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白光闪过，陆青遥手中书籍啪的被打落，空间里忽然响起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
“别碰那些脏东西。”
举目一望，屋顶盘着一条白骨森森的巨蟒，上百对肋骨整齐排列，贴满密密麻麻的符咒，百尺长的脊椎蜿蜒不见尽头，被无数道玄铁锁链贯穿。
糟糕，看书太入神，不小心忘了，这藏经阁顶层最恐怖的地方就在于——里面封印着上一任妖皇！
当年幽冥入侵，凶兽祸世，这位妖皇趁机带领妖族对人界掀起大战，最终落败于剑尊，沦为阶下囚，一身蛇肉被剜下来大宴宾客。
此时骨蛇嘶嘶两声，将脑袋凑到陆青遥面前，悬挂的锁链猛然绞紧，蛇首被迫停在陆青遥鼻尖三寸。
空洞的眼窝中两团冷紫色磷火跳动，似乎在一寸寸地打量眼前人。蛇口张开，晃出两根手臂粗的獠牙，陆青遥心跟着一颤。
“本座听说过你，百年前封印幽冥裂缝的人族。”
腥风扑面，吹乱女子满头白发。她像一只被毒蛇盯住的小白鼠，一动也不敢动。
只怕这妖皇不光恨极剑尊，也恨毒了封印裂缝坏她大事的自己。
难不成她今天就要交待在这？苍天有眼，她可是一口蛇汤都没尝过啊！
下一刻，却听妖皇赞赏似地道：“做得不错。”
骨蛇将小人围在中间，缓慢地盘了一圈又一圈，骨节咔咔作响。里面的人只觉光线骤暗，尖戟般的骨刺刮过身侧，留下一片冰寒。
“好孩子，本座应当好好感谢你，毕竟那道裂缝，是封家造下的孽，是千年前那位神留下的罪…”
说到一半，骨蛇低低笑出声，“倒是忘了，你们这些后生，怕是根本没听过五百年前封家的大名。”
“那时候可没什么四大世家，只有这一手遮天的封家…”
大抵是太久没和人说话，骨蛇饶有兴致地扯起了从前。陆青遥只得识趣地闭紧双唇，佯装倾听。
关于巨蛇要说之事，她可能知道得反而更多些，毕竟这是她的任务地点，《神器》衍生的小说世界。
传说上千年前，真神炼制出一尊旷世【神器】，举世轰动。为夺神器，世间战乱不息，各方死伤无数，真神也因此痛失至亲。
看着满目疮痍的大地，真神痛悔不已，决心终结自己的罪孽，携神器逃进另一方小世界。
那个小世界经历过神魔大战，天道崩塌，灵气枯竭，真神将那里选作自己的埋骨之地。
她与小世界的人结下契约，封印连接其他三千界的通道，同时将自身灵气尽数散于天地，让此界之人能够求仙问道。
一神陨，万灵生。
神体崩解，山川地脉涌出灵气，祭台边万人守叩首朝拜，感念神之恩德。
神器本应与主人同归于尽，长眠于风沙之下。
然而神器有灵，岂甘赴死，竟在最后关头撕裂出一缕残魂，附着到此界凡人身上，从真神手中逃脱。
真神回天无力，只得封印神器本体，命随从及其后人世代镇守神器，寻找毁去之法。
这一脉，便是后来的封家。
自诩神之后裔，以守护神器为己任，在之后的几百年里权势滔天，凌驾于芸芸众生之上。
真神虽献出灵气，却也断了飞升之路，使得无数修者困于化神，终其一生不可再进半步。
经过数百年的蹉跎，人、妖、魔无不怨气冲天，她们怒斥神的自私，觊觎神器之力，最终几大势力带头发动“灭神之战”。
足足十五年，封家数千口人才被尽数清算。
此后，那尊神器仍然不知所踪。灵气日渐稀薄，世上仍无一人打破化神境的壁垒。
……
“那场轰轰烈烈的灭神之战，竟也渐渐已被人遗忘了。”
骨蛇话中满是讥讽，“本座当年还是封家暗中倾力培养的万妖之皇，封家沦落至此，也是恶果自食。”
趁她思绪飘远，陆青遥手指微动，悄然握紧袖中剑，同时暗中观察蛇骨上的玄铁锁链。那锁扣上遍布赤焰细纹，每遇巨蛇吐息便微微亮起，定是限制着这蛇的行动。只要脱出那个范围，骨蛇便不足为惧。
骨蛇忽然又猛嘶一声：“可灭了封家又如何，即便血祭整个封家，也填不上灵气的缺口！为争夺灵脉，后面又是仙魔大战，又是来讨伐妖族，这世间何曾有一日安宁过？”
