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蒋昀下意识地想去拉纪铭，但手还没伸出去，一股强大的力量便将他们横扫出几米之外。
随后，黑色雾气在一瞬间扩散到整个主殿，沉重地堆积在地面汩汩涌涌，又贪婪地攀附在纪铭和蒋昀身上，如推搡爬行的恶鬼，阴冷、可怖，又极其恶心。
而其源头的骆黎，则被团团黑气簇拥着从地上浮起，于空中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坐着，双眸微垂身形未动，似在调息。
与此同时，殿外的人很快发现了里面的不对劲，赤钰狐亦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气息，想也没想便率先冲了过去。其他人见它动作，对视一眼皆跟上了它。
只是赤钰狐和众人还未踏入大门，强大的威压就将他们所有人都压到在地，动弹不得。
听见动静的蒋昀与纪铭对视一眼后回头望去，待看见殿外倒成一片的道修魔修，不由回想起了当时初见於仸的场景——也是如现在这般，对方都不需要做什么，仅仅靠自身的威压，就能让所有人无力还击。
想来眼前这个剑灵所说的魔族余孽，实力与於仸应当无甚差别……
那么也就是说，他们今日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局势急转直下，无尽的绝望连同那黑暗气息一起，肆意地在殿内流动，像一只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命运的咽喉。
蒋昀眉头紧缩，握紧了手中的剑。
剑灵对他心中所想似有察觉，稚嫩的声音再次传入蒋昀耳中：“我乃九神溶血合力所铸，专斩魔族。纵使你无法发挥出我的威力，但或许，能给他们换来一线生机。”
闻此言，蒋昀的面色稍缓，默默同剑灵道了句：“多谢。”
持剑的手微微紧绷，正欲抬起，手背处忽然被纪铭的指尖触碰。蒋昀微怔后垂眸，见他不疾不徐地在自己手背上划出几个字来：“五息过后，逃。”
随着冰凉的触感消逝，蒋昀眉心一颤，连忙抓住纪铭的手，对上他的视线，轻轻地摇了摇头，而后抹开纪铭的手掌，在上写道：“上古魔族。”
待这四个字完整地写完，纪铭面色便又凝重了几分，显然也清楚他们如今是怎样的处境。
但事已至此，战是死，不战也是死。无论如何，他都要在这绝路上，为蒋昀杀出一条生路来。
眼见纪铭神情愈发坚定，蒋昀心下一慌，忙不迭地握紧了他的手，与他指骨相缠，而后牵着他的手触上了神剑的剑柄，无声地道：“你死换不了我活，但我死可以换你活。”
说罢，他松开了纪铭的手，持剑起身飞快地斩破围绕在殿门的黑雾，而后笑着看向欲同他一起赴死的纪铭，一把将他推了出去，紧接着御气点地跃向骆黎，将浑身的灵力皆聚在神剑之上，用可劈山断海之势，朝骆黎斩去。
大抵蒋昀倾尽全力发挥出来的神剑之威颇让那魔物忌惮，在他用雾气格挡在骆黎身前时，朝外释放的威压也消散了去。
在威压消失的一瞬间，赤钰狐立即起身，前去接住被扔出来的纪铭。与此同时，众修士也纷纷站起来，待看见纪铭被赤钰狐接住后，领头之人果断喊道：“走！”
说完，便带头往外撤，然而让众人没想到的是，接住纪铭的赤钰狐却并未听从口令和他们一起离开，反倒是转身驰往殿内。
飘扬而起的狐尾拂去一片黑雾，像只扑火的飞蛾，只给众生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就朝着那唯一的光点飞去了。
道修们纵然不知魔族的存在，但心中也是清楚，纪铭此去定是必死无疑，而他们留下来也只会让蒋昀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于是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他们飞快撤离了这个极凶之地。
另一边，蒋昀全力一击被黑雾稳稳挡下，雾气之下，他看见骆黎缓缓睁开眼睛，乌黑的瞳孔此刻深得像是无底的深渊，带着吞噬一切的魔力，缓缓将蒋昀的视线吞入其中。
没由来的无力感席卷蒋昀全身，紧握剑柄的手指逐渐用不上力气，他瞪大双眼，眼睁睁地看着神剑自他手中掉落，又看着骆黎抬起的手，一点点伸向自己。
“师兄！”
腰腹被人从后方抱住，剧烈的风声刮过耳侧，周围景象亦迅速向前驶去——赤钰狐正带着他和纪铭向外逃离。
赤钰狐身为九尾神狐的后代，奔驰的速度非常人能及，但此刻紧随他们而来的浓郁黑雾却比它更快。
不过须臾，那团黑雾便到了他们眼前。
在黑雾袭来的瞬间，蒋昀腰间一紧，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时已被纪铭紧紧抱入怀里，随后那护着他的身躯便被黑雾猛地击中，携他一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隐忍的轻咳自头顶传来，不安的预感让蒋昀想要抬头去看纪铭的脸，可刚有动作，就被纪铭微凉的手稳稳地摁在了怀中。
