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有些饿，喻怀曜没怎么吃小花拿出来的点心，只象征性含了块蜜饯在嘴里。
大部分点心都被小花张扬给分了，王寒也拿了一块油饼在吃。
原本疲惫又煎熬的路程，但是嘴里有食物，总是会有种无端的勇气升腾而起。
三千阶长归长，但是总有尽头。
喻怀曜放在花霜影身上的视线不加掩饰。
少女如今体质是真的不太行，如果没有他暗中帮助，她大概走不到一半就走不到了。
她的身体将比她的精神先行崩溃。
但是出于某种他自己也不太清楚的原因，他并没有抹消她感受到的痛苦。
看上去柔柔弱弱像一折就断的白花的少女，一路上竟然一声抱怨都没有，就连寡言的王寒都忍不住在过程中骂了几声脏话给自己打气。
“你真不吃？”花霜影回过头来问他，嘴里嚼着牛轧糖，像腮帮子塞得鼓鼓的花栗鼠。
喻怀曜摇摇头，又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小花会意，伸出舌尖一下子把碎屑卷入嘴里。
就像薯片袋子里最后的屑屑是最好吃的，嘴角边上的残渣味道也显得格外浓郁。
她幸福地眯起眼睛。
看上去真的很好吃的样子。喻怀曜手指动了动，“小花给我一块，好不好？”
“呵男人。”花霜影高冷的语气与她兴高采烈分享的动作格外不符，喻怀曜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包里的食物很快融雪般消耗干净，他们不像是在弟子试炼，而像是在春游。
唯一没有吃点心的是苏月潇。
在试炼时吃东西，是何等不尊重试炼的行为，苏月潇作为掌门亲女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只是...那几个人吃得实在是太香了。
就连一脸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直男王寒，也大口大口吃着手中卷饼，还要蘸点辣酱。
“你这吃饼还是吃酱呢？”张扬看着王寒蘸酱的动作直抽气。
王寒难得开玩笑，“光吃酱有点辣的。”
“辣了吃点甜的缓缓。”小花连忙看向喻怀曜，伸手要去拿被他托在掌心的糖果袋子。
他们脚下的台阶是让人疼痛的阵法，每走一步就像在刀尖上用力跺脚。
然而少女眸光明亮，甚至都笑出了小梨涡。
真想看看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可是她的神魂没有恶业，喻怀曜无法将她吞噬解析。
喻怀曜有点遗憾。
“喻...兄？”还没入门就喊师兄不太好，小花换了个和王寒他们一样的喊法，“给我一下。”
大概还是有点累的，她的胳膊搭在王寒肩膀上，看上去格外亲近。
喻怀曜突然把手一收，将糖果袋子放进衣袋里。
小花：？
“不是，你就分一颗出来。”她说。
喻怀曜有心逗她，“除非你叫点好听的。”
小花：？啊？
她大脑一时过载，却听张扬吃完了手上的凤梨酥，慢悠悠开口了。
“怀、曜、哥、哥。”
一字一顿，吐字清晰。
在死一样的沉默中，花霜影下意识复述了，“怀曜哥哥？”
停顿片刻。
“在呢。”喻怀曜笑眯眯地应了。
然后拉过小花搭在王寒肩上的手，将她的手翻开，往她掌心上搁了一颗糖。
小花木木地把糖递给王寒，又默默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刚刚都说了什么啊。
“你脸红了。”王寒含着糖，实事求是。
花霜影：“你看错了。”
张三拱火，“老王，她在怀疑你眼睛不好使。”
“不可能。”王寒受不了这委屈，伸手就要掰起小花的脸来证明自己的眼力。
小花恨不得咬人。
三个人眼看又要闹起来，苏月潇咬了咬嘴角，努力淡声道，“还是试炼为先吧。”
这话说得也没什么问题，花霜影哦了一声，几人重新恢复了安静，接着爬楼梯。
苏月潇的话像是投入湖面的石子，没激起什么水花，就这么静悄悄地沉底了。
苏月潇突然有点恼怒，在恼怒之下又有一丝恐惧在静默地发酵。
以前不会这样子，她向来是人群的中心，所有人的情绪都会被她所牵动。
而不是现在，她像是变成了面目模糊毫不特殊的那一个。
莫非此刻已经是最后三百阶了？为什么她恐惧的画面就这么浮现在她的面前。
苏月潇用力咬着嘴角，牙尖无意识变得有些长了，腕上的手镯光华流转，牙尖的异样马上消失不见。
喻怀曜目光难得分给了苏月潇一些，唇角意味不明地往上一弯。
“怎么了？”见边上的少年走着不动了，小花关心道。
“没什么。”喻怀曜收回视线，“只是突然想起故人以前问我要的东西。”
小花莫名其妙地瞥了喻怀曜一眼，只能接了一句，“那你的故人还挺多。”
