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地牢，冰凉的液体从崎岖的石壁上蜿蜒而下，最终凝成一颗颗下坠的水滴，砸向更为阴寒的地面，和一片尚算温暖的皮肤。
滴答，滴答。
无尽循环的声响终于唤醒了沉睡中的人，只见在黑暗的环境中，一根被水滴打湿的素白指尖轻轻一动，随即牵引出大片铁链碰撞而起的鸣唱。
蒋昀猛地睁开双眼，眼前却是什么也看不见，但耳边回荡的声音以及身体被桎梏的异样感觉能够很明确地告诉他，他正被铁链锁着四肢和颈部，如罪人一般跪在潮湿的石地之上。
怎么……回事？
蒋昀一时间有些不明白现在的状况，但很快，他就想起来骆黎出现在他身后，带着他将于桓一剑斩首的一幕。
之后他似乎就被打晕了。
蒋昀感受着后颈的疼痛，稍稍直起身子，调整到一个相对来说更为舒适的程度。虽然依旧被扯着双臂跪在地上，但好歹将勒着的脖子解救了出来。
这个姿势……嗯……
蒋昀现在可以完全确定骆黎是重生而来的二代了。
因为一代骆黎几乎经历了同样的事情。
所以他这是要将自己受的罪，完完整整地报复回来啊……
可自己当真不是他的仇人，他抓错人了。
蒋昀无奈地想着，张嘴想要喊几声骆黎的名字，然而声音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喑哑地近乎无声，喉咙处亦是火辣辣地疼。
想来他是晕了很久，喉咙都被勒哑了。
蒋昀有些丧气地仰起了头，默默地感受着体内被封印到无法流转的灵力，心想自己大抵是要走到头了。
不知过了多久，富有节奏的脚步声从远处响起，缓缓拉进着他们之间的距离。
随后，阴暗的地方总算迎来了些许光亮。
蒋昀微微眯起眼，一边适应着突如其来的烛光，一边遥遥望着正在收起火折子的骆黎。
“好久不见啊，师兄。”隐隐带着笑意的声音道出了原本属于蒋昀的开场白，畅快的语调像是即将斩首的犯人，突然夺过刀刃朝向了刽子手一般，愉悦而又张狂。
蒋昀静静地看着骆黎，还未张嘴便又听他说道：“师兄还是别说话的好，免得喉咙疼。”
说完，还笑着补了一句：“经验之谈。”
蒋昀：“……”
“眼下的场景，师兄可是觉得熟悉？”骆黎踏步悠然走至蒋昀身前，半跪在地与他平视，“不熟悉也没有办法，谁叫我们的位置换了一换呢？”
“我特意将师兄的杰作完完全全地复刻了出来，如今站在这里，看着师兄的模样，我方才理解，为何师兄会那样畅快。”骆黎漂亮的桃花眼如含情一般攀上蒋昀身上紧锁的铁链，目光柔和，“折辱仇人的时候，确实是让人心情愉悦。”
“……”
听着骆黎略显疯狂的语气，蒋昀背后竖起根根汗毛。
不行，再这样下去真的会死。
蒋昀如是想着，在求生欲的迫使下，他轻咳了一声，给了骆黎一个有话好商量的眼神，遂仰起脑袋向前递了递疼痛的喉颈，示意骆黎让他说话。
然而对方却只是垂眸盯着他细长而脆弱的地方，眼中翻涌着星星点点的杀意。
蒋昀心下一沉，连忙识趣地想要收回刚刚递出去的命门。
只是脑袋刚一动，一只手便侧握住了他的脖子，用拇指抵住他微微用力的下颚，强迫他继续保持着这个随时会死的姿态。
“师兄想说话是吗？”霸道的力度带着些威胁的意味，蒋昀不敢轻举妄动，便顺从地扬起脑袋，如一只待宰的羔羊。
如此态度，骆黎显然很受用，他放缓了力道，拇指从上至下，划过细白的皮肤，越过浮动的喉结，来到让蒋昀无法说话的地带，指尖轻揉，遂猛地一按。
待看到蒋昀痛苦地皱起眉头，他恶劣地一笑：“很疼吧。”
蒋昀：“……”早知道不这么干了，他果然还是低估了骆黎的恶劣程度。
可惜现在后悔也没什么用，喉间的手不仅在伤口上肆虐，甚至还阻断了他的呼吸。
蒋昀的脑袋本就昏昏沉沉，现在一缺氧，眼前便就直接冒起了金星。
他难受地闷哼一声，身上的铁链因挣扎而叮咚作响。终于，那只施暴的手撤去，才得以让他顾不上喉咙的痛楚大口地呼吸着。
“师兄想说什么便说吧。”待蒋昀缓过来后，骆黎如是说道。
“你…”沙哑得不像样子的声音自蒋昀口中脱出，带着淡淡的血腥味，让他明白，自己能说话了。
而与之相对的，则是变得血肉模糊的喉间，那处原本只是红肿而已。
蒋昀心里忍不住骂了几句国粹，但面上仍是平静，他理了理思路，开口解释道：“其实我并非这个身体的主人，我只是一个夺舍的孤魂野鬼。”
“哦。”骆黎亦是很平淡地应了一声，随即问道：“那身为孤魂野鬼的师兄，为何像是知道我因何而恨？”
蒋昀皱了皱眉，心中隐隐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回答道：“我不知道。我也从未做过任何伤害你的事。”
骆黎闻言却是又笑了：“做没做过此事另说，但师兄说不知道，实在是有些不诚实。”
