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陈肖忍去楼底买了块面包啃,就是这么一趟,十分钟不到,冷得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打开门,倒是看见了那位要回家睡觉的牛逼哥。
李烊言刚烧了水从厨房里出来,今天天冷,他回来得早,将屋子空调也打开了,顺口一句,“屋里空调开了。”
陈肖忍行了声,他搓搓手,将鞋换了径直朝李烊言的房间里奔去。
打开门,铺面的热气,陈肖忍太喜欢这感觉了,瞬间哪哪都舒服了,皮展开了,笑脸也绽开了,他走进去,李烊言后脚跟了进来。
陈肖忍还是坐那张桌子前,无聊转着椅子玩手机。
李烊言坐去床上,他看了眼低头划拉手机陈肖忍,也摸出了自己的手机来,故作轻松地打破了沉默,“昨天...”
就听这两字儿,陈肖忍手下一顿,心思瞬间不在这屏幕上了。
“昨天。”陈肖忍打断了李烊言,他顿了,下,“昨天睡了一下午。”
哦?然后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个什么。
李烊言挑了挑眉梢去看陈肖忍,他脑袋没抬一下,抿直唇,动作轻微地点了下脑袋,“嗯?”
“脑袋不好使。”陈肖忍立马答。
气氛有点儿尴尬,而这尴尬,比空调里的暖气还见效,让陈肖忍的身体瞬间燥热了起来。
李烊言:“不是,我是说...”
“昨个儿事记不清了。”陈肖忍打断了他。
李烊言乐了几声,“我没想和你算账。”
陈肖忍听这句话感到莫名其妙,他终于抬起了脑袋,直面问题,去看李烊言,“找我算账?”他不可思议地反问。
李烊言点点头,“嗯?”
“不应该我找你算账吗?”陈肖忍说,“压我身上的是你,掐我脖子的还是你。”
李烊言纠正补充,“打我一拳的是你。”
陈肖忍点点头,认栽,“是。”
李烊言和他对视着,指了指自己的嘴角,“你这一拳还挺厉害。”
陈肖忍低下头乐了几声,“你也不赖,我人搁沙发上动都动不了。”
李烊言的笑声慢慢轻下来,盯着陈肖忍安静地眨了眨眼,环境默契般地恢复了寂静,大概几秒,李烊言将床头的魔方丢去了李烊言的身上。
感觉到动静,他草了声,抬起头来朝李烊言的方向看去,“没吃药啊你今天?”
“聊聊?”李烊言邀请着。
陈肖忍将手机息屏,“聊什么?有什么好聊的?”
李烊言直盯着陈肖忍,“聊聊我这人。”
“你?”陈肖忍移开眼,低头捡起魔方,他笑一声,“帅,力气大点儿,爱替人出头,还挺全能,就是生活方式老年化。”
总结。
“你这人吧。”李烊言看着陈肖忍静了几秒,“脾气暴躁点儿,其他都还挺好。”
对于这番评价,陈肖忍倒是有点儿惊讶,抬头去看李烊言,“你眼里我这样的?就只是脾气暴点儿?”
李烊言乐了,“不然呢?你还想干嘛?”
陈肖忍打了个响指,“没,你说得很正确,对于以上言论,我收回刚才那番话。”他说,“你,帅比一个,全能,有才华,除了不爱学习之外。”
“学习?”李烊言嗤笑一声,“你又行了?”
陈肖忍点头,“就你们这学校。”他低眼去摸索魔方,“班级第一,年纪第一了解一下。”
李烊言朝他竖了个大拇指,“行,大学霸,牛逼行了吧。”
“主要你们这教材不怎么行。”陈肖忍动作轻轻地旋转着椅子,幅度很小,“太简单,又少,虽然环境不怎么样,但我在这方面,感受到了短暂的放松。”
李烊言去翻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板,将温度调低了一点,“我这让你不放松了?”
陈肖忍低眼摆弄着魔方,淡淡答一句,“还行儿。”
“还行?”李烊言低声喃喃一句,他放下遥控板,又去看陈肖忍,“我让你糟心了?”
“别这么能耐行吗?”陈肖忍侧眸眄他一眼,“你在我心目中还没到那地位。”他说,“不配。”
“那你把这心的位儿也捧太高了。”李烊言打趣道。
“人嘛。”陈肖忍停了下,拼齐一面才慢慢道,“得有点儿自知之明。”
李烊言:“自知之明?”
