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两道炙热视线的压力，陆笕柔抿了抿唇低声说道：“我并非与魔界勾结在了一起……我只是和瞿阎交了个朋友……”
“交朋友？”卫锡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陆笕柔：“你俩以前不是一点都不对付吗？怎么还成朋友了？”
“我……”听着卫锡明显带有怒气的声音，陆笕柔竟也不知为何心虚了起来：“我以前和他是不对付呀……但、但人会变的嘛，这几年他一直在帮我寻世间的奇珍异兽，其实也没我想象的那么讨厌……”
卫锡气得脸都黑了，恨铁不成钢道：“几只妖兽就把你给哄开心了？”
“也不是……”陆笕柔眨巴了下眼睛，看了看卫锡又看了看蒋昀，嘿嘿一笑道：“好多只呢。”
“……”
听完陆笕柔的话，卫锡只觉现在有些头晕目眩，偏头缓了许久都没缓过神来。
一旁的蒋昀见他气成这样，不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做安抚，而自己则无奈地问陆笕柔道：“你们……是如何联系的？”
陆笕柔从腰间取出一个小巧的锦囊：“他给了我一颗装有他一缕魂魄的寻魂珠，我能通过珠子知道他在哪，他也能知道珠子的位置。”
蒋昀：“……”
当真是下了血本，竟敢将一缕魂魄寄放在他处，但凡陆笕柔起一点歹念，便有一千种方法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瞿阎能有如此决心，真是叫人心惊胆战，蒋昀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问道：“你愿与他交友交便是了，为何要瞒着我们？”
“仙魔之间隔阂太大，稍不慎就会被扣上叛变的帽子。五年前师兄尚且只敢留他到官湘君回来，我又哪能到处宣扬……”陆笕柔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所以此意既是他想，亦是我愿……”
听完陆笕柔的话，卫锡的脑袋又忽地转了回来，气哄哄地道：“你既知仙魔之间有隔阂，又为什么非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和他交友？”
“可他人并不坏不是吗？卫师兄你也知道的啊。”说完，陆笕柔微微撇开脸，带着些赌气的意味说道：“所以我为何不能。”
“你！”卫锡被她堵得有些说不出话来，憋了许久才道出一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愚昧至极！”
“有何不可为？”陆笕柔的倔脾气也被激了起来，对着卫锡就是一阵反驳：“他不过就是挂了个魔修的名头，一没杀人放火，二没抢家劫舍，三没坑蒙拐骗，为何不可与之交友？”
卫锡：“你……”
“况且他以前还帮过我们，就着这份情谊，也不能把他全然当成坏人来看。”
卫锡：“他……”
“再说了，以前蒋师兄同意他跟着我们回苍云巅的时候，你怎么不对蒋师兄来上一句不可为？”
“我……”
“好了。”眼见两人已经吵了起来，蒋昀连忙叫停。
一听到蒋昀的声音，陆笕柔顿时偃旗息鼓，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只柔着声音低低地喊道：“蒋师兄……”
蒋昀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道：“卫文卿并非是在说瞿阎不好，或是因他是魔修身份，所以不能深交的意思。”
陆笕柔努了努嘴，嘀咕道：“他就是。”
“陆笕柔你！”卫锡耳尖，把她嘀咕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这刚下去的火气登时又上来了，好在被蒋昀一个暗含‘闭嘴’的眼神给强压了下去。
“他不是。”蒋昀道：“卫文卿他反应那么大，不是因为你们交了朋友，而是瞿阎明摆着对你有意，你还傻傻地自己送上门去。”
“瞿阎为何要替你寻妖兽，为何要与你交朋友，又为何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你的手上？如此司马昭之心，你不应该不知晓。”
“我……”这下轮到陆笕柔愣住了。
“你只是不在意。”
陆笕柔闻言微微睁了睁眼，张嘴似乎有话想说，但蒋昀等了许久，也未听她从口中吐出一个字来。
“那是好事。”蒋昀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师妹对他无意是一件好事。”
“仙魔两界向来冲突不断，尽管近几年安定了不少，但谁又能保证能安定多久。瞿阎不顾两界恩怨，一意孤行，若你真被他牵扯入这动荡之局，你们又当如何自处？又当如何……断舍离。”
“所以，就到此为止了好吗？”
“何意？”陆笕柔有些呆愣愣地看着蒋昀，十分茫然地眨了眨眼，低声又问了一遍：“师兄所言……何意？”
