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深处的巨大裂缝之内,石壁上刻满古老的咒文,纹路乃是由最坚的赤金石历经岁月开裂形成,像一张猩红的遮天大网镇住地底洞窟。
“她”在深渊之中垂着一双眼眸,死气沉沉。
已经被锁在这里多久…几百年、亦或几千年?
记不清了。
碗口粗的寒铁锁链悬在空中,长得望不见尽头。
少顷,铁锁剧烈晃动起来,一声声铮鸣在洞窟深处回荡不绝。
只差一点点,就能挣脱桎梏!
然而…每次,都是差这么一点。
胸口处一支尖刺亮起幽幽冷光,将一切躁动压制。
那是一柄通体莹白的神剑——贯穿她的身躯,与石壁咒文连为一体,铸成牢不可破的封印。
滴答、滴答…血珠永不停歇。
穿遍全身的剧痛,以及浓郁不散的铁锈味,不断刺激着她回忆当日那一幕——
亲手布置的红绸被撕成碎片,踩在脚下。
手持刀剑的杂碎将她的宫殿团团围住,嚷嚷着要讨伐魔头。
偏偏挑这样的日子,真是该死。
毫无预兆地,一道流星逼近,化作剑光逼至眼前,长剑轻易便刺穿胸膛,鲜红的血液划过天际,像烈焰中怒放的石蒜花丝,热烈凄绝。
她愣愣地望向那手持神剑的女子,那人眉心开着一朵小小的玉兰,一如往日那般散发着淡淡光辉。
可眼中却不带一丝感情。
“万年的封印,一日也不可少。”
“回去吧,罪神。”
贯穿血肉的剑身陡然加力,身后山体轰然塌陷。
她像断线纸鸢一样跌落,地底庞大的阵法受到感召,亮起光芒,将她吞没。
最后能看到的景象,是漫天红纱飘零,与那人离去的背影。
喉中涌上大口大口的腥热,无法言喻的剧痛从心脏蔓延至全身,肝胆欲裂。
别走…
别抛下我,青荣!!!
灵熙在一阵强烈失重感中猛地睁眼,面色煞白,额头布满冷汗。她攥紧手指,竟发现身下不是冰冷的石壁,而是温暖的躯体。
视线一抬,素衣白袍的姑娘正阖眼靠在柱子边,任由自己八爪鱼似的缠着。
被吵醒后,那姑娘揉了揉眼,“灵熙?你终于摆脱幻觉了?”
灵熙眼睫颤了颤,低低应了一声。
待心跳平复,她凑过去蹭着那人整洁的衣襟,埋进去深吸一口气:“青荣…”
“好了,快松开我。”青荣活动下酸痛的肩膀,随后揪着灵熙一同站起。
从天梯坠落后,弟子们被传送到一处恢弘壮阔的殿宇之中,云白地板光亮如镜,白玉华柱雕刻鹤云苍烟,高耸的穹顶星辰排布,蕴藏玄妙万千,令人见之忘言。
青荣解释道:“我们已经在宗门大殿,等有人从天梯爬到这来,便会开始拜师大典。”
说到此处,她忽然贴近灵熙耳边悄咪咪说:“龚长老是我恩师,我已与她打过招呼,待会你就跟她回去,知道没?”
灵熙瞪大了眼,声音不由拔高,“你要把我交给别人?!”她咬唇如被负心人抛弃一般,还在委曲求全,“不能让我去青荣身边服侍吗?”
青荣红着脸往她脑门上一敲:“不许说这种话。”
就在这时,殿外一声钟鸣荡开。
霎时间,灯火通明,礼乐奏响。
空荡的大殿内凭空多出数百名新弟子,站得整整齐齐,脸上还带着震惊之色。
天梯才爬到一半,她们就被送到这来了,也就是说——
“登顶的人出现了!”
金灿灿的阳光从殿门口刺进,众弟子翘首以盼,注视着那唯一的一人从空旷的殿外迈步走来。
矫健的身姿从光晕中脱露而出,那越过殿门的姑娘呼出口气,抬头,也是一惊:“咦?我竟是第一个到的?”
灵熙二人站在队伍最末尾,望见那人异族风情的浓眉大眼,皆是一愣。
竟是赛因娜仁!
“恭喜各位通过层层选拔,来到我重华宗大殿之上。”
一名身着红裳腰佩宝剑的仙子姐姐翩然而至,掠过所有人上空,径直落到赛音娜仁面前,“我乃掌门首徒,枫黎。”她赞赏地望着这位新来的小师妹,“跟我来。”
大殿中央有一条长长的白玉大道,笔直地通往殿前金丝雕花的高台。
枫黎领着赛因娜仁走上去,在万众瞩目下,两人一步步迈向台前。
草原小公主备受瞩目,而自己身边真女主灵熙无人在意,青荣不由叹了一声,又难忍笑意,灵熙看到后不由疑惑:“青荣你在笑什么?”
青荣使劲压了压嘴角:“不必在意。”
赛因娜仁脑袋止不住朝四处张望,走近雕金高台,那上面却空无一人。
而前方的枫黎忽地站定,对着高台跪下行礼。
“弟子枫黎,拜见师尊!”