“我很有。”陈肖忍说,“所以知道自己心高,”他停顿一下,“气傲。”
“你但凡有一点自知之明就不会说心高两字了,那叫傻逼气傲,每天照八百回镜子,一点就燃。”李烊言一脸淡然地说。
陈肖忍笑着操了声,手里魔方也不拼了,朝李烊言砸去,进攻,精准打击,砸人肚子上了。
“不傲。”他说。
李烊言没计较,将魔方放去了床头柜上,“嗯?”
“昨天的事,我急了,多担待。”陈肖忍说,“因为这事儿看着确实挺让人难受的。”
李烊言:“难受?”
“妈妈,母亲...”陈肖忍垂着脑袋小幅度地转着椅子,声音很平静,“这些字眼儿在我的生活里就没出现过,我从出生就没见过我妈,所以看到这场面真挺难受的。”他笑说,“他妈的我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唯一得不到的东西,你他妈这么轻松就能得到,还不珍惜。”
“就...难受,愤怒,还嫉妒。”
听到这番话,李烊言愣了几秒。
震惊?愧疚?
陈肖忍是不知道,但总之,他是震惊了,他没想过自己会和李烊言说也这番话,但他就是说了,还说得一番淡然。
“我妈...”几秒的寂静,李烊言开了口,“我一直觉得她这人挺复杂的。”
“诶,没必要说。”一句话没听完,陈肖忍打断了他,“我这不是要跟你交换秘密,你没必要非要还我一个。”
李烊言看陈肖忍一眼,继续,“小时候七八岁的时候她和我爸离了婚,我跟了我爸,她俩那相处方式确实不是太和谐,开始我就想着,就这样吧,挺好的,清净,至少她有时候还会来看看我,我就挺满足了,生日还能收着两份礼物。”
李烊言移开眼去拿床头的魔方,没再去看陈肖忍,“但没过半年她结了婚,探望的次数在慢慢减少,生日没个祝福,半年见不上一次。”他停了下,低眼摆弄起了魔方,“再后来,她彻底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听别人说,她生了个女儿。”
“然后呢...”李烊言就像讲个故事一样喃喃着,“再后来,我十三岁时我爸去世了,街上抓一调侃女性的流氓头子被刀捅了,英勇牺牲。”
陈肖忍抿直唇,盯着李烊言垂下的脑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慰?太多余了吧?人都经历这么多了,坎坷多了,看的事也多了去了。
要放整个世界里可能不算多,惨,但那也肯定比他陈肖忍多,惨。
“她还是...”李烊言停了两秒,笑了声,很轻松地道出,“没回来过一回,我有她联系方式,那段时间父亲没了,就一个人,生活困难,全靠着我爸生前积攒的那点儿人情,附近邻居都来轮着施舍照顾我,你说我为什么那么热心帮着别人,我想还,把人情一个个的还回去。”
李烊言顿了下,“当时呢,其实被没有亲缘关系的人照顾着心里总归是抬不起头的,想着求助一下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但从来没打通过她的电话。”
陈肖忍移开眼,转回了椅子,背对着李烊言,这不说还好,一听,他心里尽是个愧疚,第一次这么恨自己的拳头,恨自己的冲动。
“这么多年,虽说熬过来了,但心里有刺儿,你说我恨吧,说句实话,不带滤镜的,我肯定恨她,恨死了,一想着她和她女儿,她那老公快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就糟心。”李烊言将陈肖忍拼好的那一面打乱了,“那滋味儿不好受,所以她这次回来,我真挺不能接待她的,我没我爸那么无私,我小气,我自私,我就这么一个人,死心眼儿,性格上的缺点特多,就一破烂人,拖一破烂心情在这生活了十七八年。”
“说学习吧,生活里这么多破事儿,我真学不进,有时候睡觉还想着怎么赚钱,怎么赚钱来得快,要是我手上没点儿存款,没点儿能养口的事儿做,我心里真挺拿不了底儿的。”
陈肖忍转过椅子去看他,为了缓解气氛开着玩笑地道出,“我说你咋那么抠呢。”
李烊言笑,抬头对上了陈肖忍的眼,“对,我还就抠了。”
“你有理。”陈肖忍朝他竖了个大拇指,“是我见识狭窄,格局小了。”
李烊言瞥他一眼,又低头去摆弄魔方,“因为见识了这穷的威力,所以我害怕,心里是空的,手上不拿点东西,我怕我魂也丢了,这要是一个不注意吧,要是生场大病呢?要是家被偷了呢?我这一生不就得交代了吗?”
