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大早,陈肖忍是被一个久违的电话轰醒的,他接起,那头立即传来了李烊言精神的声音。
“陈肖忍,早。”
他烦躁啧了声拿着手机翻了个身,“这么早,你他妈有病是不是?”
“我醒了。”李烊言说。
陈肖忍大清早想爆几句粗口,但一想到对面这人是李烊言就忍住了,“羊儿,我还梦周公呢。”
李烊言一听到羊儿这俩字心情就美丽了,“我就是给你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陈肖忍瞌睡还没醒完,声音带着倦怠的哑意,闭着眼,难得有耐心,带着宠溺的无奈问出,“确认什么啊傻羊儿?”
“是我的陈哥吧?”李烊言小心翼翼地问。
陈肖忍嗯嗯嗯三声,“是是是,你的你的你的。”
那头开朗地好一声。
陈肖忍乐了,哑哑地笑,“好什么好?”
“还有事吗你?”他问。
“没了。”李烊言说,“陈哥你睡吧,我去食堂了。”
陈肖忍好了声,挂掉电话睡了个回笼觉,再睁眼,天彻底白了起来。
他第一时间摸过床头柜的手机,晌午十二点,李烊言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
陈肖忍拿着手机下了床,点开消息,边看边向厕所前进。
九点二十分李烊言发来了一张图片,面向阔大的篮球场,场地空阔,寥寥几人,今天天气看着不错,亮白的天有了太阳的趋势。
【二单元三楼五号】:撑,打会球。
十点十五分。
【二单元三楼五号】:陈哥,醒了没?
十点半,发来一张图片,李烊言脏脏的手心。
【二单元三楼五号】:回去了。
十一点半。
【二单元三楼五号】:陈哥,太阳晒屁股了。
陈肖忍大清早心情就美好得不行,踩着云朵进了厕所,手底下扣扣删删发去一个字。
—早。
发完消息,陈肖忍简单洗漱一番后李烊言来了个电话。
他立马接起,拽拽地喂了声。
“吃饭吗?”李烊言说,“约你。”
陈肖忍推开房门向楼下觑了眼,乔兰茹忙碌在厨房。
“恐怕不行。”陈肖忍说,“我妈做了。”
闻言,李烊言微愣,“你…”
“这一年里。”陈肖忍打断他,“我生活变化也很大。”
李烊言笑了声,“那你吃,吃快点,我想快点见到你。”
陈肖忍也开朗几下,向着楼下走去,洋溢着满脸的甜蜜幸福,“哽死。”
“那我上去陪你。”李烊言立马说。
“别说胡话。”陈肖忍向着厨房里的乔兰茹看一眼,她正好端着一盘菜转过身,看着陈肖忍这满脸不能抑住的笑意一顿。
在她印象里,自从见到陈肖忍的那一刻,他不像陈天雄嘴里的那般刁蛮调皮,反倒很随性,随时一个表情,是个很安静又忧郁的少年。
对上目光,陈肖忍向着她开朗地道了声早。
拉开椅子坐下,陈肖忍结束了这通电话,和乔兰茹面对面坐着。
“女朋友吗?”她看一眼陈肖忍,最后还是没憋住问出一句,“笑这么开心。”
闻言,陈肖忍嘴巴顿了顿,看向乔兰茹,好几秒,还是没能说出口,闷闷地嗯了声。
乔兰茹笑笑,“这个年纪谈一个很正常,什么时候带家里来看看啊?”
陈肖忍嚼着嘴里的米饭,对于这一个个问题也在深思熟虑着,对于李烊言这个人,他迟早是要面对的。
“看他吧。”陈肖忍说,又像是说给自己般,低着声嘀咕道,“总会见着的。”
“……”
吃完饭,陈肖忍帮忙洗了碗,和乔兰茹同时出了门。她去给陈天雄送饭,陈肖忍则打着车去了就近的电影院,饭桌上李烊言早早发了个定位给他。
下车时,陈肖忍远远就瞥见了李烊言的身影,他小跑几步过去,果断地给了李烊言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笑着抱回去,“陈哥,想死你了。”
“老子飞过来的。”陈肖忍用力地在他背上拍了两下,“舒服了?”
“舒服。”李烊言松开他,牵起了陈肖忍的手。
两人迎着打量在门口检了票,向着长道走下去。
“都是真的。”一段路,李烊言突然说。
陈肖忍想给李烊言一巴掌,但手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傻逼。”他骂。
李烊言看过去,对上了陈肖忍的目光,他也顺势抬起手给了李烊言一巴掌,这一巴掌不轻不重,陈肖忍不知道能不能将他扇醒,所以又补充了一句。
“看好了,眼睛撑开了,老子现在就站你面前,一个货真价实独一无二的陈肖忍。”
李烊言笑着好了声,牵着陈肖忍进了电影院。
座位倒数最后一排,电影还没开始,屏幕里面放着注意事项,陈肖忍扭头,将目光放去了李烊言的脸上,他目视前方,虚了虚两只眼。
见状,陈肖忍一愣,“看不清呐你?”
