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固,明明有风刮过,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寂静的可怕。
“你是不是”迟渐双手抱臂眯着眼看他:“打架了?”
“确实和我有关”
两道声音融为一体。
纪珩闻言表情罕见显现出一丝皲裂,又略微颔首,不动声色装作无事发生。
迟渐随时替他拍去校服衣领上不知何时沾到的灰尘,“我不喜欢和人玩心眼子”
“遗产的事,我知道”纪珩看他。
迟渐咧着嘴笑,“我知道啊,我不是跟你说过吗?”
“我的意思是我知道内幕”
迟渐蓦地敛起笑,正了正神色蹙眉道:“什么意思?”
空中毫无预兆开始雷电交加,雷声混着纪珩嘴里吐出的那两个字,二者混为一谈。
“抱歉”
他心中所有的预感所有的猜疑所有不顾一切的信任在这两个字落入耳中的瞬间通透被打散成灰。
“什么意思?”迟渐又问了一遍,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你骗我?”
纪珩眉眼低垂,神色认真的看着他:“他死前找过我身边的人,我不知情,遇见你两天才有人告诉我这件事”
“他的死,是他计划好的,留给你的遗产也另有蹊跷,但……”
迟渐满面狐疑的打断他:“这事儿和你有没有关系?”
纪珩不置可否:“有”
“你一直都在套路我?”
“……”
空中有星星点点的雨滴落,精准落在迟渐眉骨间,雨水缓慢滑落,到最后看着倒像是他滑下的泪。
“纪珩,你把我当什么了?”迟渐蓦地后退半步,突然间觉得眼前人有些陌生,“你居然会骗我?”
他想过谁会骗他都没想过纪珩会骗他。
眼看他快被身后的台阶绊倒,纪珩拧眉伸手从他腰上捞了一把,把人捞回自己怀里,那团毛茸茸的略棕脑袋抵在他鼻尖处,洗发水的香味缠绵悱恻。
很软,像小猫。
纪珩侧头去吻他的眼睛,尝到一片酸涩,这次不是雨水,是泪水。
“迟渐”
“嗯”迟渐低低应了声。
纪珩牵着他手腕往自己家的方向走,虽是商量的语气,动作却极其强硬,“我们好好谈谈”
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布料渗进来,烫得迟渐想躲,可刚想甩开,又反被对方牵住手,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执拗。
雨丝渐渐密起来,打在发梢上凉丝丝的。
迟渐垂着眼看两人交握的手,纪珩的指骨分明,虎口处还有道浅浅的划痕,不细看根本察觉不到。
“松开”迟渐的声音有点哑,尾音带着没压下去的颤。
纪珩没说话,只是牵着他向前走。
街道两旁的路灯在蒙蒙细雨里晕开一团昏黄,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又随着脚步重重叠叠地撞在一起。
迟渐踢着路边的石子,踢得鞋尖都湿了,也没甩开那只手。
雨丝被风卷着斜斜打在窗户上,汇成蜿蜒的水痕。
玄关暖黄色的灯被按亮,温热的光线漫过迟渐半潮湿的裤腿,他站在门口没动,发梢滴落的水珠在大理石地面洇出深色圆点。
“换身衣服”纪珩把他往衣帽间带,手指碰到迟渐胳膊时被甩开,少年梗着脖子瞪人,眼尾还泛着红,倒像是被雨水泡过的野蔷薇,看着张牙舞爪,花瓣却软得发颤。
衣帽间顶天立地的镜面映出两个身影,迟渐瞥见自己表情像个入室抢劫的杀人犯,缓了缓神抹把脸,有点绝望。
他正对着镜子蹂躏自己的脸,纪珩已经从衣柜里翻出件灰色连帽卫衣扔过来,带着淡淡的依兰香味。
“穿我的”纪珩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正弯腰从抽屉里找毛巾,脖颈线条冷白,发梢也湿了些,却不像迟渐这样浑身冒着寒气。
迟渐捏着卫衣没动,布料柔软得不像话,和纪珩这人的性子一点都不搭。
“怎么,怕我?”纪珩直起身,眉骨在灯光下投出浅影,语气听不出情绪,手却已经伸过来要帮他拉校服拉链。
迟渐猛地后退一步撞到衣架,金属杆发出哐当声,衣服哗啦啦倒下一片。
“谁怕你?”迟渐的声音有点哑,他攥着卫衣转身进了浴室,磨砂玻璃门被他甩得砰一声,震得顶灯都晃了晃。
纪珩在原地站了会儿,指尖还残留着碰过湿冷校服的触感。
他转身下楼,厨房很快传来水声,玻璃杯碰撞的轻响混着窗外的雷鸣,在空旷的房子里格外清晰。
迟渐对着浴室镜子抹了把脸,冷水激得他打了个哆嗦。
镜子里的人眼眶红得厉害,他抬手按了按眼角,骂了句脏话。
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怎么反倒像是自己受了委屈?可一想到纪珩刚才的样子,心脏就像被攥住似的发紧。