“骆黎，我……咳咳……”震动的声带让喉间又痛又痒，蒋昀忍不住咳了几声，却不想骆黎竟是伸手捂住了他的口鼻，硬生生地将他的声音压了下去。
“师兄怎的不唤我辰安了？”说这话时，骆黎的表情阴鸷，指尖发狠，在蒋昀脸侧掐出红印来，遂又勾起蒋昀脖颈上的铁链，猛地往自己身前一扯，几乎贴着他的脸，调笑一般说道：“师兄早就露馅了，还装什么？”
“……”如此一说，蒋昀才想起来，他给骆黎取的字是原著里的，也是骆黎上辈子用过的。
当真是送上门去的把柄。
蒋昀心中哀叹一声，心知若再想随便用别的说辞来蒙骗骆黎，等待他的只会是死路一条。
所以现在摆在蒋昀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是认了蒋昀这个身份，做一个老老实实的替死鬼。二是把他来自异世界的事情全盘托出，虽然内容离谱，但骆黎毕竟是重生过的，会信的概率不低。
在短暂的犹豫过后，蒋昀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第二个选项。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其实……”未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哽在喉间，蒋昀顿时愣住，随即又试了一试，可无论他怎么试，怎么用力，除了徒增喉间痛楚，再无任何效果。
这是……天道在拦他……
那么也就是说，穿书一事，是这个世界的禁忌话题。
所以，他不能说……
突然的变故让蒋昀猝不及防，原本思路清晰的脑子登时有些转不动了。
他愣愣地看着面前还在等他说话的骆黎，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过对方似乎也并不在意他突然没了的后话，只是用温柔的声线，如哄骗孩童一般安抚着他：“我信。师兄不说我也信。”
说完，他松开了手中的铁链，认真地替蒋昀整理了一番被扯乱了的衣襟，而后漫不经心地问道：“霁阳峰惨死的两个弟子师兄还没去看过吧？”
骆黎顿了一顿，似在等蒋昀回忆起这件事来，“那两人双目被剜，皮肉分隔，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叫人一点点地碾成了碎渣，最后被折磨得疯了，才得以解脱。”
蒋昀闻言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用嘶哑的声音问道：“是你……杀的？”
“怎么会，我与他们无冤无仇，自然不是我杀的。”骆黎轻轻一笑，“不过我观赏了整个过程，学会了每个步骤。”
蒋昀：“……”
“再加上上一世师兄教的，想必也足够了。”骆黎轻快的声音宛若恶魔的低语，一字一字地点在蒋昀心上，缀上寒冰，末了还不忘问上一句：“师兄可还期待？”
到此刻，蒋昀才终于明白，骆黎那句毫无理由的‘我信’，只是在无声地表达着——无论自己说什么，骆黎都不打算放过他。
他只是恨他，单纯地恨他而已。
蒋昀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他现在修为被封印，身体被禁锢，根本没有反抗骆黎的能力。
他能做的，只有放缓心态，保持冷静，寻找一个最佳的机会，利落地死去。
这已经是他能为现在的自己，规划的最好的一条出路了。
下颚忽然被人捏紧，蒋昀睁眼对上骆黎满是嘲讽的视线，听他恶声恶气地问道：“师兄怎么一副要赴死的表情？”
蒋昀眉头紧皱，莫名其妙道：“你不是、本身就要我死吗？”
“哦，对哦。”骆黎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一般，松开了蒋昀的下颚，“我是要你死的。”
但很快他又勾起一副笑颜，弯着眉眼对蒋昀道：“不过还有些好玩的事要给师兄看看，姑且让师兄再活一段时日吧。”
说罢，便在蒋昀微愕的视线中起身拂了拂衣摆，又欣赏画作一般欣赏了一会儿蒋昀狼狈不堪的模样。遂毫无留恋地往外走去，离去时，还不忘将那炳烛火吹灭。
蒋昀：要不要这么小气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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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 7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