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入秋之后，津州天气总是不太好，这段时间又连着下了三四天的雨，气温也变得越来越低。
靳司珩从老宅出来，脸色冷得可怕。
刚刚，靳万州在餐桌上提出来，要让靳家旁支进驻集团，且让靳司珩给他们安排管理层的职位，不过这些要求被靳司珩一一驳回。
靳万州为此，当着所有佣人的面，大骂他贪得无厌、自私自利，一场难得的家宴，在靳司珩冷脸离席后散场。
宋秦早已等在外面，靳司珩出来时，身后佣人无一人给他递伞，宋秦见状，便小跑上前，将伞罩在他头顶。
走出几米，靳司珩忽地停住脚步，侧身回望身后的靳家老宅。
烟雨朦胧下，富丽堂皇的宅院在他眼里却像座阴气森森的鬼楼，令人毛骨悚然。
这时，靳良空跑了出来，“哥，你等等。”
他也没撑伞，有佣人拿着伞追出来，却被呵斥：“走开，别跟着我。”
他跑到靳司珩面前，一头红毛被打湿，显得可怜巴巴的，但说出来的话却忿忿的：“哥，爸老糊涂了，你可千万别听他的，你放心，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靳司珩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一句话没说，转身便走。
有时候他也想不明白，靳良空的单纯，到底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
走出老宅，两人上了车，李叔发动车子，缓缓驶向大路。
宋秦通过后视镜里观察了一下后座，斟酌语气汇报工作：“靳总，延松路17号项目辛总那边已经跟进了，下周三会提交开发方案。”
后面传来没有任何情绪的一声“嗯”。
“还有霍总那边，问您是不是真的不考虑跟关小姐签约了。”
“嗯。”
“…然后，您要的钱，已经准备好了，我现在就送过去吗？”
“等着。”
“…好的。”
过了一会儿，宋秦又小心翼翼开口：“靳总，今晚您和小柳总，卫总的聚会？”
“去。”
“好的。”
然后宋秦给李叔使了个眼色，李叔心领神会，操控方向盘调转方向，奔着会所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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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阑珊』，是津州最大的娱乐性场所，整栋楼一共八层，下面两层是类似夜店模式的酒吧，中间三层是KTV、温泉汤池与私人影院，再往上，便是商务会所。
靳司珩在门口遇到了陶镇，他正和几个朋友在门口抽烟，有说有笑的，见到靳司珩，大大大方方地打了个招呼。
靳司珩勾了勾唇，脚步未停，轻点了下头以示回应。
卫淮和柳源已经到了，发消息给靳司珩，让他来二楼的卡座。除了他俩，还有一个陌生男人，柳源介绍说他叫付程，是云创集团的老总付恩梁的儿子。
双方打了招呼，随后落座。
二楼和一楼是相通的，二楼相当于看台，他们这个卡座的位置正好对着楼下表演台。楼下，人群随着音乐尽情舞动，付程也是个爱玩儿的，坐了没一会儿就忍不住拉着卫淮下楼去跳舞了，留下柳源和靳司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柳源看出来靳司珩兴致不高，笑嘻嘻地提议叫几个妹子过来一起玩儿。
靳司珩晃了晃酒杯，撩起眼皮看他，“你最近似乎很闲。”
柳源骂了句脏话，一口气把杯里的酒喝光，有些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我愿意啊，妈的，眼看总经理的位置就要到手了，偏偏蹦出个傻逼跟老子抢。老子他妈现在被派到分部，连个部门经理都敢对着我呼来喝去，操！”
靳司珩垂眸，手指在杯壁轻轻敲了敲，然后递到唇边，抿了一口。
楼下的音乐换了一首更嗨的，灯光也随着舞曲节奏一闪一闪的，靳司珩走到玻璃护栏前，看下面舞动的人群。
过了一会儿，柳源见他朝楼下举起酒杯，好奇地走过来，也往下面看，刚巧，灯光闪过来，柳源一眼便看见那张自己做梦都恨不得咬上几口的脸。
靳司珩忽然感慨一样叹息道：“有些人美人在怀，容光焕发，看得人心生羡慕啊。”
回应他的，是柳源一声低低的“操”。
灯光一闪而过，视线很快又被黑暗淹没，没有人注意到靳司珩缓缓勾起的唇角。
……
离职之后，檀颂过了几天懒散的生活，每天看恐怖小说到凌晨，然后第二天睡到中午才醒，一日两餐全靠外卖。
那天她难得下了一趟楼，去外面的面馆吃了个晚饭，顺便取快递，回来的时候经过车棚，遇到三楼左侧那户人家的女主人在拆电动车的电池，女人一见到她就特别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小檀，今天休息啊？”
檀颂原本跟这些邻居都不认识，她平时早出晚归的，也从来没遇到过，不过这三楼的女主人跟她房东关系不错，她来看房的时候这女人也在，所以这女人也就成了檀颂在这栋楼里唯一认识的人。
“嗯。”相比她的热情，檀颂就冷淡多了。
不知道女人是看不出其中的意思，还是不在意她的态度，一手举着伞一手拎着电池就追上了她的脚步，“小檀，最近工作忙吗？有没有谈男朋友啊？”
