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王入宫后,常去蓬莱岛看望被囚的荣王、梁王……
连日来,他投其所好日日陪伴,与荣王交好。
春日里,安乐王不愿离开京兆长安,更不愿圣人顶着他的样貌,稳坐大位。
大王联合长安逆王,一同谋逆弑君。
安乐王一封书信送上蓬莱岛,诱荣王自尽。
宁王上疏入宫,是安乐王所引。
酒坛里的火油,是淮阳长公主的武驸马所供,驸马都尉受安乐王驱使。
这一切,圣人知情放任。
帝王本色,当是如此。
君王权术,该当如此。
冯太后,只知安乐王其心可诛,不知鹤奴是主谋,亦不知狸奴是帮凶。
安乐王的死讯奉命传去洛阳……
一个月后,燕王一家,从神都洛阳而来。
为保安乐王死后清明,为保燕王妃贵体安好,冯太后将事情瞒下,她将那日的罪行一并丢给宁王李君湛。
一个罪王,担下所有罪孽。
燕王一家进长安的那一天。
冯太后不见燕王妃。
王妃的巴掌打在我的脸上,我替长安,我替太极宫,挨了洛阳一巴掌。
一向爱与我较劲的武安王,并为揪着我不放,那一日,他不曾与我为难。
我伤了安乐王,我杀了安乐王,燕王妃恳请圣人,她要我为其殉葬……
燕王妃要我生忌她的小儿子——安乐王。
冯太后决意不肯。
二十多年,冯太后只见过安乐王三回,瞧着他与鹤奴十分像,冯太后待他,故而多了几分偏爱。
一个“乱臣贼子”,一个“忠心不二”。
母后养了我十多年,皇太后怎舍得养女,为他一个闲散宗室殉葬?
太后不舍,圣人有何不舍?
他必然是一口应下。
那一天,那一回,鹤奴将我护在身后。
圣人不许。
圣人他,自然不许。
我知他所有底细,我若为殉葬殉葬,那结局必然是鱼死网破。
燕王妃面前,他不能放任我去殉葬。
为此,陛下与我一般,也挨了燕王妃一巴掌。
燕王妃的巴掌打在圣人的脸上,也打在她儿子的脸上。
她双眼恍惚,将圣人错认成了安乐王。
“儿啊……儿啊……我的儿……”
叫声凄厉。
“二郎……二郎……我的二郎……”
哭声不绝。
“你不是我的儿子,你不是我的二郎!”
燕王妃泪如雨下,她在太极宫大喊着。
“冯太后,冯太后,你出来,出来见我……”
冯太后不见亲妹妹,不为愧疚,只因真相不能公之于众。
“冯秋白,冯秋白,你出来……”
燕王妃含泪长泣。
“冯秋白,凭什么你的儿子活着?我的儿子死了,你让你儿子活,让我的儿子为你的儿子做替死鬼……凭什么?”
王妃厉声质问。
我,圣人,太后,没有半分动容。
母亲失去幼子,凄惨的叫喊声唤不醒这座冰冷的太极宫。
太后,圣人,我,太极宫,绝不后悔,也绝不动容。
数年来前,郭贵妃的欺凌侮辱,先帝的冷情寡义,三郎的不孝谋逆,冯太后那条白绫,没带走她的命,只带走了她仅有的软弱和仅剩的温情。
我观圣人,他亦是决绝不悔。
圣人,从旧朝到新朝,从前朝到今朝,从信王府到少阳院,从东宫到太极宫。
每一步踏着手足的尸骨,每一步踩着刀剑荆棘。
皇帝陛下,至死不悔。
眼泪不是起死回生的救命水,铁石心肠无悔无心,才是保命的灵药。
“冯秋白,今日,你我姐妹恩断义绝。”
这是燕王妃在太极宫的最后一声呐喊。
安乐王之死,武安王要彻查。
若纵他查下去,早晚会危及到皇帝陛下。
圣人无错,我亦无错。
太后不愿燕王妃知晓真相,我与鹤奴亦不愿太后知晓真相。
圣人与我,不愿太后因安乐王,生出半点烦忧。
那一日,我请武安王来兴宁坊。
“去年春天,你家大郎二郎回到洛阳,二郎走出王府,他每日都去打听你的消息,每一日我这个当哥哥都陪着他……”
武安王告诉我。
“二郎来长安之前,他很高兴,他说他为了你,也许从此就不回洛阳了……”
武安王与我说。
“可是你……伤了他,是你杀了他,二郎死了,你竟不为他流一滴泪?”
武安王红着眼,流着泪,问我的罪。
武安王心痛,我却欣喜。
他哭了,我笑了。
安乐王骗着长安,骗着洛阳,欺骗父母兄弟。
“李君渚,你一点儿也不了解你的亲弟弟。”
我笑着告诉武安王李君渚。
“大王他爱江山,不爱女人……安乐王来长安是为江山,不是为我。”
我一字一字,如实告诉安乐王的亲哥哥。
话不明说,武安王一知半解。
“安乐王问颜家大郎二郎,不过是因狸奴常与鹤奴连着一处,安乐王是为了鹤奴,不是为了狸奴。”
我告知他真相。
真相不可思议,一瞬间,武安王卸下那股高高在上的正义底气。
“杀了圣人,安乐王取而代之,大王坐稳太极宫,何需再回洛阳?又何必再回东都?他满心只想着做圣人,自然只有高兴。”
这才是安乐王心中,真正的所念所想。
安乐王假借我的名义争位夺权,他罪该万死。
“他既要江山,何故以我为饵?”
“他拿我为饵,我何故为他伤心,为他流泪?”
“全凭你们是君?我是臣?”
“他意在争权夺位,便要妾背负骂名?”
我高声质问武安王。
李君渚不肯信我,他不信安乐王是为皇位步入长安。
我将那封逼死荣王的信交给武安王,荣王死前烧毁,还剩下一半。
只有一半,也是铁证。
武安王如何认不出亲弟弟的字?
白纸暗藏诡计,黑字写着阴谋,他不得不信。
宁王、安乐王合谋弑君,又因荣王之死,二人反目。
安乐王,自食其果。
死于太极宫永乐殿。
我说的都是真话,我藏的也都是真话。
李君渚攥伤罪证,他竟说,“二郎他……李家儿郎谁不喜欢皇位?谁不喜欢你?”
“他爱江山,是为了美人,他也是为了你!”
安乐王满腹心机,武安王厚颜无耻。
李王就是李王,每一个,全都讨我厌烦。
“李家郎喜欢皇位,这不假。喜欢妾,全都不是真。”
我笑着说。
“大王也喜欢皇位?大王也喜欢妾?”
我笑着问李君渚。
武安王不回答。
他也喜欢皇位。
“为君分忧,为君而死,这是安乐王的福分。”
我冷言冷语。
安乐王,为陛下而死,他会留下好名,我说。
“安乐王谋逆犯上,罪大恶极,圣人,太后,对安乐王,对燕王妃,已然十分宽宥。”
我冷声冷笑。
“回去罢……带着安乐王,带着燕王妃,跟着燕王,回洛阳去,再也别来长安……”
这是我此生,对武安王李君渚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