讨伐妖族？陆青遥不禁抬头瞄她一眼，妖皇见状，放声大笑，魔音在四壁回荡。
“本座知道外界怎么传的。那帮无耻之徒，不过是想霸占妖族灵脉，却反过来诬陷妖族起兵！”
“我族天生地养，避世苦修，可在这帮修士眼中不过是一块块灵气四溢的生肉！她们踏平我族故土，奴役我族子民，扒皮抽筋，啖肉饮血，敲骨吸髓，无恶不作！！”
沙尘飞溅，庞大的蛇骨在拥挤的空间内一通乱扫，滔天恨意席卷着楼内一切，书架接连倒地，房梁不堪重负地咔咔断裂。
陆青遥趁乱灵活地一扭身，从蛇骨空隙里钻出，拔腿狂奔。
留下来要么被拍死要么被剑尊逮个正着，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经年的积尘汇成沙瀑，书籍散落，化作滚滚浪潮。陆青遥在乱书与白骨的夹缝中窜行，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挥剑劈开障碍，骤然劈上蛇骨上的符咒，邦的一声被弹回来，虎口震得生疼。
她有些欲哭无泪。大佬别发疯了，遭殃的是她们这些炮灰啊！
须臾之间，骸骨表面贴的符咒齐齐发光。伴随腐蚀的滋滋声，白骨上腾起一层幽绿烟雾，顷刻间整层楼化作一片毒沼。
绿雾中，只见一条粗壮蛇影翻腾不息，仰头尖啸，搅得天翻地覆。锁链剧烈摇晃，音波仿若凝成实质，陆青遥耳膜都快被震破，憋着气使出生平最快的速度掏出符纸往外逃。
眼见终于要逃出生天，背后突然袭来一道破空声。
发狂的蛇尾从头顶扫来，陆青遥避无可避，这时蛇尾不可思议地转个方向，反将她拍飞出五丈之远，后腰被骨刺划开一条血口，腰带染成深红，陆青遥不禁面目扭曲，却不敢停下。
“幽冥裂缝，也是那帮小人所为！她们渴求灵气，丧心病狂，打起了幽冥的主意！”
“哪来的什么地震，分明就是她们用盗来的神器，用千年前的真神之力，击穿了世界的屏障！”
陆青遥脚底被绊一下，瞳孔骤然紧缩，仿佛醍醐灌顶。
原著里那次大地震的确来得蹊跷，寻常地震如何能把冥界都给震出来，莫非真是神器所为？
眼下十万火急，她咬着牙一路狂奔，终于赶在房梁塌下来之前跃入窗缝消失不见。
最后一刻，她好像听到妖皇在耳边嘶语：“这世间，唯有神最是冷酷，最是残忍。千万不要靠近她们，不要沾上…她们的腐臭……”
声音被一片轰隆隆的巨响淹没。
几乎是在陆青遥跳出藏经阁的刹那，一道剑光掠过长空，从无极峰上飞来。
紧接着，震天怒吼响彻云霄：“明华——！若非真神不仁，压我修为，本座岂会败给你这黄口小儿！！”
落到实地，陆青遥翻滚数圈，沾上一身草屑，心有余悸地回眸望藏经阁的方向。剑尊入阁不过须臾，方才惊天动地的异响皆消弭于无形，仿若从未发生过一般。
妖皇为何要对她说这一番话，所言之事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故意留她一命又是何居心？
若是想找自己为妖族平冤，那她可真是找错人了。她们任务者从那么多小世界摸爬滚打过来，哪里还会对什么编年史起一丝波澜？
踌躇许久，陆青遥掐了把手背，逼迫自己收回视线，快步离去。
*
灵药峰殿内，夜明珠光晕漫过纱帘。
博古架上珍宝荟萃。安置血玉刀的翡翠蛇雕刀架旁，新折的栀子花插在玉瓶中，露珠顺着洁白的花瓣滑落，浮动一室清香。
紫檀软榻上，一名女子左手支着下颔，侧躺着欣赏一尊新纳的孔雀石嵌珠宝盆景，翠罗广袖垂下的红丝绦轻轻摇曳。
在她身前，一位少女随意地坐在缠枝莲纹栽绒毯上，左臂拢着一只雪团似的白猫，右手执笔勾着在一本账簿上勾画。
“上月往药王谷售的三百株上品灵芝，得灵石一万五千枚。”少女眉开眼笑，“中品售得七百株，倒多赚六千灵石呢。”
算盘玉珠相击的脆响间，隐约听得到狸奴的呼噜声。阮殊桐美目半阖，仿佛看到灵石哗啦啦倒进宝库堆成小山，闪闪发光。
此时外头传来敲门声。
“峰主，扶摇峰陆峰主求见！”
“忙着呢，不见。”