“挺忙的。”檀颂回得敷衍，脚下也不自觉加快了速度。
那女人在后面嚷嚷：“小檀你走慢点儿，等等姐。”
等追上来，她自顾自地说：“小檀，姐给你介绍个对象呗，就我亲戚家的儿子，长得不错，说是之前在咱小区见过你一回，看上你了，托我给你俩说说。”
檀颂目视前方，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不用了，谢谢您啊，但我现在不想找对象。”
但那女人不依不饶：“我那侄子长得确实挺好的，要不你俩见个面，说不定你就改变主意了呢，再说了，你年纪也不小了，再拖着，就拖成老姑娘了。”
这下檀颂连回都懒得回了，那女人还在耳边絮叨，夸自己侄子多好多好。到单元楼门口时，檀颂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眼，跟女人礼貌道别：“我接个电话，您自便。”
然后也没管女人要说什么，走到一边去接电话了。
那女人在原地不满地嘀咕了一句，随后才进了单元楼。
檀颂没听清那女人说了什么，但看见她对着自己翻了个白眼，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檀颂不想惹麻烦，遇到这种事，也就是能忍则忍。
雨滴拍打在伞面的声音很响，檀颂接通电话，那端立刻传来万昭年很没形象的大笑：“哈哈哈哈，阿檀，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嗯，你说。”
“就是那个王八蛋，死渣男陶镇，被开除了，哈哈哈哈。”听出来万昭年很开心了，抑制不住的笑声透过来，连檀颂都被感染了，唇角翘了翘。
“他不是才刚升职吗？”
“现世报呗，”万昭年说：“听说他把公司一个很重要的客户给打了，直接让公司损失了一个特别重要的项目，公司怎么可能还留着他。”
檀颂：“你不是说以后不会再关注他的生活了吗？”
万昭年：“也不是我主动关注的啊，是我们两个都认识的朋友，这朋友的女朋友告诉我的，人家说，他们一起去会所玩，碰见两个男的调戏邵琳，王八蛋为了给他女神出气，把人给打了，结果到了警局才知道，被他打的那个男的是他甲方爸爸的宝贝儿子，你说搞不搞笑。”
檀颂琢磨时间差不多了，三楼那女的应该到家了，开始往回走，“嗯，确实搞笑。”
万昭年：“哈哈哈，我都要笑死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没用的才把电话挂断。
晚上，檀颂把小说最后几章看完，早早就睡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忽地传来一声炸响，檀颂睡得正迷糊，起初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直到第二声巨响传来，以及从开着的窗户飘进来的带着刺鼻气味的黑烟，她猛地从床上坐起。
夜色里，黑烟滚滚向上飘，伴随着女人的尖叫：“着火了着火了！！”
檀颂反应还算快，一把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踩上拖鞋，拉开门便闯了出去。黑烟已经弥漫了整个楼道，对面那家跟她几乎同时跑出来。
檀颂用手捂住口鼻，边向下跑边拨打了消防电话，到三楼时却发现火势很猛，向下的路被大火截断了。
像他们这种老楼，基础设施老旧，没有烟雾报警器和自动喷淋头，而且楼道里堆满了各种杂物，只要有一点儿火星，立刻就能烧着。
四楼的住户不知道是早就跑出去了还是躲在屋里没出来，此时整个楼道只有檀颂和住她对门的女生。
“怎么办啊？”女生有些慌张地问。
“回去。”
眼睛被黑烟熏得有些睁不开，檀颂放缓呼吸，拉住女生的手又跑回了自己家。她冲进洗手间，将毛巾和浴巾打湿，递给女生一块毛巾，然后把浴巾堵在门缝，尽量减少黑烟进入房间。
女生也很快冷静下来。
两人躲进卧室，在窗边等着救援。
距离电话挂断不到五分钟消防就到了，但小区外面的巷子里都是私家车，消防车开进来又花了一些时间。
火烧到了四楼，黑烟冲天，檀颂听见楼下警笛声由远及近，于是探出头大声呼救。很快，消防员架起云梯，将她和女生救了下去。
刚一落地，立刻有医护人员给她们检查身体。
整栋楼的人都在，周围还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附近派出所的警察也到场维持秩序。雨还在下，很冷，之前在屋里等的时候檀颂神经绷得紧紧的，没顾得上给自己添衣服，这会儿放松下来，只觉得冷风嗖嗖的，身上的伤也火辣辣得疼。
她身上的擦伤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好在并不严重。
她和那女生待在临时搭建的遮雨棚下，等着消防员灭火。
“檀颂！”
这时，檀颂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回头，还未来得及看清那人的样貌，便被人抱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