李烊言拼不回去了,泄气地将魔方丢回了床头柜上,“想要生活,就得精打细算。”
“你这样说话,我心里还挺愧疚的。”陈肖忍说。
李烊言去看他,“只是挺吗?”
陈肖忍乐了声,咬重字音,“特别!”他静了几秒,后知后觉地,盯着李烊言眯了眯眸,“你他丫故意的吧?”
李烊言咧开了嘴,小酒窝还挺迷人,“算?有点儿?”
陈肖忍无奈地舔了下唇,“你这确实死心眼,还带报复啊。”他笑着耸耸肩,“但没办法,我脾气这辈子就这样了,改不了,也不愿改,咱俩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看着点受吧。”
李烊言挑了下眉,“这不正受着吗?”
“受,可能还早着呢,不知道要在这地儿待多久。”陈肖忍说,没过一会,他又道,“不过你那生日收两份礼物确实不错。”
李烊言突然发现陈肖忍这人挺神奇,说个话可以无缝衔接地,精准地戳人痛点上,“行啊,你要真喜欢,下次我送你。”
陈肖忍疑惑地嗯了声。
“两份。”李烊言竖起一根手指,“送你一份开心。”他又竖起一根手指,“再送你一份平平安安。”
陈肖忍成功乐了,“滚。”他静了几秒,低头敛了敛笑意,想起什么似的又去看李烊言,“你他妈生日?”
李烊言点点头。
“多久的?过了?”陈肖忍又问。
李烊言:“今晚十二点一过又老一岁。”
陈肖忍愣了下,有些不可思议地反问,“明天?”
李烊言笑着点点头。
陈肖忍去摸手机,“那不得准备个蛋糕?”
“没必要,好几年不过了。”李烊言说。
陈肖忍看了眼时间,十一月二十二日,“你这过多大的生啊?”
李烊言静了几秒,眼球上翻,似是在回忆,“十八。”
陈肖忍重复一遍,有些不可思议,“十八?”
李烊言点点头,确定了,“嗯,十八。”
“那这成年了啊,得担责了,你这属于完全民事行为人了,犯法惹事得蹲大牢。”他停了下,去看李烊言,“这还不得好好过一次啊?”
李烊言和他对视着,“你都这么说了,那样责这样责的,我还得举双手双脚庆祝?”
“你成年了,限制虽然有,但能干的事儿也多了。”陈肖忍钻字眼,“而且你这话给我听着还想犯事儿不成?”
李烊言乐了,凤眼半眯了眯,学着他的语气, “怎么?听你这话,你想让我好好过一次?”
“没,我就单纯给个建议。”陈肖忍说,“挺惊讶,没看出来,结果你还比我大半年,你这白白净净的,我以为小弟弟呢。”
李烊言的笑气从鼻间哼哼出几声,“小弟弟下面呢。”
陈肖忍咧开了嘴,笑骂,“你他妈傻逼!”
李烊言吸了口气,“行,那你说,这好好过,是怎么一个过法?”
陈肖忍乐了,“我管你怎么过。”他低眼去划拉手机,“总之,我的成人礼,怎么也得美人作伴,含金量大点儿的。”
李烊言:“□□啊?”
陈肖忍草了声,抬头瞥了李烊言一眼,“嫖你妈。”
李烊言点点头,他行了声,自言自语地喃喃着,“美人作伴,含金量高。”
“以免你误会,我换个词儿。”陈肖忍说,“奢侈,隆重的。”
李烊言笑,“你这么说就好多了,我以为你刚成年就准备去蹲大牢了。”
陈肖忍不满地啧了声,“我看你他妈就是一纯纯的活傻逼。”
“你那活字儿换成帅我心里也平衡点儿。”李烊言说。
“行,帅傻逼。”陈肖忍将手机息屏站起身来,“走了,帅傻逼。”
李烊言的目光随陈肖忍的身影看去,“滚快点儿。”