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来大抵就是不同的,一如蒋昀曾经所言:有的人偏就是天道之子,气运常在,所遇之事皆可迎刃而解。而有的人一生辛苦,处处受难,就算不屈于命也不得善终。
骆黎想,纪铭或许就是那人口中所谓的天道之子。出生皇族自小身份尊贵,拜入仙门后又有卓越的天资且悟性极高,为人虽算不得和善,却也有大批人趋之若鹜,对他疼爱有加,即便错他之手死于非命,亦能扭转乾坤轮回,让蒋昀这等恶毒之人救他性命,与他在此演这一番情深义重的戏码。
哈,多过分啊,为了这个人,天道将他的仇人都抹去了。
骆黎眼底涌出暗色,他抬手覆上蒋昀的双眼,将脑袋搁置在他的肩上,低声叹道:“师兄可从未因我落泪。”
说完,他侧头忧郁地望着对方棱角分明的下颚,却发现掌心湿意更甚,而那恢复自由的喉也微微颤了颤,抖落着要从中吐出两个字来:
“景……”
不等他说完,骆黎便张嘴咬在了那细白的脖颈之上,发狠地将牙尖嵌入下方的血肉,直至尝到腥甜的血腥味。
立竿见影的,那人的声音就这样低了下去,转而变成了痛苦的闷哼。
骆黎眼中泛起愉悦的情绪,他松开了蒋昀的脖颈,轻笑道:“别叫他。你和他不该是一路人。”
“我们才是。”骆黎说,“我们的过往都不清白,我们皆是自私卑鄙的小人,所以我们活该入无间炼狱,受万人唾弃。”
“我已为此付出了代价,那么师兄你呢?天道不惩,师兄尚可当做无事。如今我自己来讨,师兄总不能不还了。”
如此说完,骆黎撤开遮住蒋昀眼睛的手,轻柔地为他拭去泪痕,却发现那人仍怔怔地望着地上生息减弱的纪铭,无声落泪。
指尖无意识地用着力,将本就泛红的眼尾摩得更加深红,周身的黑雾亦愈发浓郁躁动。
良久后,黑雾自发地遮去纪铭的身形,骆黎掰着蒋昀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
“蒋晏时,你要清楚,你亏欠的人是我。”
视线中再无纪铭的身影,蒋昀无神的双眸缓缓对上骆黎的视线,眼帘微垂,眸中一丝情绪也无。
“是我亏欠你。千刀万剐也好,挫骨扬灰也罢,冤有头债有主,你既知我与他不是一路人,便不要迁怒于他。”
向来对这件事持否认态度的人此刻认了罪,究其原因却并非是有心悔过,而是为了保一人平安。
骆黎简直被他气笑了,他微眯起眼,眸中闪着危险的光,语气逐渐冰冷:“我说了,你亏欠的人是我。”
蒋昀神色未变,低声应道:“嗯。”
他这般不愿争辩等候发落的模样,让骆黎怔愣了一瞬,遂猛然发笑:“哈哈哈哈哈,蒋昀,蒋晏时,蒋师兄。”
骆黎低笑着于口中喃喃自语,形似癫狂,但闻其笑声却并没有发现多少愉悦的情绪,反倒是处处透露着不解和怨恨。
“你凭什么对他这样好?”问出这句话时,骆黎几乎要将自己的后槽牙咬碎,黑色的雾攀附上他俊逸的面庞,显得整个人既扭曲又狰狞。
捏着蒋昀下巴的指此刻用力到发白,他目色发红,声声含恨:“你生性善妒,心思歹毒,本该在知道他天赋异凛之际疏远他,打压他,欺辱他。然后在他最为意气风发之时陷害他,逼他堕入魔道。最后挑动仙魔大战,趁机将他困在阴湿的山洞,一点点地将他折磨致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与他惺惺相惜。”
骆黎逼近到蒋昀面前,眼中除了令人生畏的疯狂,还有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委屈和哀怨。
“他与我有着同样的天资,同样的悟性,亦同样拜入了师尊门下,你为何,对我是一个模样,对他又是另一个模样?”
“难不成。”骆黎话音一顿,沉吟片刻后,眸中闪烁起奇异的光芒,置于蒋昀脸颊的指也微动,抚过那苍白的唇,语气徒然低下,无端升起几许暧昧:“是靠着那见不得人的心思?”
