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房间不算小，里头的物件也都俱全，而供人休息的地方，则是一张床和一张榻。
虽然都是用来睡觉的，但光从字面意思来看，就知榻没有床睡得舒服。
蒋昀原本打算的是和纪铭将就一下，一块儿睡床，若床实在是小，便就委屈委屈自己睡一晚的矮榻。
但让他着实没想到的是，仅快了他几步回房的纪铭竟已抱着赤钰狐在矮榻上休息了。
睡的这么早…？
也是，这一路舟车劳顿，许是累着了。
蒋昀无声地叹了口气，悄声走到床前，将被褥抱了过来，轻轻地给纪铭盖上。
而后他打了半个时辰的坐，便也早早睡下。
第二天，蒋昀是被赤钰狐给踩醒的，那傻狐狸直接从地上跳到他的胸口，本就不轻的分量再加上惯性，着实给了他不小的冲击。
蒋昀一把将赤钰狐提溜开去，透过窗纸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大致估摸出时间后，便转头去寻纪铭。
而这一寻，蒋昀才发现矮榻上空无一物，昨日专门给纪铭盖上的被褥竟也到了自己的身上。
蒋昀起身下床，捞起地上的赤钰狐推门而出。
大概是还很早的缘故，客栈内只有寥寥几个守夜的小二。
那几个小二见蒋昀出来，纷纷抬头望向了他，但很快他们就察觉到蒋昀没有要吩咐他们的意思，便又各自做事去了。
蒋昀自然不会主动去招惹他们，虽然这些人应该只是居住在魔城的普通人家，但也保不齐会遇到些伪装成普通人的魔修。
所以这般互不打扰的气氛刚刚好。
蒋昀很快就抱着赤钰狐默默地走出了客栈。
此时天正蒙蒙亮，远处的边际泛着微微的白，放眼望去，世界呈现一片朦胧之色，是晨曦来临之前特有的风景。
蒋昀环视了一圈四周，却并未发现纪铭的影子。
这小孩跑哪去了…？
抱着赤钰狐胡乱地往外走了几圈，蒋昀终于找到了倚坐在一棵大榕树下的纪铭。
他单脚曲起，将一只手搭在膝盖之上，脑袋靠着树身微微偏向一边，露出毫无防备的侧颈。
蒋昀眉头一皱。
好家伙，搁着睡觉呢。
还未等蒋昀腹诽完，那边的纪铭便就感受到了他的存在。
小孩将脑袋缓缓转向自己，怔愣地看了一会儿后，将眉眼弯起，浅笑着唤了一声：“师兄。”
“你跑这来做什么？”
蒋昀几步走到纪铭身边，瞧了瞧他不太精神的面容，在他身边挑了个地方坐下。
“没睡好？”
纪铭的目光有些闪躲，他错开蒋昀的视线，望着别处轻轻地点了下头。
昨夜他确实没有睡好，虽然在蒋昀眼中他早早地就睡了，但其实他被脑子里乱麻般的思绪折磨到半夜才勉强睡着。
而且没睡多久，就又被一场让人难以启齿的梦境给惊醒。醒来后的他便不敢再睡了，于是将被褥轻轻地盖在蒋昀身上，独自出了客栈寻了块偏僻的地方调整心境。
到后面，他也就靠着树睡了片刻，这片刻之间，他又做了场梦。
这梦与上一个不同，没有什么离经叛道的香艳场景，也没有什么轻浮佻薄的骇俗对话，有的只是春光明媚，杨柳依依，他与师兄二人坐在一处饮茶谈笑，好似时间流逝百年，也未曾变过一分。
只可惜···天终究是亮了。
纪铭的眸光一暗，很快又恢复如常，他藏下一切多余的心思，尽可能用正常的语气与蒋昀说话：“天色还早，师兄怎么不再睡会儿？”
蒋昀闻言无奈地笑了笑，将怀里的狐狸丢给了他，道：“这家伙醒得早，见你不在，便把我给闹醒了。”
“小红？”纪铭低头看向赤钰狐，伸手抚上它的脑袋，用食指在它额头轻轻点了两下：“胡闹。”
然而已经趴好的小狐狸显然没有正在被训的觉悟，它懒懒的摇了摇尾巴，算作潦草回应。
狐狸自是没什么心肺，仅管刚经历过生死也能睡得安慰，但人却不一样。
纪铭情绪不太好，蒋昀昨天就感觉到了，所以今早见不到他才会出来找。
不过好像找到也没什么用，往日什么都爱与他说的小孩现在就像个锯口葫芦，饶是蒋昀一直看着他，他也只管低着头什么也不说。
嗯，小孩长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了。
蒋昀对这个认知有些无奈，但也没法去干涉什么，毕竟从他弟弟蒋玉樊学会锁门开始，他就知道了一个词——距离感。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每个人都是独立的存在，有点心事再正常不过。除了偶尔会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余的影响。
蒋昀抿了抿唇，抬头看向已经在天际冒出了半个头的太阳，思考着是不是该回去了。
恰好此时纪铭也提议：“师兄，我们回去？”
蒋昀点头应了声好，又下意识地看了看纪铭不太精神的脸。