“起来吧。”和善而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接着一道人影从天而降。
此人身穿象牙白华服,立于高台上,一派仙风道骨,气度非凡,正是重华宗掌门。
……
掌门致辞之时,三个小脑袋穿过人群挤到青荣这边。
于家三兄妹脸上带着讨好的笑,齐齐朝青荣拱手:“拜见大师姐!”
三人显然对青荣在饭堂时立下的宣言深信不疑,笃定这人就是未来陆峰主门下唯一弟子,此时更是极有眼力见地将称呼都改好。
二妹三妹凑到陆青遥身边,像要给她捏肩捶背:“一路走来多亏大师姐帮衬,我们仨才能有惊无险地通过试炼。”
“是呀是呀,一会儿陆峰主过来了,咱们仨啊就跟着你了,大师姐可千万别把我们忘啦~”
青荣在一声声大师姐中迷失自我,连连应道:“好说,好说。”
反正原著这三人也是扶摇峰弟子,待会一起捎走好了。
灵熙视线在这三人间逡巡一圈,不动声色将她们挤开,自己上阵给青荣按摩。甜甜道:“别忘了还有我呀,青荣~”
正眯眼那人笑容一顿,竖起拇指随意往灵熙那一指:“把她支开。”
对谁下的命令不言而喻。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让三兄妹再次犯了难。
画境里帮助她们的也是灵熙,这怎么下得去手啊!
她们看向灵熙,目光里满是同情。后者似有所感,眼波一瞥,泪光莹莹,惹人生怜。
三兄妹立马被触动,一齐劝起青荣来:“大师姐,你看灵熙那么可怜,她那么舍不得你,我们就带着她一起走吧!”
“是啊是啊,我们四个在扶摇峰互相照应,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青荣闻言一愣:“你们四个?”
要是回来的第一天听到这仨这么说,她肯定不会信。但经历了这么多,她倒对这仨的为人多出几份信任来。三人见她神情若有所思,以为终于能说动这尊大佛。
这人却道:“还是不妥,灵熙有自己要干的大事,而且她的资质非同一般,与你我并非一路人,还是该去更有资历的前辈门下,好好打磨打磨。”
“青荣,你这话……”灵熙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泪珠挂在眼睫颤动,欲落未落。
她慢慢垂下了头,声音细如蚊呐,“果然你还是厌弃我。”
青荣“嘶”了一声,本就不够用的脑袋更加眩晕,“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盼着你好好去学些本领!以后与我们顶峰相见,可好?”
另一边,掌门长篇大论完毕,拜师典礼正式开始。
她身后空地上,一排排前来收徒的仙长凭空出现,惹人惊呼。
收徒实乃一桩盛事,就连闭关冲击的长老也会吩咐自家门徒前来物色人选。陆青遥和阮殊桐站在一处,看到远处自己的化身被灵熙四人围作一团,还不时从缝隙朝台上投来求救的眼神。
阮殊桐借助超乎常人的耳力将那边谈话听去,掩袖朝身边人揶揄道:“哟,青遥今年可真是抢手得很呐。”
陆青遥:……
分出化身真是太机智了。
这时掌门朗声道:“我派有一传统,夺得试炼魁首之人,便可第一个择师拜师。”
她长袖一挥,两列排行榜从高台上浮起。
左侧榜上,银光组成的文字列出灵鱼画境成绩的榜单:
灵熙位列榜首,而沐阳仅以一分之差位居第二。
到了右侧排行榜,沐阳的名字便直冲第一,最先走完七千阶天梯,此等速度和毅力令人叹服。
“综合两处成绩,本次入门试炼夺得魁首的便是——沐阳。”
掌门目光投向台下那位挠头憨笑的小人,枫黎会意,接引赛因娜仁飞到高台之上。
唯有试炼第一才有登台的资格,满堂弟子无不艳羡。
来到掌门跟前,枫黎眼神示意赛因娜仁行稽首礼,可后者却不解其意,直愣愣站着。
赛因娜仁自然知道面前这人身份不一般,奈何中原的礼数她还没记住啊!
她只好模仿方才枫黎的动作草草行礼,错漏百出,将掌门逗得忍俊不禁。
掌门上前,将一枚白玉放到赛因娜仁手心:“沐阳,此次入门试炼你位列总榜第一,收下吧,此乃你应得的嘉奖。”那白玉灵气饱满,比灵熙那块大上些许,亦是外圆内凹,仿佛能与另一块拼到一起。
随后掌门带着赛因娜仁走到众长老面前,耐心地介绍一番。
“多位长老都对你青睐有加,你可有意愿拜入她们哪位的门下?”
众修士聚精会神望向这位魁首,都等着她开口。
赛因娜仁看得眼花缭乱,但她还未张嘴,殿外忽然传来一声不怒自威的清喝。
“此女应入我门下。”
饶是处变不惊的掌门脸上也浮现一瞬的错愕,众弟子更是削尖了脑袋朝殿外仰望。
只见一道人影飞入殿中,宛若爆发尖芒的一柄利刃,那炽烈的光芒似要将眼球融化,叫人无法直视。
与此同时,浩然磅礴的剑气在空中荡开。
凡是佩剑之人,无不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武器不受控制地开始剧烈震颤。
一时间,万剑齐鸣。
终于有人将那个名字呼喊出来:“天呐,是明华剑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