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洗刷着地上红色的痕迹,却冲不散那股浓烈的血腥气味。
卫锡愣愣看着下方的惨烈战况,瞳孔因恐惧而收缩,出口声音亦是掩不住的惊骇:
“这个骆辰安,究竟是什么怪物?”
“他啊……”官湘君摇扇的手微微一顿,目光飘远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方才低声叹了口气,悠然道:“他是你们无论如何都无法战胜的……敌人。”
继骆黎大显身手屠了近千人立威,将剩下的近万名魔兵收入麾下后,魔尊屠嵘与骆黎之间的战争就正式拉开了帷幕。
有了上次失利的教训,魔尊也不再敢小看骆黎,他很快安排了百万魔军在骆黎还未缓过来的时候攻向乌悯城,短短两日,便就发动了五次几近毁灭整个城池的进攻,完全没有给骆黎一丝喘息的机会。
按理来说,纵然骆黎实力再强,都难以抵挡百万大军。
然而令魔尊屠嵘没想到的是,即便做到了这种程度,自己派去的一队队人马,也皆未能给他带来想要的结果。
只因那刚刚被骆黎收服的一万将士,竟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完全全地背叛了自己,转而任由骆黎差使。
而那些与乌悯城相邻的城池也都为骆黎竖起了保卫的高墙,站在了他们本该效忠的人的对立面。
有了这些不算小的势力支撑,骆黎的杀伐之路变得更为顺畅。
屠嵘派去的百万大军,其结局无一例外,要么命丧黄泉,要么归降于骆黎。
随着死在骆黎手下的人越来越多,归顺的部下越来越多,骆黎的恐怖也愈发地深入人心。在这个以武为尊实力至上的世界,不少人都为其强大的威慑力所折服,因而纷纷背叛魔尊屠嵘,自发地转投骆黎麾下。
就这样,骆黎用尸山血海在两个月的时间里,杀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下。
在双方的局势彻底转变之后,步步紧逼的屠嵘也没了最开始的从容,他不得不转攻为守,时刻提防着骆黎的动作,防止这匹恶狼趁自己不备反扑过来。更甚至他还必须以分发权力作为代价,收揽那些逐渐动摇的手下,以免落入无人可用的境地。
然而事到如今,诸事皆已注定,即便屠嵘仍在抵抗,亦没有人会怀疑这场战争的最终结局。
其中包括身处牢房的蒋昀。
因为他从未在骆黎身上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彷徨,有的只是对当前局势的了然和对那张王座的胜券在握。
自那天城主府一战过后,蒋昀就被关进了先前的地牢之中。
比起曾经的阴暗和潮湿,现在的地牢已在石壁上挂起了几只精致好看的烛灯,靠里的位置打造出了一张平整干净的石床,甚至还摆好了石桌石椅。
桌子上面体贴地放了一摞解闷的书,但这些书蒋昀并不常看,他大多时间都盘腿坐在石床之上静心养息,寻求突破身体内封印的方法。
而时不时在空闲之余来此‘看望’蒋昀的骆黎,却因蒋昀不怎么理他,他也懒得去找蒋昀麻烦的缘故,从而总是安静地坐在石椅上,成为了那些书的主要看客。
于是在这阴湿狭小的地牢中,时常出现一人打坐入定,一人熬灯看书的情形。
他们就以这种互不打扰的姿态,维持着这副还算和谐的假象。只是假象总归是假象,到了一定的时限,就必定会破碎。
“叩。”
当书角第十次敲在石桌上,沉闷的声响让蒋昀微微皱起眉,他睁开眼,发现骆黎正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
待他投去视线后,骆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悠悠然道:“魔界的内战,就快要结束了。”
蒋昀一怔,遂不悲不喜地道了句:“恭喜。”
骆黎闻言,眉目轻弯,道:“也要恭喜师兄,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为了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魔后。”
“……”挑衅一般的言语带着些许侮辱的意味,叫蒋昀不悦地垂下眼帘,不再言语。
可骆黎显然不会放过他。
他手中的书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扣在桌面,逐渐拉长的节奏藏着点耐人寻味的情绪。
不一会儿,那略显突兀的噪音消失,一个圆鼓鼓的乾坤袋被抛进了蒋昀怀中。
蒋昀定睛一看,发现这乾坤袋正是他的。
“劳烦师兄打开它。”骆黎语气温和,极有礼貌,若不看他那双意味不明的眼,倒真像是在请求蒋昀办事。
蒋昀自然没有听他的话,而是警惕地询问道:“你想做什么?”
“拿回我的东西。”骆黎起身朝蒋昀走来,站在他的面前,“师兄不会忘了,我还有个重要之物在你的乾坤袋里吧?
蒋昀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瞧骆黎模样不似作假,便就半信半疑地打开了乾坤袋。
直到骆黎从他手中拿走乾坤袋,而后取出一支点缀着深红宝石的耳坠,蒋昀才想起来,自己确实拿走过他的东西。
当时为了不毁掉属于骆黎的机缘,就想到了这么个主意,没成想过了这么多年,自己竟忘了归还此物。
只是……骆黎为何会知道这耳坠在他身上?
难道当初将耳坠收入袖中时,根本没有瞒过骆黎的眼睛?
