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枝条在众人的注视下越发肆意地缠绕在疱鼠身上，但也只是缠绕在疱鼠身上。对于蒋昀等人，枝条似乎有着敬而远之的自觉，更或者，那是一种近乎轻蔑的无视。
“那是什么？”蒋昀问道。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是在问谁，但少年很清楚，他这是在问自己。
“是麓须果的用来蚕食妖兽的枝条。”少年说道。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一五一十地将麓须果诱骗妖兽的过程交代清楚，交代完后，少年指着小狐狸道：“它方才也吃了麓须果，怕是···命不久矣。”
说完他干咳一声，心虚地朝纪铭笑了一笑，佯装潇洒地道：“一只赤钰狐嘛，虽然少见却也并非买不到，等我们出了这山，我赔你一只，啊不，十只！”
但很显然，少年的话并没有安慰到纪铭，反而让他的眸光更加冰冷。
少年心中一凉，暗道哀哉。
气氛诡异地沉默了下来，却能让人更加清晰地听见枝条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小狐狸痛苦的低吼。
纪铭面若寒霜，不言不语地看着赤钰狐，忽然，他身形一动，御气飞至赤钰狐面前，伸手摁住了它的脑袋。
几缕白光自纪铭手中源源不断地导入赤钰狐体内，强硬地扼制住了小狐狸的挣扎，将它定在原处动弹不得。
“小师弟是在做什么？”陆笕柔问道。
蒋昀解释：“他将自己的灵力渡入了小红的灵脉之中，帮它控制体内乱窜的修为。”
“这是什么法子？”少年问道，“我可只听说过渡入修为，毁人灵脉。”
卫锡十分惊异地看向少年，但很快又幡然醒悟般说道：“你不知道也正常，要想把灵力渡入别人的灵脉之中，必须要此人极度信任对方。你们魔界倒真是难用此法。”
少年冷哼一声：“你们修仙界又有多少人可信？”
他斜眸一瞥赤钰狐：“那不过是妖宠，妖宠信任主人不是很正常吗？除了妖宠，你们人和人之间还能这般？”
“…”卫锡一时无言以对，正当他打算再说点什么，好让这少年不要那么嚣张时，他忽然瞧见了身形微动，打算上前帮忙的蒋昀。
他一把拉住蒋昀：“你干嘛去？”
蒋昀道：“纪铭看上去不太好。”
顺着他目光可以看到，此时纪铭眉头微皱，面上虽看似平静，但若再仔细些，便能看到他额头的细汗。
卫锡的手仍抓得紧：“可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赤钰狐许纪铭探入它的灵脉，却不一定会许蒋昀探入，所以这事怕是只有纪铭能做。
“我知道。”
这么简单的道理蒋昀怎么可能还要卫锡来提醒，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只是，就算帮不上忙，他也不想就在这远远地观望。
“我去看看。”他拂开卫锡的手，止住了他的阻拦，御气来到纪铭身边。
后者感受到蒋昀的气息，微皱的眉头不自觉地松开了些许。
“师兄。”纪铭轻唤了一声。
蒋昀应下，又问：“感觉如何？”
纪铭苦笑：“四散的灵气太多，有些难办。”
蒋昀闻言眉头皱起，心道：这哪是有点难办，明明是特别棘手。
但尽管如此，他也不敢随意出手，不仅怕小狐狸排斥就此一命呜呼，也怕纪铭受到牵连因此损害修为。
现在他只能，看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纪铭头上的汗越来越多，紧抿的唇也从殷红泛起了粉白。
蒋昀心中默默地焦急，也默默地计算着时间。
忽然，赤钰狐血红的红瞳逐渐熄灭，继而涣散成一滩死水。
纪铭见此皱起眉头：“师兄，小红它…”
“它没事，被毒晕了而已。”蒋昀伸手扣住了纪铭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赤钰狐的脑袋上拿开，转而换上了自己的手。
“现在我来就好了。”
“师兄？”纪铭急忙伸手想要拦下蒋昀，但却还是让他先一步渡入了灵力。
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赤钰狐竟也没有排斥蒋昀探入的灵力。
这···是为何？
纪铭瞧着那些扎入赤钰狐皮肉的细藤陷入了沉思，片刻后，他嘴角牵出一抹笑来。
原来如此。
方才他在给赤钰狐渡入灵力时，师兄便就趁着小红不设防，用细藤往它体内注入了毒素，待它这般没有防备地失去意识后，无论谁将灵力探入它的灵脉，它都不会排斥。
只是赤钰狐被毒晕，那它体内乱窜的灵力就将彻底失去控制，也就是说，这些修为将全交由师兄接管，相当于是师兄在帮小红晋升修为。
不该如此。
纪铭看着蒋昀皱起的眉头，咬紧的牙关，心脏蓦然一紧。
不该如此，他不该无用至此。若他再厉害些，赤钰狐的事他一人就行，哪里还需师兄这般辛劳。
时间大概是过了很久，久到蒋昀一只手已经支撑不住，要两只手一起才能控制那团桀骜不驯的灵力。
终于，一股灵力自赤钰狐炸开往外散去，携起一阵飓风席卷着方圆十里的土地。
紧接着赤钰狐的尾巴不自觉地晃了一下，若仔细看去，便能瞧见它又多了一条。
