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到家时正是饭点，混乱了将近一天谁也没心思做饭，叫了个外卖一家四口坐在客厅地毯上吃起来。
宁嘉看出郑晓晓食欲不佳，想劝她多吃些却开不了口，只好闷头塞饭。
家里从来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宁嘉又是个分享欲旺盛的，平时吃饭桌上交谈声不断，今天却异常安静。
“对不起啊嘉嘉。”
宁嘉静悄悄吃了半天没想到郑晓晓先打破了沉默，来送来一句道歉。
“妈你说什么呢。”知母莫若子，宁嘉当然知道郑晓晓为什么会一开口便是道歉，“这是你的职业，我尊重你，而且那时抄袭事件学校也对李耀光做出了处罚，一码归一码。”
宁东云也在一旁附和，他一早知道妻子为顾家母子辩护的事情，顾薇住院期间也前前后后跟着帮了不少忙，顾薇和李耀光现在租住的房子也是宁东云帮忙联系的。
夫妻两人也曾在夜里交谈过，郑晓晓尽职尽责为委托人打官司她没什么好心虚的，但她却始终没有把这事告诉给宁嘉。
不仅是怕伤了儿子的心，更重要的也是她没有权利将此事透露给任何不知情的人。
谁承想李德峰出狱才不到半年，竟然大张旗鼓地闹到孩子的学校来。
三年前留下的伤痕还未愈合，又被罪魁祸首亲手撕裂，血淋淋地展现给所有人。
“这母子俩怎么办啊......”郑晓晓知道今日在学校里的事情肯定是瞒不住顾薇，如果不是李耀光有意隐瞒，下午警察在礼堂问话时早就联系顾薇了，也不知道这会儿顾薇知道了没有。
顾薇当然知道了。
李耀光顶着受伤的脸六神无主地走回家，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跟顾薇说，既不忍心又不敢开口。
谁知道顾薇正巧下楼买菜，母子俩在单元门口打了个照面。
其实李德峰找了母子俩很久了，正是因为李德峰出狱，顾薇才急急忙忙地给李耀光办了转学，好在李耀光休学一年后回到学校一直刻苦学习，这才有机会转回四中。
顾薇见到伤痕累累的儿子瞬时间就反应过来，她扑上前去把李耀光抱在怀里，两人无措地抱在一起，在昏暗低沉的楼道里放声大哭。
“哭什么哭！烦死人了！扰民啊！”被哭声烦扰的住户拉开窗破口大骂，顾薇只得把眼泪都咽回肚子里去，沉默地拉着李耀光回到家里。
李耀光被母亲粗糙的手掌紧紧拉着，在霉斑点点的楼道里走得坚定。
这一次他一定会保护好妈妈。
晚饭后宁嘉抱着靠枕呆坐在沙发上，南枫在身后叫了他许多声都不见反应，于是他端着杯里的温水走上前去轻轻贴在宁嘉脸侧。
“胡思乱想什么。”
宁嘉被脸庞的温热拉回现实，他用有些迷茫的眼神回头问南枫：“哥，我那时对李耀光是不是太得理不饶人了？”
南枫绕道沙发前坐下，将温热的杯子放进宁嘉手里：“宁嘉，你自己也说了，一码事归一码事。”
“李耀光固然可怜，但这不是他将抄袭嫁祸给你的理由。”
“我明白。”道理自然人人都懂，可宁嘉仍是心里发堵，或许更多的愧疚并不是来自抄袭一事，而是三年同窗玩伴，他竟从来都没察觉到李耀光的处境，“我怎么会毫无察觉呢......”