迟渐草草洗了个澡,套上卫衣,鼻尖瞬间又萦绕起那股属于纪珩身上的味道。
衣服很大,下摆都能盖住屁股了,袖子长了一小截,刚下楼就见纪珩正坐在客厅沙发上,面前的茶几摆着两杯姜茶,热气氤氲着模糊了他的侧脸。
“过来”纪珩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声音比刚才柔和些。
迟渐没动,双手抱臂靠在玄关的立柱上,卫衣帽子滑下来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嘴唇:“说吧,怎么回事”
不管怎样,校霸在关键时候一定要酷。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窗上,屋里的空气好像又凝固了。
纪珩没勉强,端起自己那杯姜茶抿了口,指尖在温热的玻璃杯壁上轻轻摩挲,像是在组织语言:“他生前找过我身边的人,说要交给我个东西”
迟渐挑眉,“是什么?”
纪珩两指捏起一块透明塑料袋,里面是个棕色信封,封面的字体歪歪扭扭,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努力拖行着写。
“致,珩”迟渐眯着眼,艰难读出封面的两个字。
“里面记录了你从小到大所有的……”纪珩话音戛然而止,转而皱眉移开眼,显然不打算再继续说下去。
“糗事,不堪,绝望,笑话,秘密”迟渐平静望向他:“对吗?”
纪珩没否认。
他声音陡然拔高,卫衣帽子滑到脑后,露出他眼里翻涌着的滚滚怒气,“纪珩,你他妈是不是觉得我特好骗?”
“迟渐”纪珩抬眸看他,放下杯子,杯底与茶几碰撞发出轻响,与他沉稳的声音融为一体:“冷静”
迟渐往前走了两步,毫无波澜的与他对视,像一潭死水,“你那么早就知道了,我查了那么久的事,你早就知道了”
客厅落地窗外闪过一道闪电,瞬间照亮纪珩的脸。
他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没什么表情,但迟渐了解他,知道他捏紧手指就是在隐忍。
“遇见你第二天,朋友才告诉我全部事”纪珩的声音很轻,“他说你性子急,做事不懂分寸,遗产留给你也是想你有退路,他说只有我能帮你”
“他倒是挺了解我”迟渐嗤笑一声,转身要走,手腕却被纪珩攥住。
少年的手很热,带着姜茶的温度,和他平时冷冰冰的样子截然不同。
“别走”纪珩站起身,两人离得很近,迟渐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和洗衣液味,混着雨水的潮气,“空间的事我不清楚,我只知道遗产是三太爷之前和你家里人认识,他怕你过得不好”
迟渐站定身子,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
“他是你母亲的老师,你家人的婚姻就是他促成的”纪珩冷静解释:“之前他告诉你母亲这家人是好人,结果死后的葬礼都没多少人上心”
“他觉得他愧对于你,他想弥补,却力不从心,只好找到我”
这是迟渐第一次听到纪珩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迟渐顿时觉得匪夷所思:“那他留给我的戒指是怎么回事?”
纪珩轻轻捏着他后脖颈,安抚性的摩挲几下,语调依旧淡淡的:“他没交代,我也没查到”
当时他只觉得纪珩懂的真多,现在才明白,他早就把一切都查清楚了。
“那你跟我说抱歉是什么意思?”迟渐转过身,与对方四目相对,“是抱歉你骗了我,还是抱歉把我卷进来?”
纪珩沉默了很久,久到迟渐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才听到他说:“抱歉让你难过了”
这句话像一根针,刺破了迟渐所有的防备。
他忽然觉得很累,转身跌坐在沙发上,把脸埋在膝盖里。
纪珩静静地站在旁边,没说话,只是从柜子里拿了条毯子,轻轻盖在他身上。
“对不起”纪珩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不该瞒着你”
迟渐咬着牙一动不动,这是纪珩第一次跟他说对不起,这个永远清冷自持的人,此刻竟显得有些无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也不是气你瞒着我”迟渐叹了口气,声音酸涩又无力,“我就是气你不信我”
他侧头质问:“有什么事是不能我们一起解决的?你觉得我处理不了?还是觉得我会拖你后腿?”
