尼的动作还要快，如同被踩了尾巴一般跳到潘西的肩膀上，“克洛宁阁下，几百年不见，您变得粗鲁了！”
听到小怪物的话，潘西终于确定这个小怪物是真的能够口吐人言。而它此刻正在自己的右肩上摇头摆尾，以一种与自己的枯槁形象不相符的稚嫩语调，“不过您也用了太长时间，您明明答应过我尽快接朵伊回去的！”
“……什么？”潘西有些迷惑，维持着一个困难的姿势看向这只不认生的小怪物，“你最好先下来，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说清楚什么？说清楚什么？”自称朵伊的小怪物连着问了好几声，直到潘西的脸上露出几分烦躁神情，才若有所觉地盯着潘西的侧脸，语速都慢了下来，“您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对吗，克洛宁阁下？”
潘西回答得很快，“我不知道。”
“您不知道什么？”朵伊往靠近潘西脖子的位置靠了靠，扬起自己干瘦的头颈。
“什么都不知道。你能告诉我吗？”潘西不假思索，深思一番之后，左手缓缓伸到右边，把它的脑袋握在自己的手心。与潘西所见的枯槁与晦暗不同，它的脑袋竟然能让潘西感到一丝久违的暖意。
被朵伊抚摸过头颅后，这个名叫朵伊的小怪物显而易见地安静了起来，温顺得就像班西塔品质最优良的绵羊。
“当然。谁让您是克洛宁殿下呢。”朵伊缓缓地、依恋地用自己的头蹭着潘西的掌心，“您是我最崇敬的人——只要您想，我会告诉您我所知晓的一切。”
“那么，第一个问题，”潘西摸索一番，小心翼翼地捏着朵伊的壳，把她拎回桌子上，用一双碧湖般的双眸认真凝视朵伊，“你是谁呢，朵伊？”
“我是朵伊，”朵伊显然知道潘西不只是想知道它的名字这么简单，“我是瑞普特斯恩共和国的根源。如果没有我，就不会有瑞普特斯恩。”
“瑞普特斯恩的根源？”潘西显然没有想到她会得到这样的一个回答。
被潘西疑惑的神情所捕获，朵伊身躯一震，竹筒倒豆子般地向她解释，“瑞普特斯恩依赖于……他们叫科技——科技发展，他们称我为能源核心。只要我还有力量，就能为瑞普特斯恩供给电网，为他们供给各种便利。从前，我是光，我是水，我是温暖……我即是万物。”
“你的意思是，瑞普特斯恩的科技，都依赖于你而存在？”潘西并未因为朵伊的解释而感到满足，趁热打铁地追问，“如果我带你走，是不是瑞普特斯恩就无法再困住我？”
“不……不是这样的，”朵伊哑然，脑袋带着脖子往背壳里伸缩了好几遭，才嗫嚅着回答，“曾经是这样，但现在，我只能做区区的中心图书馆的能源核心。”
“这么说的话，”潘西的神色变得端庄肃重，紧紧地盯着这只枯槁的、干瘪的，自称能源核心的小家伙，“那么，我应该是谁？”
“您是谁？——哎呦！”朵伊的头猛地伸长，又因为过分的拉扯吃痛地缩回，“您竟然不知道！您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吗？”
潘西没有回答，而是再一次重复了自己的问句，以来到瑞普特斯恩以来，最严肃、最端正地态度，问这个仅有巴掌大的小怪物，“那么——我究竟应该是谁？”
“如果您真的忘记了所有的过往，那么让我一一告诉您——您是奥克塔薇尔·克洛宁阁下，是遗失之国的亡命贵族，是艾丽西亚公国的建国十元老之一，是整个猩红死神骑士团的恩人，也是瑞普特斯恩共和国人民永不可遗忘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