“你又不会读心术，怎么可能什么事都了如指掌。”南枫先是逗他，见宁嘉面色轻松了些便回归正题，“宁嘉，你没有义务原谅他。”
“该如何在不幸的过去里扎根重生是他的课题，不是你的。”
宁嘉将话都听了进去，点点头把在手里握了半天的水一饮而尽，颇有一种畅饮烈酒的姿态：“南兄！受教！”
“瞎贫。”南枫留带着笑意的两个字，起身回楼上去了。
全校大会就这么夭折，学校一时之间不敢重开，只好通知各班班任后统一时间开了个全校大会线上版本。
学生们等待已久的年级大榜终于公示，可眼下已经没几个人在意期中考试的成绩了，新一周开始，校园里到处都是关于年级大会那一天发生的事情。
谣言四起，版本越来越荒谬。
有人说那个人是附近的疯子，早就闯过别的学校了；有人说那个疯子要找的根本不是李耀光，李耀光是替人背锅了；更有甚者说李耀光借了裸贷，那人是来找他要账的。
唯独真相没人知道，更不会有人口口相传。
李耀光本就刚转学来四中，还没等跟班里的同学建立起同学情谊，学校生活就被李德峰搅了个天翻地覆。
“靠，我看他自己坐那吃饭怎么这么心里不是滋味。”许子奇吐掉骨头嘟嘟囔囔开口。
前不久刚被抓了偷点外卖的事情，许子奇有幸上了校园公告栏，扒着栏杆拿外卖的样子大咧咧被贴在年级大榜旁边，四个人老老实实重新吃起食堂。
李木子和南枫是一派人，觉得李耀光可怜但没心思多管闲事，但总归有些于心不忍，沉默着没回应却也渐渐放慢夹菜的速度。
宁嘉望着李耀光的方向，两人无意间交换视线，李耀光先回了个笑容，宁嘉毫不犹豫地举起餐盘起身要走。
“诶！哪儿去啊？”许子奇还在塞饭，李木子和南枫却已经了然宁嘉的意思，抬起餐盘跟着起了身。
李耀光以为宁嘉是见了他心烦想离开食堂，却没成想四个人端着餐盘风风火火地朝他走来了。
宁嘉把餐盘哐当一声放在李耀光对面，看了一眼李耀光呆愣的表情：“干什么，陪你吃就不错了，还要我喂你啊？”
李耀光连忙摆摆手，笑出来的瞬间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诶，打住。”李木子抬手制止李耀光，“你要这样我们就走了。”
李耀光眨巴眨巴眼睛，将眼泪憋了回去，五个人就像初中时那样，扎成一小堆吃起饭来。
午休时间不长，吃过饭离开时几人一路无话，李耀光久违地感受了和朋友在一起的心情，即使是没说上话也已经很满足了。
到了敏学园，李耀光在离开前拉住了宁嘉，鼓足勇气开口：
“谢谢你，宁嘉。”
宁嘉没有开口回答，只是微笑着点点头，跟在南枫身后回笃学园去了。
下午自习课上到一半，林楠面色沉重地走进班里，少见地板着脸，严肃地说着关于近期学校里关于李耀光的议论声。
“我不希望我们班也出现这种管不住自己嘴巴的情况，别人的事情与你无关。如果我被发现有任何一个人对这件事情发表不当言论甚至散播谣言，后果自负。”
林楠鲜少这么严厉，可想而知事件的影响比想象中要更广。
随着学校的严厉把控，关于李耀光的议论声终于渐渐消失，李德峰竟然也没在出现过，顾薇和李耀光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终于得以喘息，生活慢慢回到正轨。
宁嘉倒是因为南枫快要到来的成人礼焦虑起来。
这可是成人礼！
宁嘉到处寻觅，每天晚上都趴在被窝里遨游购物软件，翻来覆去没能挑出一个让他心满意足的礼物。
根据搜集到的情报，宁嘉已经知道妈妈送相机，爸爸送镜头，许子奇送球鞋，李木子送手办。
四个人的礼物已经基本涵盖了南枫的所有爱好，宁嘉死尸似的在床上，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到底该送些什么。
都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宁嘉瞬间满血从床上坐起来，套上拖鞋就冲出房门敲起对面的门。
“哥！”宁嘉叩叩敲了两下见没人回应，开口喊道。
谁知道还是没人来开门。
“哥？我进来啦？”
宁嘉轻车熟路地开了门，只见房间里干干净净丝毫没有南枫的影子，他正疑惑时厕所门被人打开，热气四散飘进房间，南枫光裸上身只穿着一条睡裤，头发上的水滴在肩膀上顺着人肌肉线条滑落。
“我靠！你怎么不穿衣服啊！”宁嘉下意识捂住眼睛。
“这是我房间。”南枫走上前去攥着毛巾拍了一下宁嘉的头，“你怎么不敲门。”
“我敲了！是你自己在洗澡没听到！”
“没听到你就可以私闯‘闺房’了？”
“大男人家家的看两眼怎么了！”宁嘉还捂着眼睛，耳朵红彤彤的，“你衣服穿上了没啊。”
南枫有的是法子治他：“大男人家家的还捂眼睛干嘛？”
宁嘉被噎的说不出话，南枫看他这样也不逗了，套上睡衣把宁嘉捂着双眼的手扯下：“什么指示啊少爷？”
宁嘉当然不能暴露自己前来勘察敌情的目的，故作镇定地盘腿坐在南枫床上：“来关心关心我哥不行啊？”
说罢他便盘着腿抱着臂贼眉鼠眼地观察起南枫房间里的物件来。
南枫房间里东西不多，无非是些拼好的乐高摆件，相机还有镜头，剩下的就是书架上满满当当的参考书。
宁嘉却眼见看到书架最中央放着个相框。
相框里的是南枫的房间。
严格来说是小南枫的房间。
那是过去秦安和南正华搬进新家给南枫布置好第一个属于他自己的房间时，留下的纪念相片。
宁嘉早知道着相片的存在，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南枫住进家里后从未提出过任何要求，只在郑晓晓要给他装饰房间时举着相片问：
“晓晓阿姨，我还想要这个房间。”小南枫的眼睛扑闪扑闪，童稚的声音中有一丝哭腔，“可以吗？”
郑晓晓怎么可能会拒绝他。
于是南枫就这样重新住进儿时的房间，一住就是九年。
宁嘉想，他知道该送南枫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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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筹备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