“回去且再休息半日，反正也不急着赶路。”
纪铭却笑着摇了摇头：“无妨，只是缺了些觉，不必因此耽搁在这。”
蒋昀想了想也觉得有理，便道：“依你。”
两人回到客栈，几下叫醒了其余人后，便直接启程往灵矿山的地方前去。
他们现在的位置距离灵矿山不远，大概半日的路程就能到那。
虽是半日，对于晕车的陆笕柔来说也是难熬，于是她一进车厢就封印了五感，盘腿入定。
与她一样不省人事的还有一个纪铭，因为没睡好，又有马车摇摇晃晃，启程没多久，他就迷迷糊糊地靠在蒋昀身上睡了过去。
少年见此想嘲笑几句，结果还没开口就被蒋昀施法禁了言，而后被收到密音传话的卫锡提溜到了外面一起驾车。
这一路倒是难得的安静。
到了地方，蒋昀朝着纪铭的脸轻拍了几下。
“到了，该醒了。”
“嗯…”
靠在肩上的小孩懒懒地作出了一声绵长的回应，继而探头将脑袋埋入了他的颈肩，轻轻地蹭了一蹭，唤了句：“师兄…”
“…”
一股酥麻的感觉从脚底蔓延上来，蒋昀愣了片刻，莫名地想要推开身侧的纪铭，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大概是因为脖颈被发梢刮过的地方很痒，被气息触碰到的地方很烫。
有些难受…
蒋昀抬手捂住了脖子，正巧看见纪铭一副怔愣的模样，以为自己吓着他了，便讪讪笑了两声。
“有点痒。”
“哦…”纪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明明是自己睡迷糊了，逾越了，结果反倒是师兄一脸愧意地向他解释，让他无所适从。
但好在，师兄没有多想。
卫锡将马车停在了一家客栈外面，指使着少年进去办完了所有手续后，便拉上蒋昀浩浩荡荡地往繁华的街道而去。
按照卫锡的想法，他们应该要去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找到灵矿山的主人。
他们首先来到一家招牌不错，客源不绝的酒楼，挑了个不显眼的地方坐下，便招来小二。
“客官要点什么？本店的招牌有油焖仙鹤，清蒸玄武，红烧童子肉···”
“···等等。”卫锡准备掏钱贿赂的手戛然而止，他抽了抽嘴角问道：“这都什么？”
小二惊奇地咦了一声，“客官不是本地人啊？这些都是雅称，其实就是油焖鹅，清蒸甲鱼，红烧猪蹄儿。”
卫锡呵呵两声：“雅致极了。”
说完，便将几锭金子放在了桌上，阔绰道：“招牌菜都来一份，剩下的···归你。”
“谢谢客官，谢谢客官。”小二捧起金子眼睛都笑没了。
“不过···”
一听卫锡这语气，小二便知道他有什么目的，于是十分上道地问：“客官想知道些什么？”
“我想知道，你们这灵石矿的主人是谁，家在哪里，如何能接触。”
“这···”小二的表情瞬间变了，他为难道：“我们魔界有规矩，不许买卖灵石···”
卫锡听着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拿出几锭金子放在了桌上，慢慢悠悠地推到小二面前，笑眯眯地道：“别怕，我也没说要买啊，我就想了解了解，与那位···灵石矿山的主人结识一番，结识一番。”
小二犹豫了片刻，最后伸手快速地将金子揣进怀中，正儿八经的道：“既然客官这么想知道，那小人便就告诉客官。”
“那位矿山的主人啊，是城中的一位富商，名叫金广进，家住北边最阔的宅院，可院子守卫森严，根本进不去。你们若是想见，不妨去他家门口问问守门的，让他们传个话，不过···一般都会被赶走。”
卫锡问：“那···金广进喜欢什么，爱去哪儿？”
“喜欢···钱财，美人，爱去的···大抵就是往西二里的浮香楼。”
“这样啊，”卫锡笑了笑，又掏出几锭金子，“另外的价钱，去帮我们找一幅他的画像来。”
小二连忙笑眯眯地将金子收起，道：“这个容易，这个容易，客官你且在这吃着，稍后我便将画像送来。”
卫锡满意地点点头，端起茶杯朝他一敬：“有劳。”
待小二离去后，卫锡才把茶杯放下，朝蒋昀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厉害吧？”
蒋昀呵呵一笑：“厉害。”
“敷衍。”卫锡白了他一眼，又道：“所以我们之后就只需要去浮香楼等他了。”
蒋昀摇头：“错了，是你之后就只需要去浮香楼等他。”
“什么叫我？你不去？”
“我不去啊，这一听就是青楼的名字，我身为穆星君的首徒，不合适。”
卫锡：“···”去你的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