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冬日，接连几天的大雨过后申城的气温骤降，距离今年过去只剩下区区几十天。陆逍住到沉尧家时只拿了几件单薄的秋装，沉尧收拾衣柜的时候本想提醒他，可陆队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难得看到人影，如果是涉密案件相关的工作，他也不好主动询问，于是沉教授拿了陆逍的钥匙，准备亲自上他家跑一次，置换些冬装回来。
这倒是沉尧第一次来陆逍的公寓，他住的是人才公寓，属于申城比较老的那一批，隔音不好装修也一般，采光很差，扑面而来的是一股灰尘味，和他们现在住的沉尧家相比，不知为什么，充满着一点寂寥的味道。
沉尧换上拖鞋，踩进房间时有一瞬间的失神，因为这完全不符合他印象中陆逍的少爷风格，陆逍喜欢晒太阳，喜欢高档装修和智能家电，但在刑二队入职后，陆逍回家的实际上少之又少，反正晚上没有太阳，也没时间看电视，人才公寓离市局近，这就是陆逍住在这儿的唯一原因。
阳台上挂着几件皱巴巴的警服便装彻底遮挡了客厅本就不富裕的光线，沉尧把衣服收起来，打开衣柜，冬装不多，都卷成一团，带着一股烟味儿，随意地蜷缩在衣柜的格子里。
沉尧把冬装都拿出来折好，放进箱子里，出门前给陆逍发了个消息：“【图片】水电都关了，衣服拿好了。”
陆逍估计正在摸鱼，回的很快：谢谢沉教授，我家是不是忒乱了[偷笑]
沉尧：“那倒没有，只是……”他想了想，继续写道，“没什么家的感觉。”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又停下，又输入中了几次，陆逍才回复：“确实，有沉教授的的地方才算个家嘛。”
沉尧无声地笑了笑，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敲门声，门没关，对方只是礼貌性地在门上敲了几下，以表示自己的唐突。
“你好，我找陆逍。”来人带着一点刻意的礼貌微笑，但看起来并不像是很和善的人，这人很高，肤色微深，留着寸头，即便被冲锋衣包裹着也能看出与办公室里那群文职菜鸡不同的，健硕的身材，与之并不匹配的却是一双很大而又清亮的眼睛，这种违和的搭配让他周身散发出一种特属于中**人的正派感，正是这种“威严”让沉尧不难猜出他的身份。
“秦队长，”沉尧礼貌地点头，“陆逍最近不住这里，您找他的话，可能需要事先联系。”
秦隋没想到对方会那么快认出自己的身份，他在资料上看过这个人的信息。沉尧，与资料上一致的聪明人，他似乎和陆逍走得很近，他瞥了一眼沉尧手里的冬装和钥匙，瞬间明了，如果这都不能让他明白这两人的亲密关系，那他这么多年的侦察也是白干了。
“我给陆队发了几次消息都没有回复，我担心有什么问题，所以想来看看，”秦隋说，“不过他不在，能遇到沉教授，也算没有白来。”
沉尧对这个秦队没什么了解，只是听陆逍提过几次，都伴随着诸如“要命”、“变态”之类的形容词，面前这位秦隋本尊看起来倒是没那么吓人：“秦队找我有事？”
秦隋看了看走廊左右：“方便进去说吗？”
陆逍的客厅显然没有接待过客人，沙发上堆满了衣服，黑色的茶几上还有几滴外卖留下的油渍，秦隋不甚在意随手端了个凳子，示意沉尧不必倒茶招待随便坐，一时倒有点主客颠倒的意思，秦隋并没有寒暄，切入主题：“听说申大和深川合作的一部分研究室和研究项目也被关停了，对沉教授有影响吗？”
“第二号”事件后，祝文成利用量子物理研究逆时机器的行为被揭露，这对整个华南地区的量子研究领域都是一次大地震，首先被叫停的就是由深川主导的整个量子物理研究室，当时沉尧和江与君他们冒死从深川研究所爆炸里保下的那个“黑匣子小组”也一夜之间面临解散，这之中自然包括“实验室第二把交椅”沉尧。
而祝文成被革职后，又因为第二号在狱中离奇死亡被调查关押，手下的研究生甚至陷入了毕业危机，虽然群众并不知道第二号的出现是逆时计划的产物，但在某知某博上，已经就这几次案件进行了分析，出现了一部分大V猜测深川实验室的量子纠缠研究到底指向什么结果，试图带动舆论，在华南物理学界大变革前，或许将实验暂停是最好的结果。
如果说沉尧毫无所谓那当然是假的，他这个人很难情绪化，但对于研究有着执着的坚持，量子纠缠是他迄今为止且决定为止奉献必生的研究，“无法控制逆时计划带来的后果”是一回事，但他绝不会因为害怕后果而否定整个计划的可行性，沉尧认为，科技的进步必然伴随着牺牲和错误。
但他当然不会把这些话说给秦隋听，沉尧只是点点头：“当然有一定影响，不过也只是暂时的。”
