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是人类社会运转的重要保证,然而秩序是脆弱的,为了维持穷人与富人的秩序,维持商人与贵族的秩序,维持凡人与超凡者的秩序,人类又发明了规则。
为了运转规则,让穷人忽视她们为何被掠夺,让凡人忽视她们为何被限制,在局势一片狼藉之中,人们开始谈论道德……还有希望,她们将这些东西与财富、与出身相挂钩,于是就有了希望之城。
希望之城,是银沙区这片罪恶之地上的秩序之花。
【到达:希望之城】
游戏系统的提示令风尘仆仆的陈智芸松了一口气,她穿着不怎么洁净的白袍,宽大的兜帽遮蔽了她的面容。
周围房屋低矮,脚下沙质松软,有些人用细沙洗着衣服,勤勤恳恳地低头工作着。人们抬眼一看就能直视暴烈的太阳,无论肤色,无论出身,她们的脸蛋被晒得通红,连脾气也猛烈起来,像极了一片朝气蓬勃的青树林。
陈智芸在大街站了一会儿,衣袖上沾着清晨浓重的雾气,灵性视野下偶尔流过绚烂的色泽,她打量着来往的行人,年轻警卫们其乐融融地交谈着戏剧、时政,她们肤色发红,身材健壮,穿着统一且配有武器。比起酒馆见到的老油条们,她们年轻气盛,行人们与她们友好地打着招呼,相互调侃着低俗窘人的玩笑。
其中一个警卫在羞怒下示威性地抬了抬手,接着被上级压住肩膀警告:“喂,你可是警卫,不能欺负普通人,有本事把你的刀对准外面。”
陈智芸收回了眼神,没有看见相关的宣传栏,她决定去杀个人……不,找年轻的警卫问一下。
这个地方有秩序,不能随便杀人。
“你在问哪里可以看表演?一般是中心大剧院,往那边去就可以了,那儿的演出团有很多,听说最近有王都的表演团来演出呢!”
……
清晨,外营地冒出一阵阵骚动。
“银月在上——”
依芙与厄洛莉面面相觑,自觉作为大一些的孩子主动拨开人群挤了进去,她找到这支商队的领头者,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贾米拉大妈。”
贾米拉是一个勤恳微小的商人,与内营地珍贵的货物相比,只能带一些矿产、食盐之类的特产商人显然不够有份量。贾米拉自认为自己的运气很好,这一路上有惊无险,内营地的混乱与她无关,然而现在,这份好运被打破了——
“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小孩……真吓人,她已经回归银月的怀抱了,内营的人说她是‘货物’。”
“布里不见了,她可是我们这本事最大的淘金人。”
人们低声交谈着,只有依芙鬼鬼祟祟地探头,却被贾米拉一把拉住捂住了眼:“别看。”但是晚了,耳聪目明的依芙早已经窥见了一部分:惨白的尸体,只有被刀翻开的血肉还剩下猩红的血色,从手臂伤痕开始,伤口一路向上缠绕着翻开皮肉,看起来就像蔷薇一样诡异。
“真可怜,看起来比厄洛莉大不了多少。”贾米拉的叹息声回荡在依芙的耳边。
这位朴实的商人说道:“回去吧,依芙,营地发生了太多事,惊动了警长,她们中午就到,你看好厄洛莉,别让她到处乱跑惹事。”
厄洛莉是偷偷跑出来的,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依芙不曾问过她的家人,可是如今,她忽然觉得营地实在是太不安全,她一定要提醒厄洛莉早日找到家人。
“家人?”
仿佛触发什么机关一样,12号耳边隐隐传来歌声:“请祝福我——”
又来了!
为什么做梦、吃饭、喝水都能听见这种杂音以及怪诞的景象。
见到厄洛莉走神,依芙不得不又问了一遍。
12号一愣,有些支支吾吾起来:“这个嘛……我的家人,她们……”那群蠢猪不知道被守卫们抓回去了没有。
见厄洛莉目光闪烁,依芙想起自己的姐妹,她忽然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有些伤感地说道:“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家人会希望你活得好好的。”
“啊?”12号迅速反应过来,她牵紧依芙的衣角,诚恳地说道,“当然,依芙姐姐,我会活得好好的!”
“您是血肉的——”
“能不能别唱了?”忍无可忍的12号在心中怒吼。
布里的尸体找到了,多亏了德高望重的布伦希尔德警长。
布伦希尔德警长嗅着她那价值数十金币的烟茄膏,嗓门大得全营地都能听见:“安静!凶手已经找到了!”
“就是前天作乱的奴隶!”
“现在,奴隶已经被处死了——” 布伦希尔德警长拍拍手,老油条们拉出卢斯的尸体,“就是她!已经被我的勇敢女孩们击毙了!”
