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檀颂被噩梦惊醒，梦里光怪陆离的，可醒来之后再回想，却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她盯着头上的天花板，等那股心悸的感觉褪去后，从床上爬了起来。
手机在床头柜上，檀颂看了眼时间，才四点多。再睡也睡不着了，她索性直接起床洗漱，打算早点儿去上班。
出门的时候才五点，空气里带着早秋的丝丝凉意，这个点大部分人还没出门，小区门口只有环卫工大爷在清扫路面上的烟蒂。
对面那道灰墙墙根处，一米见宽的地方散落了很多烟头。
清洁工大爷乐呵呵的，平时要是有人扔这么多烟头他早就扯着大嗓门问候别人祖宗十八代了，今天却一反常态，干得特别起劲儿。
也是稀奇。
檀颂从巷子里走出来时，恰好有辆黑色商务车与她擦肩而过，往她反方向驶去。檀颂停住脚步，扭头往后面看去。
她觉得那辆车有些眼熟。
不过那车在下一个路口就拐了，檀颂也没看清，于是作罢，继续往地铁站走。
到酒店的时候，上早班的同事已经在干活了，整个厨房弥漫着面包的香甜气息。
闫绪：“阿檀姐？你怎么来这么早？”
檀颂：“起早了。”
檀颂没吃早饭，便去员工餐厅看看有什么吃的，过了一会儿，闫绪也来了，端了碗白米粥，坐到她对面，一脸纠结。
“怎么了？”檀颂问他。
“昨天，经理不是说要招一名新主厨吗？”闫绪愤愤不平道：“阿檀姐，这事儿你能忍吗？”
檀颂觉得这小孩儿反应有些好笑，“有什么不能忍的？经理不是说了，酒店要开拓新业务，现在这几个人忙不过来。”
“那为什么要招主厨，你做得好好的。”闫绪有些急。
檀颂低头搅了搅自己碗里的粥，平静说：“因为我要离职了啊。”
“你说什么？”闫绪怀疑自己听错了，有些错愕，“怎么这么突然？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是我想休息一段时间。”檀颂想起几天前她和经理说想离职的时候，经理差不多也是这种表情，然后就是极力挽留她，不过檀颂心意已定，经理虽遗憾，也不得不答应下来。
闫绪好像对她离职这事挺在意的，接下来这一整天，他都像是被抽了魂，精神不振，工作上频频出错，不仅搞混了食材，还差点儿把客人的餐品送错，檀颂忍无可忍，当着众人的面劈头盖脸说了他一顿，“请问你在干什么？嗯？如果不是何奇及时发现错误，你知道你会给大家带来多大的麻烦吗？闫绪，你是成年人了，不管遇到什么事情，请不要把你的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上，好吗？请你沉稳一点，可以吗？”
闫绪丧眉搭眼地点点头，何奇赶紧见缝插针打圆场，给他派了个轻松点的活儿，让他去切水果，然后又转过身来哄檀颂，“好啦好啦，你别跟他生气了，气坏了多不值。他就是一小孩儿，心里有什么事都容易表现出来，估计是看你要走，舍不得呢。”
檀颂要离职这事儿除了经理谁都没说，何奇也是才刚知道的，她也觉得诧异，因为在她眼里，檀颂是个对工作十分热情积极的人，平时一丁点儿厌恶工作的情绪都没有，居然比他们这些总抱怨的人还早离职。
“你新工作找好了吗？”何奇问。
“还没。”檀颂说，“不着急，我想先休息一段时间。”
何奇点点头，又问：“那你什么时候走？”
“过几天吧，等新主厨来了我再走。”
-
自从那天檀颂骂了闫绪一顿之后，闫绪就一直躲着她，偶尔两个人视线相撞，他立刻就把头扭向另一边，避开她的视线。
檀颂有点儿怀疑是不是自己把话说太重了。
九洲国际的薪资待遇在津州酒店行业内算是最好的，所以没过多久新的主厨就招到了，对方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曾经在巴黎米其林星级餐厅工作过。
檀颂用一天时间把工作交接给他，晚上下班的时候，她把自己所有的私人物品都整理出来，临走之前，何奇出来送她，闫绪跟在后面，别别扭扭的，偷偷看她。等她看过去，他立刻假装看别处。
何奇对檀颂使了个眼色，然后刻意大声说道：“唉，阿檀姐，你离职了以后我可怎么办啊，我会想你的。”
檀颂笑了笑，抬眼之间对上了闫绪投过来的目光，委屈巴巴的，像被人遗弃的小狗。
很熟悉的感觉。
檀颂想起来她第一次见闫绪的时候，他正被当时的主厨指着鼻子责骂，那会儿他还是个刚毕业没什么工作经验的大学生，别的员工给客人上送错了甜点，把责任推到了闫旭身上，主厨根本不听他解释，就直接开骂了，别人不愿意触那个霉头，没人愿意帮他证明。
是檀颂，听主厨骂得实在难听，就出面帮他解了围。当时他看她的眼神，就像现在，湿漉漉的，看着可怜兮兮的。