气氛顿时变得极为诡异,蒋昀不安地蹙眉,偏了偏脑袋想要躲开骆黎的掌控,却被那猝然紧扣的指捏得生疼,而后听眼前之人轻声叹道:
“如是这般,师兄不若也怜惜怜惜我罢。”
说到这,骆黎自嘴角勾起一抹惬意的笑,他观赏着蒋昀明显惊慌的神色,表情愉悦,更展疯狂之色:“总归,我是符合师兄的喜好的。”
“你在胡说什么?”听骆黎的语气不似作假,蒋昀按耐不住地低骂道。
却不想他此番反应正中对方下怀,骆黎弯着眉眼兀自笑了一会儿,挥手向殿外驶去一片黑雾,片刻后俸羽跌跌撞撞地跑进殿内,瞧骆黎安然无恙,惶然的目光方才转为愤怒,杀气腾腾地盯着蒋昀。
却不想还未出言请示骆黎,就得到了一个堪称诡异的命令:“将地上的人和狐狸安然送回苍云巅,再派人去哪儿备置婚宴,待绞杀魔尊后,便就挑个良辰吉日,完成我与师兄的——大婚。”
“公子?!你怎么能……”俸羽话说到一半就有些难以启齿了,他愤然地看着骆黎,身形不动,无声地拒绝这个没由来的命令。
蒋昀亦是瞪大了眼睛,看向骆黎的视线逐渐由震愕转为恐惧:“骆黎,你当真是疯了不成?!”
然而对方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神情悠然地伸手取下他腰间关着婉婉的灵瓶,抛给了俸羽。
俸羽接过灵瓶,下意识地探了探其中的物什,随即脸色一变,犹豫了良久,遂艰难地拱手朝骆黎拘了一揖,应了个是,就前来带着纪铭和赤钰狐离开了主殿。
蒋昀眼睁睁地看着纪铭被带走,虽闻骆黎其言,是要将他送回苍云巅,但蒋昀仍旧担心,纪铭全身经脉尽毁,回到早已被魔修占领的苍云巅,是否能够安然无恙。
忧虑之间,目光已被黑暗笼罩,蒋昀茫然地眨了眨眼,方才发现那是骆黎周身散发的黑雾。
这黑雾和魔族,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眉心紧蹙,心中升起些许猜想,不由开口道:“骆黎,你与魔物共生,心性定当受其影响,此番……”
“非也。”骆黎打断蒋昀的话,“我的心魔不因它而生。”
“是上一世你杀我辱我,叫我怨念滋长,才害我此生受心魔纠缠,根骨受损。”
蒋昀闻言一怔,遂想起那段骆黎因同门陷入心魔之境而陨落,方受到警醒,预渡心魔免受其害的剧情,其中起到警示作用的炮灰卫锡,并未陨落。
或许正如骆黎所言,他受心魔纠缠,当真是自己害的……
见蒋昀面露愧色,骆黎新奇地勾起唇角,继续道:“此事过后,师兄又夺我神剑,掠我神佑,叫我被魔物附身,再难成仙。”
“你说……什么?那魔物……”
“是啊,那魔物是师兄赐给我的。”看着蒋昀眼底错愕的神情,骆黎面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师兄或许不知道,此魔物就藏于浅溪小界之内,最惧之物,就是那把神剑。”
“持神剑者受其庇护不遇魔物,而我,因孤身一人,又根骨奇佳,便被它给缠上了。”
“你……”蒋昀怔愣地看着骆黎,喉间哽塞,再难言语。
“不必做出这般怜悯的模样。”骆黎咧嘴露出一个可以称之为恶劣的笑来,“如今我与它,已是一丘之貉。”
“我求力量与权力,他需要完成光复魔族的使命。因而我擒十万孩童为他做引,他以魂魄为饲哺十万魔婴,待法阵成,他魂飞魄散,我得他一身修为。”
“骆辰安,你疯了吗?!”闻此言,蒋昀再难顾虑其它,他惊惧地看着眼前这个被雾气侵蚀得的人,颤颤道:“上古魔族若复生,整个三界都将覆灭,哪还有什么权力和力量?你怎么能信他?!”
“覆灭便就覆灭。”骆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做魔修的王和做魔族的王并无任何区别。”
蒋昀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你怎确定,你就胜得过十万魔物?”
“这就不劳师兄忧心了。”骆黎弯起眉眼笑得轻快,“胜不过,就是我该死。”
“你……”蒋昀无法理解眼前这人的思维,但见他周身魔气环绕,又觉得似乎一切都能解释了。
此人已被魔物掌控,再无理智可言。
而他,大抵……真的阴差阳错地害了骆黎,害了整个三界……
远山入云,天日渐消,位于城主府后方的某个高崖处,一白衣男子望着相比于其他地方更为阴仄的主殿,将手中折扇合起,若有所思道:“看来魔尊的这笔买卖,要血本无归了。”
说完,他看向身侧一位身着蓝纹长袍的青年,似要等他回应。
而那位青年却是眉心紧锁,并未搭理白衣人的意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城主府,咬牙切齿地道:“若蒋晏时和纪师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的,许正然。”
官湘君闻言轻轻一笑,无辜道:“这怎能怨我呢?若他们好好待在苍云巅,我定会护他们安然无恙。”
啊啊啊,终于把这章给码完了,这一段剧情简直要卡死我,太难了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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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第 8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