纪珩睫毛颤了颤,没说话。
迟渐瞬间有点不爽,在所有人眼里,他迟渐就是个会打架的学霸,冲动易怒,永远学不会沉稳。
可纪珩不该这么想的。
“我解决过那么多麻烦,什么时候有我解决不了的事儿了?你觉得我会拖你后腿,那你告诉我啊,我还会死缠烂打的缠着你吗?”迟渐往前走了步,几乎贴到纪珩身上,“纪珩,我没你想的那么蠢”
纪珩低头看着他,少年仰着脸,眼睛亮得惊人,像藏着星星。
他突然伸手,把迟渐的卫衣帽子拉起来,罩住他的脑袋,声音闷闷的:“没觉得你会拖后腿,是怕你出事”
迟渐被他这句话弄得一愣,随即扯出一个笑来,还抬手去扯了下眼前人的脸:“你这人怎么比我还心细?”
纪珩脸被他扯得变形,也只是挑了下眉,没说话,也没推开他。
迟渐看着他下颌那道划痕,心里那点委屈突然就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像雨后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了上来。
“你别总藏着掖着,以后有什么事儿我们可以一起解决啊,我们是在谈恋爱,又不是塑料兄弟情,不能总让你一个人扛着”迟渐叹了口气,只觉得心口发闷,转身想去开窗,却被纪珩拉住了胳膊。
窗外的雷声不知何时停了,雨也小了很多,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像是在说悄悄话。
纪珩盯着迟渐湿漉漉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把他揽进怀里。
这个拥抱很轻,带着纪珩身上淡淡的香味,还有雨水的清冽。
迟渐僵了一下,没有推开。
纪珩把头埋在他肩窝,唇瓣贴在耳畔悄声开口:“不会了”
迟渐眼眸一转,眼睛一亮:“你承诺”
“我承诺”纪珩极不明显的勾了下唇,“承诺不再骗迟渐,承诺永远爱迟渐,承诺……”
“不再一个人扛事儿”迟渐打断他。
纪珩点头,应和着他:“承诺不再一个人扛事”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窗户上的雨痕,像哭泣过后人脸上的泪痕。
“一诺还千金呢,你这三诺值多少?”迟渐调侃他。
这次纪珩倒是没怎么犹豫,从兜里掏出张黑卡递给他。
迟渐:“?”
纪珩说:“值这么多”
“你干什么?”迟渐张张嘴,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包养我?”
纪珩倒是不否认,“可以吗?”
“?”迟渐被逗笑了,索性耸耸肩开玩笑般问他:“行啊,需要我做什么?”
“爱我”
迟渐愣了一下,“什么?”
“你只需要一直爱我,就这样”
“我开玩笑的……”
“我也是开玩笑的”纪珩轻轻歪了下头,不动声色把卡塞进迟渐口袋里,“不是包养你,是给你留退路”
入夜降温了,玻璃上结着霜花,美艳而冰冷,呼啸而过的风卷着股股寒气击打窗户,像某种动物的狂吠声。
两人之间的气息混杂在一起,早已融为一体,是独属于他俩的暧昧气息。
纪珩捏着他后颈去吻他,从耳垂吻到唇瓣,两人的体温像冰火交融,矛盾却并不互相抵触。
被触碰过的肌肤像是被烙铁烙下了烙印,不论过多久依旧感觉炙热无比。
纪珩额前碎发轻飘飘扫过他脸颊时,像一个轻飘飘的吻,很痒。
茶几上手机震动起来,声音不算小,迟渐顺手勾了一下把手机勾到手,看了眼备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纪珩的手机。
他递过去,纪珩眉眼轻轻皱着,看得出来情绪不太好。
“喂?”纪珩声音带着些沙哑,有种让电话那边的人赶紧滚蛋的感觉。
客厅静悄悄的,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即使纪珩没按免提迟渐也能清楚听到电话那边的声音。
电话那边原本有小孩的小声,在纪珩那句“喂”过后明显全部停顿了好几秒,随后是一道沉重的中年男音:“你在一中那边的房子?”
“嗯”纪珩淡淡应了声,从迟渐身上爬起来,还顺手挠了下他下巴,示意他跟着自己。
中年男音说:“视频,你爷爷刚回国,要看你”
迟渐有点震惊,夸张的做了个口型:谁?