不一会儿，外头的人去而复返：“峰主，人家陆峰主说，她是来跟你谈生意的。”
“谈生意？”算账那位少女闻言抬起头来，笑得肩膀乱颤，笔都滚到一旁。“她要跟师姐谈什么生意？”
又过半晌，陆青遥终于被放进来。
她凭借记忆抄了一副红尘散的方子拿在手里，兴致冲冲地走到阮殊桐屋外。
刚要进去，忽闻珠帘后弦音泠泠，飘出几道女子笑声。
陆青遥不由得噤声，抬手轻轻挑开珠帘。
只见仙雾缭绕中，阮殊桐斜倚软榻慵懒惬意，身旁环绕着五六位身着缥碧襦裙的师妹。
后边那人执玉梳，替她轻挽云鬓；枕在腿上那人捧起她柔净的五指，细染蔻丹；琴桌前一人信手拨弦，侧身笑着衔住喂到唇边的蜜渍桃肉。
还有一只软乎乎的白猫窝在阮殊桐足边，优雅地舔舐爪子。
听到门口动静，嬉笑的众人纷纷抬起头来。
“哟，来的这是谁啊？”
陆青遥眼睛都快瞪直了，阮殊桐这过的什么神仙日子，早知道她直接来灵药峰拜师多好啊！要不是有小辈在场，她都想扑通跪下，说自己是阮殊桐失散多年的徒儿了。
榻上那人懒洋洋道：“要谈的生意呢？”
陆青遥举起手中的方子，“上回你不是说有人在藏经阁苦寻忘情水配方么，说来也巧，还真让我给找着了。”
“既然想要的人那么多，那咱们要是做出来高价卖，得赚多少灵石啊！”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相信真有忘情水这东西。阮殊桐手指一勾，把那方子托到面前上下扫了一眼，“红尘散？”上面记载的每一味药材都十分罕见，两边的师妹凑过来看，无不唏嘘连连。
“这可是我去藏经阁顶层晃了一圈，九死一生才拿回来的，世间仅此一份啊！”
闻言阮殊桐眉头蹙起，陆青遥此时身上并无伤痕，估计是拾掇过一番才过来的。
阮殊桐一挥手把药方扔回去。
“我看你想卖药是假，想让我帮你看看能不能给你那个小姑娘喝才是真吧。”
“啊？我没…”
阮殊桐接着道：“这种失传多年的方子，只能亲身试验才可知道效果。”
“不如你先配一副喝下去，若真有用，再让你那个宝贝疙瘩也服下如何？”
陆青遥眨了眨眼睛，良久脑子才转过来。
本来她只是担心魔尊使坏，才想拜托阮殊桐看看方子是否有问题。但按照阮殊桐说的那样，好像…也不赖？
灵熙乃真神转世，而暮师姐可正是神器那缕残魂转世，这两人若不能重归于好，她都不知道这小世界要怎么运转了。
正如妖皇所说，世人会为灵气永无休止地斗争下去，只有让真神苏醒，重新解开当年留下的封印才行。
这正是原著的剧情，也是她的任务。
只有任务成功进行，她才能继续赚取积分，修复自己的魂魄。
救命的恩情自然是要还的，除此之外的感情便显得多余。乱动感情的下场，已经黑糊糊躺在系统空间里了。
由此可见，她没有错。
纵然有一千个理由说服自己，陆青遥还是感觉到心里扎着一颗微小的刺。
可那刺太脆弱了，比飘落的雪花还轻，再过两天就会自己化掉。
“殊桐，”陆青遥展颜一笑，“果然还是你最聪明。”
有一丝丝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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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发现，妖皇跟陆好适合那个山羊和猫的mem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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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神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