“莫要再同他联系了。”蒋昀抬手揉了揉陆笕柔的脑袋，认真地道：“瞿阎心思不纯，你们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朋友。”
“可……”陆笕柔下意识地就想出口反驳，但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可以反驳的依据。
因为蒋昀说的是对的，他说的一点也没错，他给的提议也是于她而言最好的选择。
既是最好，为何又要去反驳呢？
陆笕柔微微垂下了头，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闷声应了个‘好’字，而后便匆匆地同二人告辞，离开了靖灵院。
卫锡见她如此模样，眉头一皱就要跟上前去，只是还未跨步，就被蒋昀拦在了原地。
“你还是别跟着了，让她自己待会儿吧。”
卫锡推开蒋昀拦住的手，气笑道：“看她那样就不像是能想得明白的，你也敢放心让她就这么走了？”
“陆师妹又不傻，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那万一……”
蒋昀摇头打断道：“何来万一？师妹于他无意，此时难过也不过是一时舍不下这段情义罢了。”
他如此说着，脑海中忽然闪过方才陆笕柔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微微皱起眉，默默心道：“应该……不会吧？”
这边蒋昀刚放下的心又有了悬起的征兆，那边卫锡却觉得蒋昀说的甚有道理，连连点头赞同道：“也是，瞿阎那小子单相思而已，不足为惧。”
只是话刚说完，就因无意间撇了蒋昀一眼，回忆起了纪铭那充满占有欲的眼神，顿时汗毛倒竖，心惊肉跳。
不足为惧个头啊，可怕死了好吗？！
几乎在一瞬间，卫锡就全然变了脸色，一边撞开拦在前面的蒋昀往陆笕柔离去的方向追去，一边神神叨叨地嘀咕着：“要遭要遭要遭……”
蒋昀莫名被撞了一遭，自是满头雾水，正要询问，就见卫锡跑到一半，又硬生生地刹住车，倒转了回来。
与方才离去时的急切慌张不同，卫锡此刻愁眉苦脸，垂头耷肩，好不丧气。
待他慢慢地挪回到蒋昀身边后，便一脑袋砸在了蒋昀的肩上，闷闷地道了一句：“想来瞿阎也就是一头猪，我还是看好这边的虎吧。”
蒋昀不解道：“什么虎？”
“没什么。”卫锡将头抬了起来，朝一脸莫名其妙的蒋昀咧嘴笑了一笑，又道：“这几日我搬来靖灵院住如何？”
卫锡的情绪委实算不上高，就算面上在笑，眼底也无甚笑意。蒋昀哪能看不出来这人藏有心事，但他既不想说，蒋昀也没打算问，只破天荒地应了他的要求：“随你。”
于是待纪铭从芣湘苑回来时，便看见了站在蒋昀身边，得意着一张脸朝他笑的卫锡。
不过纪铭的反应却很平淡，不仅没有因卫锡要在靖灵苑‘小住’一段时日表露出不悦的情绪，甚至还笑着询问卫锡是否要他帮忙收拾屋子。
卫锡则一边诧然于他反差之大，一边点头同意了这个还算友好的提议。
谁料卫锡前面刚同意，纪铭紧接着就把以前属于骆黎的屋子给收拾出来了，动作之迅速，让人很难不怀疑他是不是早有预谋。
瞧着那人面上越发舒心的笑容，卫锡隐隐感觉自己好似被他给摆了一道。
不过这一切都终止于蒋昀皱着眉头的一句：“莫要动这间屋子。”
几乎肉眼可见地，纪铭面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而他嘴角仅存的一点弧度，亦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这是他努力维持的结果。
卫锡不由有些幸灾乐祸，但他也着实好奇，便问道：“为何？骆辰安不是被逐出师门了吗？”
蒋昀扬了扬眉，不答反问：“靖灵苑这么多屋子，你还非睡那一间不成？”
“我……”卫锡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一问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摆了摆手连忙道：“哪都成，哪都成。”
说罢，就自己找了间喜欢的屋子收拾去了。
打发走了卫锡，蒋昀才发现纪铭仍直愣愣地看着他，似乎也想要知道他此举的缘由。
但哪里有什么缘由呢？不过是许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对骆黎的东西敬而远之，不碰不毁。
纵使早已与他反目，在不涉及太大的利益之前，蒋昀还是愿意保留这个习惯。
不过这些心思纪铭不会明白，蒋昀也没法解释，只能朝纪铭笑上一笑，打个哈哈便转身走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之后，纪铭原本低落的目光逐渐冰冷。他缓缓侧目，看向远处被树荫遮挡的墙瓦，指尖微动，转瞬间出现在了墙瓦之上。
但此刻这里只剩下了拂叶的清风，和摇曳的枝桠，以及一声快要被风吹散的，让人熟悉到厌恶的轻笑。
“骆、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