见她也说和故人长得像，现在又说想到别的故人。
突然，小花一顿。
想起了初见时喻怀曜看上去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现在不知为何又变成了少年的模样。
她思考片刻，伸手拍了拍喻怀曜的肩膀，“不要自卑年龄。”
喻怀曜：？
花霜影语气认真，眼神诚恳，“修仙界不比凡界，八十岁都算是花信年华，你不过是比我们大了三四岁，不用有年龄羞耻的。”
何必刻意变成少年的身形，他们又不会排挤他。
喻怀曜：。
“而且年上恋爱多有魅力啊，就是男方比女方大很多的意思，”花霜影不忘剧情，“你看，苏月潇就很适合年龄大的人照顾她。”
好好的一句话，让花霜影说得不像是恋爱，而像是托孤。
喻怀曜盯着花霜影半晌，突然抬手干了之前一直想干的事情——
他捏住了小花的脸，和想象中一样，细腻又柔软，像是某种糯米做的点心。
“小花呢？”他笑弯了眼。
花霜影有点茫然地眨眨眼，刚想说无所谓的时候猛得咬了一下舌头，然后戴上了痛苦面具。
“我当然不喜欢和年纪大的谈恋爱。”花霜影说。
喻怀曜挑眉，“为什么？”
“因为有老人臭。”小花随便诌了一个。
总不能说，是因为她将来对象是过了好几千甚至上万年的白胡子恋爱脑老头吧。
“差几岁还可以，”花霜影唉声叹气，“差多了就是老牛吃嫩草了，没意思的。”
“你想想，三四岁是兄妹感，十三四岁勉强能说是爹系，但是三四千岁的话…”花霜影说，“出土文物系男友？”
喻怀曜：。
“而且啊，要是比我大这么多，之前有感情经历的话我不喜欢，别的女人不要的我干嘛捡回去，”花霜影已然用上了和小姐妹吐槽的口吻，“没有感情经历就更完蛋了，简直就是被挑剩下的糟老头，我总不能当成宝带回来。”
喻怀曜：？她是不是在针对我？
“话说多了有点渴。”小花顿了顿，准备去问王寒要包里的水喝。
突然，唇上传来湿润柔软的触感，花霜影下意识舌头一卷，酸甜的杏干味充盈了口腔。
“含着，”喻怀曜收回手，似笑非笑，“别说话了。”
反正说出来的话他没一句爱听的。
花霜影愣愣点头，沉默地走了一会，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问系统，“他把杏干藏起来是不是因为怕老王把杏干全部吃了？”
系统感叹道，【男主真是好人。】
小花赞同。
“你真是个好人。”她朝着喻怀曜说。
喻怀曜：？
-
踏上倒数第三百阶台阶时，花霜影脚步猛然一顿。
面前的长阶瞬间扭曲幻化，变作了满是枯枝败叶的后山，与惨白的天空。
是了，春天除了新生的嫩叶，还伴随着经冬老叶的枯萎。
利刃穿破血肉的剧痛从腹部传来，绞紧了她的肌肉与筋膜，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一样，在还跳动着的断面上用力搅弄。
随后，雪亮刀尖上挑着一枚浑圆的金丹，缓缓离体。
仙风道骨的壮年修士如获至宝一般用灵力护着这还冒着热气的金丹，要趁它还有活性时赶快植入接受者体内。
他随手将凶器甩下，浓稠的血液从刀尖滑落，在草地上盛开出猩红的梅花。
她，或者说“她”的视线死死盯着掌门，盯着她的养父。
他漫不经心看她一眼，似是有些不忍，又挪开了视线，淡淡开口。
“不要怨。”
“清宵宗养你这么多年，是报恩的时候了。”
“我徒，”苏泉不再看花霜影，回头吩咐跟着的几个亲传徒弟，“将她处理掉吧。”
“师尊，我们想跟着您去看望苏师妹，”有徒弟壮着胆子请求道，“万一苏师妹不合适这个金丹，我们还能帮得上忙。”
“是啊，而且有些典籍也有提到，用供者精血为引吸收会更好，”还有人提道，“精血要活着取，越新鲜效果越好。”
“要不把她带上？如果苏师妹要用，手边就能取到。”他提议。
好恨啊。好痛啊。
恨意与疼痛在心底蔓延，花霜影无力躺倒在地上，眼睛几乎要流下血泪来。
苏师妹是师妹，她便不是么？
视线逐渐被模糊的猩红所占据，生命飞速流失。
“算了吧，先放在这里。”在最后，她听见掌门这么说道。
“要是让月潇看见就不好了，别吓到她。”
他的语气像是在处置一件恐怖的死物。
“也别让她死了。”掌门顿了顿，“万一有用呢。”
临死的混沌中，最后落入花霜影耳朵的，是众人急切赶往苏月潇处的御剑离去声。
1.喻老头：你针对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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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