“听说在‘黑匣子小组’解散后，很多实验室都向沉教授投来过橄榄枝，条件非常丰厚，”秦隋说，“但沉教授都没有接受，我能知道原因吗？”
沉尧不知为何，觉得有些被冒犯。于是他看向秦隋：“秦队对量子纠缠感兴趣的话，申大有成人研究生课程。”
秦隋不动声色地说：“随便问问，并非审讯，职业病使然，抱歉。只是我看沉教授是量子领域的人才，全申城不是只有申大和深川做量子研究，还是说其他量子领域的研究已经满足不了沉教授，所谓的逆时计划才是你的毕生追求？”
沉尧没有感觉错，秦隋的提问就是在冒犯他，他不屑于隐喻、婉转，甚至有些咄咄逼人，想要一个答案，但沉尧只是回报了一个并不算和善的微笑，向椅背上一靠：“既然秦队只是随便问问，那与你无关。”
在阴阳别人这件事上，很少有人能比得过沉尧，但秦隋并没有遂愿地闭嘴，他反倒是坐直了身体，严肃地看着沉尧：“沉教授，我并不是故意找你的茬，今天这场谈话非常认真，如果逆时计划是你的毕生追求，你是不是会在明知其有可能失控的情况下仍旧等待时机，重启它。”
沉尧的语气里带上一点对抗：“我是做物理学研究的，不是疯子。”
秦隋：“祝文成教授在笔录里说，科学的尽头未必还是科学，大多数钻牛角尖的科研人员，骨子里都是疯子。所以，沉教授，你会因为不确定性和失控性就放弃逆时计划研究吗？”
沉尧突然觉得他们的对话很奇怪，不像是交流，更不像是职业病发作，更像是一种……面试，沉尧不喜欢处于被动方：“秦队是以什么身份问的这个问题？”
秦隋不再咄咄逼人了，在充满灰尘味的房间里，粉尘的微粒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转动与纠缠的形态，半晌，他郑重地说：“我代表FDS华南地区总部向沉教授提问。”
沉尧一愣，他确定物理范围内并没有这个缩写：“FDS？”
“Five-Dimensional STRATOPS，五维空间战略行动处，”秦隋说，“沉教授应该很清楚，逆时计划从一开始被提出的时候，就是作为国家战略级项目而存在的，深川研究所也正是为了研究逆时计划而建立的，曾经关于这个计划的蓝图铺得很大，但后来却草草收场。”
这些沉尧当然知道，逆时计划的初衷是通过证明量子纠缠与五维空间的存在以实现穿越平行宇宙以避免战争、灾难、疾病……但后来，没有人能够承担这项未知带来的代价，没有人知道平行时空是否可控，所以随着研究的推进，很快就出现了反对派和激进派，任何一个国家出现当派都不是一件好事，所以逆时计划被叫停了。
计划启动初期，沉尧刚刚成为祝文成手下的研究生，作为祝文成特别培养的精英学生，沉尧和肖于恺一起被送往底特律和慕尼黑学习这方面的先进知识，他们曾经对逆时计划抱有极大的期待，却在回国后遇到了反对派的巨大威胁，那段时间，很多科研人员甚至不敢回家，一起住在研究所里，担心自己会受到生命威胁。
为了能够抚平人们的担忧，封住反对激进人群的嘴，在逆时计划“穿梭机”的雏形落地后不久，上面就要求祝文成尽快进行一次时空穿越，证明逆时计划是切实可行的，然而正是因为这次“赶鸭子上架”的实验，尚不成熟的穿梭机在运行过程中发生了巨大的错误，造成了一场小型爆炸，负责记录数据的肖于恺小组有两位女物理学家当场死亡，还有的插满管子，永远躺在了病床上。
无法证明穿梭的成功和安全性，为了稳定局势，逆时计划当然被叫停，可逆时计划并非全无可能的天方夜谭，上头的意思是“暂停，但在更合适的时机重启”，所以祝文成不能被停职，于是原本只是记录数据的肖于恺替祝文成背上了“实验失败造成小组成员伤亡”的罪名。
之后的故事就是祝文成为了治疗妻子的癌症而偷偷重启逆时计划穿梭机，将第二号带来了他们的世界，虽然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整整六条人命的代价，但显然，曾经那个失败的实验——如今成功了。
“逆时计划没有被叫停，沉教授，”秦隋郑重地向沉尧伸出手，“我以五维战略行动部华南地区总部队长的身份，邀请你重新回到‘黑匣子小组’，重启逆时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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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Chapter 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