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奇把卫星电话塞进抽屉最底层,顺手把战术笔扔了进去。电话屏幕还亮着“任务终止”四个红字,笔尖刚好压在“止”字上,像是无意间盖了个章。他没关抽屉,转身抓起挂在椅背上的白大褂就往外走,袖口蹭到桌角,药盒滚出来两粒抗敏药,他弯腰捡起来,塞回口袋。
走廊灯刚亮,保洁车卡在护士站门口。米奇侧身挤过去,听见后面有人念叨:“这班真邪门,凌晨三点的室颤都赶一块儿了。”他脚步没停,直接拐进办公室,病历夹往桌上一放,发出闷响。
邵宇寒已经在了,领带松着,袖口卷到小臂,正用钢笔在白板上画两条相交的曲线。米奇走过去,翻开CT片袋,指节敲了敲:“患者凝血时间延长,但心电图显示急性缺血,溶栓窗口只剩四十二分钟。”
邵宇寒没抬头,笔尖一点白板:“隐匿性冠心病,三年前做过支架,但没登记。”他顿了顿,“你打算ECMO加IABP联用?”
“不然等他脑梗?”米奇把超声报告拍上投影仪,瓣膜反流的数据跳出来,“血流动力学撑不住,就得双管齐下。”
邵宇寒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下:“你胆子比你实习那会儿大了。”
米奇也笑:“那时候您说我穿刺像在剥洋葱,一层一层,生怕碰着芯。”
“但现在你敢动大血管。”邵宇寒把笔扔进笔筒,“准备手术室,我主刀,你辅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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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教室的磁贴吸在白板上,米奇正用记号笔在耗材清单画箭头,护士长推门进来:“B型阳性血浆缺货,血库说最快下午才能调。”
米奇笔尖一顿:“患者现在就在透析,等不了三个小时。”
邵宇寒从储物柜取出一个银色器械箱,锁扣弹开时发出清脆的“咔”声。“2016年西藏巡诊剩下的封堵器,”他拎出来晃了晃,“还在保质期内。”
米奇接过箱子,拆封时刀片划过密封袋,发现内层贴了张便签:**“左心耳开口偏下,推送角度≤30°”**。他抬头:“这字……”
“我写的。”邵宇寒解开领带,“你教案里也这么标过,第三页,主动脉弓成角那节。”
米奇愣了下,翻出自己包里的笔记本,对比两行字——笔迹真他妈像。他把刀片夹回口袋:“您是不是偷看过我作业?”
“全院实习生报告,我每年都要抽三十份做教学案例。”邵宇寒瞥他一眼,“你那本,我批了‘思路清奇,但手太抖’。”
米奇笑出声:“那会儿我拿手术钳跟拿筷子似的。”
“现在呢?”
“现在……”米奇把封堵器装上导管,“至少能夹住饺子不破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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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门开时,麻醉师正盯着监护仪皱眉:“血压掉到70/40,心率130,氧饱和度往下走。”
米奇刚进缓冲区,听诊器从口袋滑出半截,他弯腰捡起来,手还没收,邵宇寒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去甲肾上腺素0.3μg/kg/min,胶□□200ml,20秒后追加。”
麻醉师愣了下,照做。
米奇走进去,站到主刀位旁边,看见邵宇寒手套上的血珠在无影灯下泛着微光,像沾了层珍珠粉。他低声说:“您这手稳得跟机器似的。”
“练的。”邵宇寒刀尖没停,“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第一□□立手术切破了肝动脉?”
“记得,您说血喷了三米高。”
“那天我站了六小时,手抖得握不住笔。”邵宇寒把血管夹递过来,“现在,交给你了。”
米奇接过,稳稳夹住分支。血管吻合角度刚测完,监护仪数值开始回升。他松了口气,抬头看钟——手术进行到第47分钟,比预估快了13分钟。
“你节奏压得不错。”邵宇寒摘下手套,指尖还带着血渍,“比上周那台急性夹层顺多了。”
米奇也摘手套:“那台我差点把导丝捅穿右心房。”
“但你收住了。”邵宇寒冲他点头,“知道什么时候该慢,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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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的咖啡机咕噜响,米奇端着纸杯等续水,邵宇寒从包里抽出一份文件,边翻边喝。米奇瞄了眼封面,字迹让他手一抖——《实习生临床评估报告》,右下角写着他的名字,年份是两年前。
“您还留着这个?”米奇声音有点干。
“翻资料时顺手拿的。”邵宇寒翻到中间一页,指着一段批注,“这句‘宁慢勿错’,是你写的?”
“嗯。”米奇低头看自己杯子里的咖啡,褐色液体晃了晃,“那时候刚跟您上台,手抖得不行,您说‘别怕慢,怕错’,我就记本子上了。”
邵宇寒撕下那页边角,折了架纸飞机,随手一抛。纸飞机飞过米奇肩头,带起一阵风,他衣领被掀开,露出锁骨下方那道浅疤——细长、发白,边缘微微凹陷。
邵宇寒目光停了一瞬,没说话。
米奇立刻拉好领子,假装整理白大褂:“这疤……摔的。”
“嗯。”邵宇寒应了声,低头看表,“回去吧,术后评估还得盯两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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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办公室只剩一盏台灯。米奇正往U盘拷文件,屏幕突然蓝屏,电子病历系统提示“连接中断”。他拍了下键盘:“又崩?”
邵宇寒从隔壁过来,看了眼:“系统升级,三小时恢复。”
“可方案明天就得交。”米奇扯下墙上挂钟,把分针拨回术前时间,“用我笔记本里的备份。”
邵宇寒没说话,解开衬衫第三颗纽扣,从内袋抽出个黑色U盘。米奇接过,插上电脑,文件夹弹出来——**“Case-2019-Munich-AtrialSeptalDefect”**。
“三年前慕尼黑那台类似病例,”邵宇寒靠在桌边,“患者也是隐匿性冠心病合并心衰,我们用了改良封堵术。”
米奇点开视频,手术流程和他们今天的设计几乎一致。他抬头:“您早就有预案?”
“不算。”邵宇寒摇头,“只是觉得,你可能会需要参考。”
两人头碰头看屏幕,米奇忽然闻到股味道——消毒水,和他用的一样,但混着点雪松香。他没问,只低声说:“您这U盘,比我还讲究。”
“老习惯了。”邵宇寒点了根烟,火光一闪,“以前在德国,导师说数据不能只存医院系统,得随身带。”
米奇笑:“您这都成本能了。”
“就像你总把战术笔揣左兜。”邵宇寒吐了口烟,“改不掉的。”
米奇摸了摸口袋,那支笔还在。他没说话,继续核对参数。方案一行行填进去,台灯的光圈越来越小,最后只罩住屏幕中央的“确认提交”按钮。
米奇点下鼠标。
进度条走到98%时,他忽然发现病历纸边缘有几行小字——不是批注,是简笔画。心脏、主动脉弓、心耳开口,画得潦草但精准。他翻过一页,又看到一个火柴人举着导管,旁边标着“慢点,别慌”。
他抬头想问,邵宇寒已经站起身,把U盘收回衬衫内袋。
米奇张了嘴,又闭上。
他低头,手指抚过那行小字,忽然想起什么——邢克垒的装备箱上,也有类似的涂鸦,只是画的是战术路线和掩体位置。
两人的笔迹不一样,但那种“在细节里藏叮嘱”的劲儿,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