李烊言嗯了声,“有点儿,能凑合。”
陈肖忍有些懵,“我记得你不是近视眼。”
“学习。”李烊言言简意赅两个字,陈肖忍在无形里被秀了一脸。
“怎么个学法啊还能近视?”他说,“我学这么多年都没你厉害。”
李烊言刚刚一直盯着前方瞧,现在终于看了过去,“陈哥,我复读那一年每晚都是两点才上床的。”
这话乍一听,听出丝自豪的意味,而李烊言那张认真的嘴脸,又让陈肖忍品出丝其它味道,他眼里有光,仿佛在说:快夸我快夸我,我厉害吧?
陈肖忍和他对视着,突兀地笑了出来。
李烊言跟着他笑,“怎么了?”
不解。
“没。”陈肖忍意识到电影厅还有人,敛了敛嗓里放肆的笑意,“我就觉着你这傻逼挺可爱的。”
“我当你夸我了。”李烊言说。
陈肖忍舔舔唇,在他脸上掐了下扭过了脑袋。
电影票的钱是李烊言给的,电影题材也是他选的,一部灾难片,整场电影下来,整个影厅都很安静,全都沉寂在紧张的氛围内,包括陈肖忍。
两人十指交扣放在扶手上,手心已攥出了汗水,一部好的电影,体验感是极其舒服的。
再从影院出去,差不多到了饭点。
两人手牵手漫步在大街上,这里没有到处摆放的烧烤摊和不见光的房屋街道,有的只是繁华与吵闹。
灯光明亮,两人在繁华的步行街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间就逛进了一条小吃街,一眼望下去,是五颜六色的光,香味弥漫在空中,周边是来来往往的年轻人,手挽着手,没有打量探究的眼神,都各自忙着各自的。
“有想吃的吗?”陈肖忍看向李烊言,扬着声询问道。
两人走一步停两秒,混在人群里也很是耀眼,这个身高,远远一眺,是乌泱泱的人脑袋,耳边响着热闹,混杂着专属大城的喧嚣。
“人好多。”李烊言左观右望一阵说。
陈肖忍抬手看一眼表,刚刚七点,寒冷的天气白昼短,天空已压黑一片,“趁着假期,晚上多出来逛逛,夜生活才开始呢羊大爷。”
“不熟,这地儿太大了。”
陈肖忍眄他一眼,“有我呢。”
这三个字,让李烊言心里很踏实,他就像黑夜里随风飘荡的那一只小船,一眼望去,只有黑乎乎的水面,随时可能会被水底的不明生物袭击,但后面陈肖忍上了船,他一手拿着桨,一手提灯,带领着两人向着荡漾在水面的月光飘去。
“寿司吃吗?”陈肖忍停一处,去看李烊言。
他只是点点头,嘴角挂着笑意,被陈肖忍牵着领进了人群里。
他只买了一盒,这小吃街里什么都有,这东西不是正餐,两人一人一根竹签,叉着边吃边逛。
“忘问你了。”陈肖忍嚼着嘴里的寿司,腮帮子鼓动着,眼看着杂乱的人群,“你选的什么专业,以后有计划吗?”
这个问题李烊言挺激动的,嚼着嘴里的寿司看向了陈肖忍,“老师。”
闻言,陈肖忍一愣,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回去,“怎么…”
“陈哥。”李烊言眨眨眼,眸子里闪闪的,“如果没有你,我走不出那座小城市,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站在这里和你悠闲地逛着街吃着东西。”
“你不在的那一年我过得很乏味,但是有东西让我支撑着,我坐在课桌前,我就能想到你,我就想努力,是你给了我机会,我这一生遇见过很多人,但只有你,坚定不移地相信我,也只有你,愿意为我花费时间。”
“我觉得我的世界里是有光彩的。”李烊言顿了顿,注视着陈肖忍一字一顿,“我也想让,这种光彩照到每一处。”
听着这番话,陈肖忍顿住了,两人在飘动的人群里停下来看了对方好一会儿,熬过所有,熬到现在,经历这么多,他们不慌忙,依旧带着年少时的心动,想要在这快餐时代里停下脚步好好地看看对方,然后,在这一个个眼神里就熬过了所有磨难。
再回过神,陈肖忍已和李烊言亲在了一片黑乎乎里,他反手关上宾馆门,和李烊言倒去了床上。
“累吗?”陈肖忍喘着气,搂着李烊言的脖子,在晃动中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他没立即回答,好几秒才答,“不累,一直想着你就觉得都值得了。”
“想我。”陈肖忍顿了顿,轻喘了几下,难受地咬住了李烊言的肩膀,“cnm,轻点儿…”
“——”
“打电话。”好几秒,陈肖忍又道,“是你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接下。”
“陈肖忍。”李烊言唤出一句,胡乱地在他唇瓣上吻了几下,“我爱你。”
他偏开脑袋,今晚的夜晚格外好看,整个房间里只有缱绻和浓存的爱意。
“张术他们…”陈肖忍看向天花板,“说说。”
“张术找了个女朋友。”李烊言跪起身来,按住了陈肖忍的小腹,低眼睨着他,“奶茶店认识的。”
陈肖忍收回目光望向他,喉结滚了几下,“他叫我回去看看,在车站的时候。”
两人各说各的,牛头不对马嘴,李烊言继续着,有些字有些词,含糊不清,带着气喘,“他母亲在学校门口支了个小吃摊,有时候下晚自习去照顾生意会给我多夹几块肉。”
“我等了你,你没来。”陈肖忍说。
李烊言没再说话,静静地和陈肖忍对视着。
他移开眼,“谭勇。”陈肖忍迷迷糊糊几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谭勇怎么回事?”