“可算是，”蒋昀身形微晃，立刻被身边的纪铭稳稳扶住，他欣慰叹了口气：“结束了。”
纪铭没有接话，沉默着将他带回地面。
眼见赤钰狐的小命终于在蒋昀和纪铭的努力下保住了，众人皆松了口气。
待蒋昀来到他们身边，少年忍不住道：“看不出来，姓蒋的你还挺···”
少年声音一顿，他觑了觑一旁面色不怎么好看的纪铭，讪讪一笑：“挺厉害啊···哈。”
“过奖过奖。”蒋昀呵呵两声，“若非你瞒得这么严实，我也没机会展示。”
少年：“···”
看到少年露出吃瘪的表情，蒋昀好心情地扬了下眉，而后对陆笕柔道：“师妹，摘麓须果。”
陆笕柔闻言连忙应了声好，刚准备转身，却又想起一件事，问蒋昀道：“我们可要多摘几颗，留着以后用？”
“多摘几颗啊···”蒋昀看了看那些已将狍鼠拆吃入腹的枝条，似是陷入了沉思，片刻后他半是认真地道：“摘完。”
陆笕柔一愣，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看见那些枝条状似不满地动了一动。
这细微的动静自然也没逃过蒋昀的眼睛，但他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它们，甚至还催动自己的藤条一拥而上将其盖住，为陆笕柔铺出了一条平稳的路。
最后麓须果还是被陆笕柔摘完了，摘下最后一颗时，满树的叶子都肉眼可见地暗淡了许多。
看得出这些已经成精的东西十分失落，但因为蒋昀的施压并不敢造次，只能舍了果实目送着他们离去。
等到蒋昀等人回到马车旁时，已是半夜，众人稍作休息，天亮后便出发前往灵矿处。
“你们都拿到麓须果了，为什么还不离开乌悯城？”
马车上，刚刚得知自己还要被‘绑架’一段时间的少年不满地问道。
蒋昀斜眼看向他：“你急什么？”
“你不知道城中要选拔城主吗？”
“你要去？”
“那是自然。”
蒋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出声来：“算了吧。”
“你瞧不起我？！”少年被蒋昀笑得恼怒，他一拍身侧的座椅：“有本事解了我的封印，我们光明正大地来一场，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嗬，口气倒是不小。”蒋昀挑眉，好笑道：“不过我可不和你打，免得被说欺负小孩。”
“你！”少年一怒，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纪铭打断。
“你若想打，我可以奉陪。”
少年狐疑地看向纪铭，总觉得这人眼里透着一股子凶光，若非身边有人看着，他此刻有可能都把自己给剐了。
少年兀地打了个寒颤，识趣地闭上了嘴。
到了灵矿周围，天色又黑了下来，蒋昀等人决定先找一家客栈休息一夜。
为了避免和魔界的人接触，少年自然而然地被推出去付钱订房。
“三间房？”少年将写了房间名字的木牌递给蒋昀，问道：“我一间，小美人一间，你们仨一间？”
蒋昀白了他一眼：“你不妨想得再美一点。”
这时卫锡一把揽过少年的肩，笑道：“我俩一间。”
说着他用双指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又指了指少年的双眼，眉头一挑：“我看着你。”
少年：“···”
少年撇了撇嘴，将话题转移开来：“你们谁去把马牵去马厩？”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少年：“···”
就不该多嘴。
虽然很不情愿，但毕竟受制于人，少年还是听话地转身往外走去。
快到门口时，蒋昀忽然叫住他。
少年转头，便见那人认真地对纪铭吩咐道：“好好看着他。”
少年：“···”
就特么离谱！
少年心中将蒋昀里里外外骂了千百遍，面上却还是乖乖地由纪铭监视着将马牵去了马厩。
两人一路无话，一人不愿说，一人不敢说。
就这样沉默着，少年将马捆好，又抱了一捆马草丢进马槽。
一切办妥后，少年便自觉地往回走，可走了几步，他就发现一直跟着自己的纪铭不知为何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他奇怪地折了回去后，才发现纪铭正怔愣地看着一个地方。
那是一个阴暗又隐秘的角落，两个看不清容颜的人紧密地纠缠在一起。一人背靠石墙，衣衫半解，仰着脑袋露出一截细白的脖颈，月光照下，反射出瓷白的光泽，引人遐想。另一人弯着背脊，俯首亲吻着对方的脸颊，下一刻，他又转移了阵地，低头埋首于爱人的脖颈之间，一时间衣物摩挲，细碎的声响让人脸红。
纪铭就站在那愣愣地看着，脑中如乱麻一般，什么也理不清楚，像是有无数蚊虫在耳边喧嚣，但隐隐约约地，他还能听见一句反复回旋着的话。
那两人，皆是男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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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