“闫绪。”檀颂朝他喊了一声。
闫绪眼睛一亮，小跑到她面前，“阿檀姐，什么事？”
“对不起啊，”路灯照耀之下，檀颂眉眼温和恬淡，“之前对你有些严厉了，你不要介意。”
“我不介意的，”闫绪打断她的话，着急解释道。
檀颂淡淡勾了勾唇，“那就好。”
然后她又把视线转回何奇那，“我走了，你们回去吧。”
闫绪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但憋了半天也没说出来，最后就只是跟何奇一起，朝檀颂挥手告别。
路过经常去的那家便利店门口，檀颂进去买了杯热咖啡。她经常来，店员都快和她混熟了，扫码结账的时候，店员随口问道：“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
“嗯。”檀颂浅笑，应了声。
她坐在便利店门口，小口喝着咖啡，一边点开手机，退出了所有工作群，最后剩下一个闲聊的群，是何奇建的，当时是为了在里面吐槽那个主厨，后来檀颂升主厨之后，他们就只在里面聊些八卦了。
檀颂基本没在里面说过话。她想了想，把这个群也退了。
喝完咖啡，她把空杯子扔进垃圾桶，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去地铁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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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职第二天，檀颂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准时醒来。她今天准备去看明舒，已经有段时间没去了。
檀颂起床洗漱，早饭煮了碗泡面，正吃着，电话响了。她前一晚在网上预定了一束百合花，选的配送时间是七点半，这才刚过七点，店家就把花送来了。
花束很娇嫩，花瓣上还有水珠。
檀颂匆匆把剩下的面吃完，便出了门。打车来到墓园，明舒的墓碑前有束百合，暖黄色的包装纸，里面的花叶已经有些枯萎了。
檀颂蹲下，把自己带来的花放好，抬头看着明舒的照片，轻声问：“他经常来看你吗？”
照片上的明舒笑靥如花。
这是檀颂重新给她换的，之前那张因为时间久远，风吹日晒，已经泛黄斑驳，都快看不清明舒的眉眼了。
“说起来，我以前居然没有发现他对你的心意。”檀颂笑了笑，只是那笑里多少带了些苦涩，“如果，你遇到的是这样一个人，是不是那些事都不会发生了，你现在还在我身边过得很好很好。”
“姐姐，我辞职了，本来打算过段时间再走的，但我好累呀。”
“不过你放心，你十八岁的生日愿望，很快就能实现了。”
……
从墓园回到市里，檀颂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津州很有名的商业街转了一圈，今天是工作日，但商业街人潮汹涌，每家店的生意都很火爆。
她又去了另外一个商业区，这个位置靠近旅游景点，街道两侧的店铺建筑都是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很有年代感。
来这里逛的大多都是来津州旅游的游客。
檀颂随着人流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了之前宗丞黎带她来的那家咖啡店的巷口。
正好她也走累了，于是打算去咖啡店休息一下。进了巷子，还没等走近，檀颂便看见店门口放了一个半人高的牌子，上面用很粗的线条写着四个大字：【本店转让】。
店里客人三三两两，依旧不多，不知道是不是店铺要转让的缘故，店员都懒懒散散的，没有之前那么热情了。
檀颂点了杯摩卡，又要了一份苹果派。
店员来送餐的时候，她问对方：“这店为什么突然要转让了？”
店员如实回答：“我们老板要去其他城市生活了，而且这店平时没什么客人，赚不了几个钱，所以他就想把店盘出去。”
檀颂又问：“那这房子，是你们老板的吗？”
店员：“是的，不过这里位置不太好，转让的牌子摆了一个多月了，连问的人都没有。”
檀颂目光落在外面那棵老槐树上，老槐树的叶子见黄，被风一吹，有几片便晃晃悠悠地飘落到地上。
她想起来，很久很久之前，她也坐在同样的位置，仰头看着这棵树，在阳光里探出嫩绿的枝丫。
临走之前，檀颂跟店员要了老板的联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