“他赌博。”李烊言俯下身,咬住了陈肖忍的锁骨,他停了好几秒,又在陈肖忍的脸颊上吻了吻。
他偏开头,“操,滚。”陈肖忍咳了几声,斜着他,“热。”
“欠了一屁股债,钱没还上来,被人堵了,忍无可忍捅了人家一刀。”李烊言说,“重伤,医院躺了半年,他爸天天上门道歉赔礼。”
陈肖忍垂下眼,“这他妈不是正当防卫吗?”
李烊言没说话,突然使了几分力,才道,“防卫过当。”
陈肖忍惊呼一声,倒吸一口凉气后抓住了他的背,留下几条红痕,“多少年?”
他声音哑沉,“两年。”
“……”
“店铺怎么办?”一会儿,陈肖忍又喘着气问。
“转了。”
陈肖忍鼻孔一缩一张,呼吸急促,“房子呢?”
“空着。”
“没经济来源,钱够用吗?”
“寒暑假有打工。”
“我是问你够吗?”陈肖忍看向李烊言,“别饿着冷着了自己。”
“够的陈哥。”李烊言凑近,用鼻尖抵着陈肖忍的鼻尖,两股热气激烈地交缠着,“有存款。”
“复读。”陈肖忍掐住李烊言的后颈,吻了上去,一阵唇舌厮磨后才拉开,他垂着睫缓了好几口气才继续,“学习,凌晨两点,是有不懂的地方吗?”
“我害怕考不过来。”李烊言说,“把你的笔记和出的题都翻烂了。”
“但是放心。”他吞吞口水,“一次不行还有第二次,我会一直努力,然后追逐到你,和你一起向前看。”
“你傻逼。”陈肖忍不知道这种时候,这种氛围下,自己为什么还会有精力去伤感,“你但凡打个电话给老子,老子也能和你说几句话。”
陈肖忍两手扳着李烊言的脸,皱眉和他对视着,“李烊言,老子看着也没那么绝情吧?”
“你能等我一个月,半个月。”李烊言顿了顿,床剧烈地晃动了起来,他气息又紊乱了几分。
陈肖忍操了声,脚趾一抓紧,整个人彻底软了下来。
李烊言长舒一口气,死死地压在陈肖忍的身上,亲了亲他的脸,在他耳边轻声道,“但我不能让你等一年,两年,我没有把握。”
“陈哥,你很优秀,我不想把你困在我这,你能走,你也有实力,你能去很多地方,能遇见很多优秀的人。”
“如果我真的那样做的话就太自私了。”
陈肖忍听着,他没能说话,盯着天花板突然笑了一声。
李烊言看了过去。
陈肖忍余光瞥见动静抬手捂住了眼睛。
见状,李烊言一愣,顿时无措了起来,有些慌乱地去亲他,“别哭,我没事。”
陈肖忍偏过脑袋,吸了下鼻子,“我没哭,痛。”
李烊言立马立起了身来,“陈哥,不舒服吗?”
陈肖忍没再说话,扯过被子裹身上,侧着身,蜷成一团,整个人带着床颤抖了起来。
李烊言心疼地抱住他,“陈哥,真的,我没事儿。”
“操。”陈肖忍声音颤着,被如水潮的难受哽得慌,“你别说话。”
“都过去了。”
他在被窝里低泣着,心绞得如毛线团般杂乱,他在想,要是他当时再坚持坚持,他再勇敢勇敢,这一年里,他就能陪着李烊言一起熬过去了,可惜他陈肖忍是个孬种。
想到这,他恼火地吼了一嗓子,“李烊言我他妈叫你别说话!”
话毕,整个卧室里寂静无声,李烊言紧紧地抱住了颤抖的陈肖忍,耳边只能听见小声的啜泣。
在两人的认知里,哭泣这种东西是最愚蠢的举动,所以这种情况,在对方的生活里几乎没有。
陈肖忍埋在被窝里有一会儿,几乎是快要背过气才从封闭的环境里抽出身来,李烊言担心的目光跟随着他,陈肖忍垂着脑袋,坐了起来,脚踩地板上,打着颤,他眨眨发酸的眼皮,无言着向厕所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