“没事，我没事的。”他嘶哑的声音带着不同于寻常的语调，即便极力装作轻松的模样，但还是无法不露出可容蒋昀察觉的端倪。
“傻的吗？”
锥心的痛楚在意识到纪铭身受重伤后顷刻间便传遍整个胸腔，攥住了每一寸骨血，叫蒋昀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不再挣扎着试图去看纪铭，而是顺着他的力道，将额头抵在对方的胸前，感受着那因负伤而加速供血的心脏，眼眶微热，闷声又骂了一遍：“你是傻的吗？”
明明可以活着离开，为什么偏要回来送死。
纪铭闻言勉强扯开唇角，将下巴抵在蒋昀发顶，轻声道：“师兄在哪，我就在哪。”
说完，他又用下巴蹭了蹭蒋昀，祈求般瓮声瓮气地说：“师兄不要再丢下我了……”
本就虚弱的声音到了最后更是微不可闻，环在蒋昀身上的手亦逐渐失了力气，但那微凉的指却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他的耳垂，想要叫他安心。
只是骆黎悠悠然的脚步声过于清晰，一步一响，一步一深，如同一把不太锋利的刀刃，不急不缓地磨着人心尖上的血肉。
难以忽视的不安让蒋昀拨开纪铭的手，撑着地面坐了起来，他抬首警惕地看向骆黎，见到了那人面上戏谑又阴鸷的笑，仿佛是一只正在审视食物的猫。
无形的压迫感激得蒋昀体内的灵力开始蠢蠢欲动，如簇拥攒起的火焰，催促蒋昀召回神剑与骆黎拼死一战。
但理智却告诉他，这样做毫无用处。
此刻他与纪铭皆已到了末路，骆黎又不是个会给个痛快的性子，因而现在，留给他们最好的结果，只有死。
指尖轻动，蒋昀微垂下眸，对上纪铭因视线涣散而掩去情深的双眼，看着他渗出些许薄汗的鼻尖，和被血染红却毫无生气的唇，心中痴痴地想：
来生吧，来生他定不会再畏手畏脚，让一颗炙热的真心空等无果。
法印成，蒋昀抬手去握纪铭的手，倾身而下，欲像方才纪铭拥抱他一般，拥着纪铭。
碎碎点点的荧光飘起，于混沌之中明若星火，又骤然被浓厚的雾气裹挟湮灭。
蒋昀终是未能完成心中所愿，甚至结成法印的手都没能碰上纪铭的指尖，就定定地停在了半空中。
骆黎握着蒋昀的腕骨，消去他手上残留的法印痕迹，而后歪了歪脑袋，凑到蒋昀眼前，弯起眉眼轻柔地问道：“殉情啊？”
蒋昀闻言，定定地看着纪铭，没有任何回应。
他不说话，骆黎也不再问，只是用指腹无意识地轻捏着他的腕肉，在这近乎默认的沉默里，品出了其中蕴含的荒唐。
良久，他慢慢悠悠地替蒋昀收回了手，自眸中漫出丝丝寒气，嗤笑一声：“想得美。”
“既是师兄所求，那么作为师弟，我定要叫你们，生难见，死难逢。”
掌中原是失了气力的腕，因他之言微微绷紧了一些，像是在怒，又像是在惧。
骆黎眼底染上些许笑意，他贴近到蒋昀身侧，将下巴搁置在对方肩上，在感受到蒋昀轻微的僵硬过后，他又伸手将其环入怀，恶劣地驱使黑雾将几近昏迷的纪铭围绕起来。
蒋昀见此身形一颤，下意识地就要往前扑去，但刚有动作，就被骆黎紧紧地桎梏在了原地。
“别怕。”骆黎低声安慰着怀中之人，说出口的话却是叫人心底发寒：“同门一场，我自不会伤他性命，只需废了他的修为，斩了他的灵根，挑了他的经脉，便足够了。”
说罢，黑雾骤然掀起，如急浪般打入了纪铭的丹田处，而后化做千万股气刃，穿过藏在其中泛着微光的金丹。
“呃——”灵力凝集而成的金丹被外力粗暴地摧毁捣碎，将昏迷的纪铭硬生生疼得醒了过来，他蜷起身子，痛苦地抓着玉石铺成的地，指尖用力到发白。
与此同时，蒋昀剧烈地挣扎起来，他散尽浑身灵气，用于挣脱骆黎的桎梏。然而即便如此，他的这些力量也根本无法撼动骆黎分毫。
“景……”行。
一只手扣上他细白的喉，稍稍用力，就让他再说不出话来。
于是蒋昀便只能那样看着，看着雾气一点点用最残暴的方式废去纪铭的修为，看看它剜去纪铭体内百年难遇的稀有灵根，又看它化成利刃划破血肉，挑断学武所需的所有经脉。
最后，他还看着那双本该明媚如春色的双眼，渐渐失了神，而在它彻底黯淡下去之前，依旧在无声地说着抱歉。
温热的液体滑过面颊，带着难言的悲痛滴落在扼住他咽喉的手背之上。
骆黎被那几滴热泪灼得一颤，他怔怔地看蒋昀脸上未干的痕迹，和一双红透了的眼，不知现在的自己究竟是痛快，还是不痛快。
大抵……是不痛快更多一些的。
骆黎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纪铭，如是想。
坏了，我好像真的不太会写感情戏，救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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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 8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