纪珩挂断电话,推开卧室门,拉开书桌旁的椅子示意迟渐坐下:“我爸”
视频很快弹了过来,纪珩没特意想要遮住身旁人,纪老爷子很快发觉异常:“哎小纪,你旁边坐的是谁?”
纪珩自然而然把镜头转过去。
迟渐还没反应过来,一张纪老爷子的大脸对开始着自己笑:“哟!小迟!”
迟渐懵逼:“?”
他看了一眼纪珩,意思很明显:你他妈有病吗?转回去啊。
纪珩佯装看不见,把手机递给他,起身去浴室,“你们熟,先聊”
先聊?
聊什么?
不给迟渐说话的机会,一转眼纪珩已经没影儿了,只剩下他和手机屏幕里的纪老爷子面面相觑。
迟渐打着哈哈:“纪爷爷,我俩一起探讨下个月的竞赛呢”
纪老爷子倒是没再多问什么,只是问了一下两人的近况,他也不知道纪珩的事儿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能挑挑拣拣着简单的问题回答。
纪父还凑过来好几次,一脸商业精英的模样,绷着张脸和他打了个招呼。
一直到纪珩从浴室出来他才松了一口气,和男朋友家人见面,这简直就是酷刑,再晚来一会儿他就要绷不住了。
刺激。
纪珩和纪老爷子聊着家长里短,迟渐默默听着,单手支着脑袋慵懒的去瞅他,忽然用气音问:“这算是见父母了?那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结婚了?作为你的未婚夫我有什么报酬吗?”
纪珩没往这边看,额角猛的跳了跳。
“你知道你和藕的区别是什么吗?”他隐蔽的朝旁边看了一眼。
“这我知道”迟渐举着手轻声说:“物种”
纪珩只是摇摇头:“没区别”
迟渐沉思几秒,突然反应过来,猛的偏头看他:“你敢骂我?”
那边纪母突然喊纪老爷子少看手机,纪老爷子不肯,纪母嘀嘀咕咕的抢过手机,屏幕上蓦地转换成纪母张扬冷艳的脸。
纪母面色冷峻,看见自己很久没见的儿子也没有多余的寒暄和问候,只是冷声命令:“小鱼转院,你明早六点准时到市医院门口”
“嗯”纪珩垂眸应了声,听不出情绪。
电话被无情挂断,纪珩靠在椅背上长舒了口气,罕见的放松时刻。
迟渐时刻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彼时忽然攥紧手指咬牙开口:“刚刚纪爷爷给我出了个题,现在我考考你”
纪珩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啊哈哈哈哈哈”迟渐唱了一句。
纪珩:“?”
蠢。
“接”迟渐扬着下巴。
纪珩蹙着眉,似乎是有些不解:“接什么?”
“啊哈哈哈哈哈黑猫警长”迟渐又唱了一句,靠在椅背上笑了好一会儿才捂着肚子嘲讽他:“呆子”
“是吗?”纪珩淡淡勾唇,站起身凑过去一只膝盖压在他身侧,捏着迟渐后颈强迫对方抬头看自己:“要看看哪方面不是呆子吗?”
迟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扯住控制自己的那只手臂想要起身,屁股刚离座又被纪珩重重按回去,来回两次他终于忍不住了,暗骂一声:“闷骚的疯子,我去你……”
剩余的话被一个来势汹汹的吻堵回喉咙。
一直到两人慢慢移步到床上,纪珩压他身上咬上他后脖颈时他才再次开始挣扎。
校霸陨落,于事无补。
“妈的……”迟渐声音有些抖:“我最近又没用过空间”
纪珩像是把力气都用到了身体上,语调轻飘飘的:“不重要”
脖颈本就最为脆弱,被纪珩像狗一样又咬又亲,很快留下一串暧昧的红痕,想到第二天还要上课,迟渐凭着理智使劲推开他。
“纪珩”他喘着粗气想下床:“你嗑药了?”
“嗯”纪珩随意应了声,很快重新揽着对方的腰把人重新拽回来,“春药”
“操/你……”妈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人压着喉咙逼了回去。
纪珩像是不知情般把身下人翻了个面,轻巧的把脸从人背后贴上去,捏着迟渐下颌骨强迫他面向自己,一字一句问:“谁操谁?”
“……”
夜晚缠绵悱恻的不是噩梦,是爱人的气味。
啊哈哈哈哈哈黑猫警长——[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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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闷骚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