“勇敢女孩”们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子,散漫地挥了挥手。
德高望重布伦希尔德警长的一席话迅速为乱糟糟的局面注入了强劲动力,不知道是谁鼓起掌来,静谧的沙漠好像空中炸雷似的热闹。
克罗伽娜无言地收回目光,她转而看向被控制的守卫,问道:“你是说杀死卢斯的人——叫卡卡,脸上有疤?”
“是的,女士。”守卫斟酌着用上敬语,“我们叫她卡卡,她是琥珀眼的奴隶……后来琥珀眼不知道怎么死了,头儿就让我们收编了一部分财产——当然,我的意思是,这些行为是头儿的指示,我们也不清楚是否违反法律……”
守卫看起很想为自己脱罪。
然而克罗伽娜并不关心这个,有些暴躁地问道:“你说说那个叫‘卡卡’的长什么样,不要说多余的内容,否则我一枪崩了你!”
守卫吓了一跳,她的眼珠滚动几下,显然陷入到回忆中,女人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说道:“……黑发、个子很高,比大部分奴隶都很强壮,她负责看管贵重的货物。”
“脸上有一道疤,大概在这儿。”守卫抬起手犹疑地对着自己的脸比划了一下,“就是这儿……眼睛下面。”手指上镶嵌的宝石远没有那张脸更吸引人的注意。
随着守卫的描述,克罗伽娜脑海突兀地出现一张脸,一张过于沉默寡言的脸渐渐与一个形象重叠,那张脸上还残存着灵性遮掩的痕迹。
【游戏公告:更新时间4月13号5:00a.m.-6月13号10:00a.m.】
【服务器关闭倒计时:11:59:59】
【本次版本更新内容详情见官网:点击跳转[网页链接]】
【重要更新:开放论坛、商城、联机组队】
【淘汰规则:未通关第二章的玩家、侵蚀程度过深的升维者,自助查询见[网页链接]。】
下午5点,离关服还有12个小时,陈智芸坐在路边,啃着涩口干燥的饼干与咸味的肉干,心里点评着宛如报丧鸟一样的游戏系统——每一次跳出来都不会给人带来有什么好消息。
街边的行人来来去去,倒计时的滴答声仿佛穿透了耳膜,但陈智芸安静且耐心地在等。
她在等超凡者。
虽然游戏剧情没有认真看过,但从击杀掉落的线索来看,希望之城与罪恶之都有着很深的联系,许多超凡者为此而来。
这座城市秩序俨然,怎么看也不像是罪恶之地的样子,之前,陈智芸短暂休息的城镇都比这座“希望之城”更像“罪恶之都”。
但陈智芸坚信自己的判断:“游戏中不会出现毫无头绪的东西,因为一个游戏的信息容量是有限的。”
“我不了解这个游戏的目的,但如果她想杀死我,就不用费这么大的力气。”
《冠冕之下》给陈智芸的感觉更像是一种超凡规则下的微型实验,在这里,月亮与太阳不是天体受到牵引,而是作为“神”的显化外观。
她翻看着【淘汰规则】打发时间,里面关于“侵蚀程度过深的升维者”的定义引起了她的兴趣:在游戏介绍中,灵性力量越活跃的超凡者更容易受到更高维的存在的影响,当侵蚀达到一定程度,便会见到“神”。
……然后,被“神”所取代。
这种取代并非是简单地被神明占据身体,而是灵魂、灵性与思维无限接近于“神”。
陈智芸几乎是想起自身的遭遇,侵蚀带来的狂乱思维令反应后的陈智芸心下反感:“就像是没有自我的东西,沦为所谓的神明的囚徒,反复转述着重复乏味的东西。”
她讨厌没有自我、没有本能的人,这会让她觉得所谓的“人”不过是一些复制的器皿,里面承载着从无数张嘴里反复咀嚼过的话,令人生厌。
陈智芸喝了点水平复心情,她的灵性在碎裂后变得容易消散,这一诅咒被她用来切割受到侵蚀的灵性。
起初,陈智芸以为这些诅咒是灵性进阶带来的负担,或者是与人内心的阴暗面相关,让她的力量不够纯粹、也不够完美。
“这么一看,诅咒更像是灵性的‘退出机制’,遏制过于活跃灵性,切断神明联系的本能,让灵性力量成为人的工具,而非让人成为力量的载体。”
晚上八点,天光大亮,街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多了,陈智芸要了一份晚餐,打算欣赏一个小时后的落日。
沙漠落日通常发生在晚上九点以后,陈智芸还有得等。
中心大剧院的人越来越多了,但都不是陈智芸想要见到的,她耐心地等待着,直到两个小时后,血红的夕阳沉入大地,冷风吹得人裹紧了衣服,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莎尔,这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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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