那为何……他会允许这等珍贵之物,一直保留在自己的手上?
无数疑问占据了蒋昀的思绪,而骆黎则是将耳坠置于高处,心情愉悦地欣赏了一番后,道:“此物是我外祖父亲手为我娘制作的耳坠,所以它我娘生前最喜爱的首饰,亦是我最后的念想,多谢师兄为我保管多年。”
蒋昀抬首看向那在烛光下红得晃眼的耳坠,愣愣道:“你很早之前就知道了是吗?”
听到蒋昀这前言不搭后语的问句,骆黎理所当然地摆出一副不明白的模样:“师兄在说什么?”
可他眼底的戏谑蒋昀却是看得一清二楚,蒋昀眉头微皱,道:“你知道我根本就不是那个人。”
他语气笃定,全然没有给骆黎反驳的机会。
只是骆黎似乎也并不打算反驳,他定定地看了蒋昀许久,将手中的耳坠拿到蒋昀面前比了比,随后自嘴角咧开一抹极为恶劣的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既找你讨,那就是你该还。”
耳垂处传来刺痛,温热的液体缓缓溢出,沾湿了骆黎的手。
蒋昀偏开头,右耳微沉的坠感随着他的摆动更为明显。
丝丝血迹顺着耳垂挂在耳坠之上,与宝石融合在一起,既怪异又美艳。
骆黎垂眸看着蒋昀耳侧那抹亮眼的红色,齿根无端生出痒意,他咬了咬后槽牙,俯下身凑近了些,道:“明日我将率兵攻打王城,待坐上魔尊之位,便就同师兄回苍云巅完婚。这耳坠……权当是给师兄的信物了,好让师兄在后面这些时日,时时刻刻都记得,你我之事。”
说完,他起身抬手扣住蒋昀的下颚,顺着自己的喜好左右摆动了几番,而后在蒋昀满目愤然的视线中,离开了地牢。
待骆黎的身影完全消失,蒋昀方才抬手欲将耳垂上挂着的红色耳坠它取下来,可他刚刚触及,指尖处便传来一阵灼烫的痛感,随即素白的指腹就染上了一抹异样的红色。
没想到骆黎竟还在这耳坠上设了个结界。
蒋昀无奈地将手收回,心想:
无论骆黎是为了羞辱还是报复,他此番要带自己回苍云巅举办婚礼,大抵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事实上,这其实算是一件喜事。
因为苍云巅不仅仅是苍云巅,也不只有苍云巅的弟子,它里面还住着一个上古神邸——於仸。
虽不知骆黎身上的魔物是否与於仸先前斩杀的魔物有关系,但既然是魔物,於仸身为神邸就一定有与它一战的实力。
而自己这具拥有单系木灵根的躯体,应当会是解开於仸束缚的,最好的一把钥匙。
另一边,被魔界压制已久的修仙界因魔界内战,稍稍喘了一口气。虽然被派出来的俸羽在得知内战开始的那一刻,就凭一己之力稳住了这些专门留守在修仙界看押诸道修的魔将,但也依旧有不少忠于魔尊屠嵘的将领不听命令,离开修仙界前去支援魔尊去了。
因而剩下的半数魔将只能依靠各种法阵结界堪堪压制住众多仙宗,可其实际,却没有太多余力去做到滴水不漏的地步,所以不少由有不甘的道修,皆活络起了自己的心思。
一直游离在外的陆笕柔和瞿阎自然也不例外,他们除了按照之前的计划拢聚那些从魔修手中死里逃生的道修们,还趁此机会不断地在各个宗门内出没,将诸多宗门重新连结到了一起。
待将大部分事宜都准备妥当之后,两人又不免犯了难。
因为他们曾与纪铭制定的计划中,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尚未除去,那就是骆黎。
“姑奶奶,这可不能再拖了,魔界内战很快就会结束,我们的机会只有一次。”瞿阎眉头紧皱,无奈地对陆笕柔说道。
而陆笕柔闻言却是摇头,她站在纪铭的床边,瞧着床上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忧心道:“骆黎此人我们尚不知深浅,若贸然行动,我怕那些同门都会落得和纪小师弟一样的下场。”
瞿阎叹了口气,道:“可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有选择了,只能赌这一把,赢了万事大吉,输了粉身碎骨。”
陆笕柔亦是叹了口气:“再等等吧,扶辰君说就是这段时日了,若到时候纪小师弟还不醒来,我们再……”
话未说完,手腕便被瞿阎猛地一抓,陆笕柔投去不解的目光,很快又顺着瞿阎的视线看向了床上的纪铭。
那人惨白的脸上看不见一丝生气,但一对轻如蝶翼的眼睫,却奇迹般地颤了一颤。
“纪小师弟?”陆笕柔放低了声音,轻柔地唤了一声。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纪铭的眼帘也终于缓缓掀起,露出其中乌黑如墨的瞳孔。
他先是无神地望了望床顶,而后以极缓的速度将视线转向了陆笕柔和瞿阎。待看清二人的面容,方才张了张那白到几乎透明的唇,用嘶哑到不成样子的声音说道:
“带我去,芣湘苑。”
芜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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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 9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